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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酒酿圆子


爆竹声中一岁除。

        林徵昨夜贪吃了酒,虽迷迷糊糊地坚持要撑到过年关,但祝维清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早把她扶到床上,不一会林徵便嘀嘀咕咕地睡去了。

        因为睡得不算迟,她晨起时祝维清还睡着,林徵的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人也缩在他怀里,两只爪子还搭在他胸口。祝维清的另一个胳膊则搂着林徵。

        罪过罪过,怎么自己醉酒了睡相是这个样子。

        林徵一阵惶恐,悄悄抬眼看祝维清,见他闭着眼,发丝垂在肩头,有一绺横在面庞。

        闭着眼便不能看到那双好看的眸子,但他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她细细看了,觉得他的面盘像祝克寅,但那双眼睛和通身给人的感觉却同长平侯不甚相似,想来是随了他的生母温氏。

        嫁到这里半年多,其实她几乎没有听祝维清和这里的任何人提过他的生母,顾姨娘也是。

        但想到他出生不久生母就病亡,后面便入了佛堂,直到七岁多又接到顾姨娘身下,想来也并不怎么认识他的生身之母。

        林徵倒是听丫鬟们无意提起过,祝维清七岁多接回来后,仍然是在寺院以俗家弟子的名义继续读书习武的,只是周末会接回家,这样到十岁多才真正离开寺院,同兄长们一起在书院攻读。

        他早逝的生母更是没有人提到,因为只是妾室,并不能上族谱的,连个牌位也没有。

        听说他的生母本是克寅的外室,孕后才入府,是因为生育了儿子,才给抬为妾室的,但也没有享受多长时间,便在病榻上辞世了。

        林徵听到时总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生育她难产过世的。

        因为未曾谋面,祖母和哥哥又待她极好,因此她倒没有经常想起母亲。

        只是偶尔会在祖母和顾姨娘的回忆里,窥得她生母的影子,窥见她未出阁时的鲜丽样子,窥见她留在自己身上的血肉痕迹,清淡眉眼。

        上次去延恩寺时,见祝维清同他的师兄师父也算亲近,希望他幼时也能如她一般虽未逢幸,却得人照拂荫蔽,得以平安顺遂地长大。

        这样怔怔地看着他,林徵突然对他面庞前那一绺垂下来的头发愈发不满,于是不禁抬起头在他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想把这恼人的头发吹一边去。

        林徵听得上面传来低低的鼻音:“嗯?”

        一抬头,祝维清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仿佛在看她又在玩什么小把戏。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林徵急忙握住祝维清的嘴,不等他开口便急急开口说:“新岁安康,万事如意!”

        说罢又仔仔细细地盯着他。

        祝维清无奈轻轻拂去她的手到一边,看着她说:“新岁安康,万事如意。”

        林徵这才放心下来,又看祝维清还是看着她,只好赔个笑脸说:“方才是你的头发横到面庞了,我才吹一下的。”

        见祝维清还是那懒懒的眼神,不禁哼了一声,用手去捏他的鼻子:“哼,小气鬼,不识好人心。”

        祝维清眉眼一跳,由着她捏着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谢谢阿徵。”

        林徵还是第一次听他鼻子捏住的声音,觉得很欢喜,又想上另一只手继续捏着,见祝维清伸手握住她的手,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来。

        祝维清含笑看着她说:“阿徵大一岁了,还和孩子一样淘气。”

        林徵闻言起身,撑着肘看祝维清说:“我就要做小孩子。小小少年,没有烦恼,还有好吃好玩,多快活。”

        祝维清也撑起肘来,比林徵高了一截,林徵不满他比自己高,硬是把他的手掰下去,见他依着她乖乖躺下,这才满意。

        祝维清看向林徵,见她两颊鼓鼓地像小包子一样,不禁好心情地戳了戳,说道:“好,阿徵不论做什么,都会快活,没有烦恼。”

        他最了解这个林家姑娘,粗一眼看上去好像挺沉稳的,实际呆呆的,又带着点稚气,里子则是带着点淘气和懒惰的孩子,但又善良又温暖,像个小兔子,又像个小狐狸。

        虽然经历了许多事,但只要到了她放松的地方,狐狸尾巴就很快露出来。

        同她从前一模一样。

        他当然不舍得她长大。

        他希望她一生所有的年华,都如她曾享受过的快活一样,充满喜乐与平安。

        她是他的小娘子,也是他的心尖子,是他会拿一生去护着的人。

        即使她最后什么也不会记得。

        “那你呢,你做什么?”

