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代目
这是一条灰白的不知通往何方的路。
狛枝凪斗安静地走在其上。灰蒙蒙的天映不出任何的色彩，黑色的栅栏立在路的两旁，稀稀疏疏，被弯成颇有些哥特风的流动式的样子，像是盘绕在那里的卷曲的蛇。
路边的景色稍稍有了变化，在那栏杆之后，一个小孩正抱着被车碾死的狗极悲伤地哭着。
那只狗是因为那个孩子才死掉的——失控的卡车向着路旁无知无觉的孩童冲撞而来，一场灾难肉眼可见地即将发生……本该如此，然而，幸运的是，那孩子所养的忠诚的狗发现了这一状况，代替孩子成为了车轮下的亡魂。
狛枝微微偏过头，视线漫不经心地从那恸哭的孩子与死去的狗身上掠过，并没有片刻脚步的停顿。
为什么他会知道？
狛枝与那景象擦肩而过，那还在哭泣着的孩子恰好抬起头，仍含着泪水的灰绿色眼睛与