        “我会努力,让阿徵能一直快快活活,没有烦恼。”

        甜言蜜语。

        林徵心里这么想,却听得开心,她沉吟一下说:“那也不要你这么努力,我才不会一直那么幼稚呢。”

        又想起之前他承诺的听娘子的话做大官,想起他书房那么多做了批注的书,她微微低下头,看向祝维清,带着点命令的语气说:“那,你听牢了!你娘子才不要你那么努力呢,你娘子才不是那么娇弱的人,你娘子厉害着呢。你只要乖乖的就好,我们能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在哪里都可以。才不要贪图什么权势金银。”

        祝维清听着她一口一个你娘子,你娘子,心里同绽了烟花一样,边笑着边点头,看着林徵就好像看到她叉着腰威风凛凛的样子,她说一句自己便附和道:“都听娘子的。”

        也没听清到底说得什么,反正应了就是了。

        林徵说得有点累,祝维清见了,便说道:“饿了么,梳洗了去用朝食吧,早上吃桂花酒酿圆子,你填填肚子,我们再去老太太夫人那里拜年。”

        祝家是江陵起家,遵循江陵的规矩,大年初一茹素,食糕点汤团。

        但祝维清知道林徵最喜食糖桂花,于是便让人预备下桂花酒酿圆子来。

        顾姨娘年纪大些,起得早,于是朝食各用各的,等去拜年了再一同在主院用午食。

        林徵有些饿,悄悄掀了帘子往外面瞧,没看见杜若文竹的身影,倒是打了个喷嚏。

        祝维清听了这声音,急急地走出来,见她的眼神朝着檐下瞟,眼神又一沉,不由分说把她拉进来,又给她盖一件衣服。

        “我一点也不冷呢——阿嚏!”

        祝维清皱着眉头看她,递了热热的八宝茶给她。

        林徵吐一吐舌,吃了口茶,正想问什么,就见祝维清说:“别想了,霜冰柱都除掉了。”

        林徵开始一脸疑惑,然后一下子站起来,又想质问,又觉得没什么立场质问,狠话到嘴边变成:“你——你怎么一点玩冰的乐趣都没有?”

        祝维清挑一挑眉毛,看着她说:“昨天是谁说又冰又磕的?”

        林徵死鸭子嘴硬:“那也不能就这么除掉,我还没玩够呢。”

        祝维清闻言眼色更沉了:“檐下的冰脏,本就不能吃。你若要吃冰,等夏日了去拿冰做冰碗吃,我不拦你,如今天寒地冻的,吃冷食容易受凉。你前面贪凉肚子受寒的事又忘了?”

        祝维清的脸色严肃起来,目光看着她沉沉的,嘴也抿起来。

        林徵被看得有点害怕,又腹诽,这美人怎么如此不识趣,比祖母在时管得还多!

        正欲回嘴时,杜若文竹端了桂花酒酿圆子来,陈嬷嬷跟在一旁,三个人同祝维清林徵贺了新岁后,陈嬷嬷便说道:“姑爷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从小就体弱一些,这冬天吃冰可是受得了的。姑爷说的是,这檐下滴水成冰,都是些脏东西,怎么能入口?”

        敢情自己嫁了个陈嬷嬷!

        林徵自己也知道不对,又不想当众拉下这个脸,只好低着头吃八宝茶,当大家都是萝卜蹲。

        陈嬷嬷知道林徵听进去了,又说:“姑娘不知道,昨夜姑爷也忙了好久呢,才把这霜冰柱除了,为的是谁?姑娘可要听进去了。”

        林徵不知道这故事,听了也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又去看祝维清的手,想看看他手有没有冻伤。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地往他的手看去,知道她在想什么,祝维清又给她续了茶,示意她趁热喝,而后淡淡地说了句:“无妨。”

        哼,才不是关心他。

        林徵带着点别扭,扭着凳子慢吞吞说道:“我以后不吃就是了。”

        又想起什么,看祝维清说:“那夏日的冰碗不能限量!”

        祝维清见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哪还有半点才出嫁时的我见犹怜,更是按了按额头,看她狐狸尾巴就要翘天上去了,心里高兴她把自己和这里当成了她信任的地方,面上却沉声道:“夏日也不能贪凉,冰碗虽凉爽,但也是寒物,你本就脾胃弱,不能多吃。”

        见陈嬷嬷还不住点头,林徵更郁闷了,想反驳什么,又想着是大年初一,只好忍下来,趁着大家摆碗筷时自以为恶狠狠地看祝维清一眼,那表情的意思仿佛在说:你才同我说要我快快活活呢。这会子就不让我快活了,哼!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祝维清见林徵看着他想皱个小眉头,又纠结着大年初一这样做好不好,便趁她纠结时端过白瓷碗,舀一勺酒酿圆子递到她嘴前。

        林徵正纠结着,见到食物在前自然而然地张开嘴,吃完还舔了舔唇,显然很满意,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但吃人嘴短,这酒酿圆子又实在好吃,本来还因为祝维清喂她吃而觉得的那点害羞便按下去,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她想了想,看着祝维清说:“这是罚你的,说话不算话。”

        “好,好,我认罚。”祝维清好脾气地继续喂,见林徵和孩童一样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屁股坐满椅子,两条腿悠闲地晃来晃去,藤色的衣衫里是丁香色的袖衫,下装是练色裙子绣着雪青色的花纹,头顶一支点孔雀石的金簪,面色娇憨,虽梳着妇人髻,但怎么看都还是少女模样。

        林徵一边吃也一边瞧着祝维清的衣服。他从前的新年衣袍都是顾姨娘准备的,他自己是个不顾的性子,即使外袍换了新的,亵衣中衣有时还是旧着穿,止目止观也注意不到这些。

        今年交给林徵,林徵为他挑了一身鸦青色的圆领袍子,绣着黛色的祥云纹,袖口露着雪青色的中衣,从里到外都是簇新的,那靴子也是她特地挑的,又好看又暖和,还耐脚程。

        她目光往他的带子看去,见那系着自己做的那个鸳鸯戏水荷包,荷包的一些针线翻了出来,倒显得有些不太结实了。

        林徵咽下一口酒酿圆子,突然想再为他做一个荷包。

        不仅如此,还想为他做一套衣衫。

        她知道,凡侯府人家都有自己的绣娘,但为自己的夫君缝制衣衫荷包是许多嫁女的必修之课。

        从前她只觉得这些麻烦,好好的放着绣娘不用,要自己裁布缝衣,她才不愿吃那个亏呢。

        而如今她好像有一点能理解这样的想法了。

        给自己的美人做一套自己做的衣衫,就好像美人一直待在自己为他织造的华丽囚笼里。

        也好像自己的一部分在他身上。

        这样想着,她开口问道:“这个荷包旧了,我再给你做一个吧。”

        祝维清闻言放下调羹,看一看荷包,笑着说:“不必,带久了针线落了,我回去补一补就成。做一个荷包很费眼睛。”

        虽然带久了针线落了明显是托词,这荷包缝的时候林徵就没觉得它有多牢。

        但因为祝维清的这番话,林徵很受用,她不等他继续说,便说道:“我自己想做才做的,才不会累到自己呢。我给你重做个荷包,再给你做套衣衫可好?”

        祝维清一愣,看林徵不似说笑的样子,迟疑地说道:“衣衫让下人买了、或者府里的绣娘缝了就是了,何必你亲自动手。姨娘说过缝衣服最伤眼神,还劳力的。”

        虽然话是为了自己好,林徵还是觉得委屈,便说:“那你宁愿要别人给你的衣服,也不要我给你做的?”

        大胆!

        祝维清被她的逻辑顿住,知道此时再反对是错上加错,便软下声说:“怎么会。若是阿徵做的东西,我一定用,穿烂了也不换。”

        “油嘴滑舌,甜言蜜语。怎么其他人那里没见你这么放肆。”林徵哼一声。

        林徵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几天哼的频率急速上升。

        都怪祝维清让她暴露本性。

        祝维清却一叠声应着,含笑看她说:“阿徵教训的是。那阿徵要做的话,可以去姨娘那里,有姨娘看着,你也不会累着。只一点,若是累着伤到了,可不许你再做了。”

        林徵哼哼唧唧了一声,便跳下椅子,见祝维清还愣着,微微害羞,转移话题:“走了走了,去找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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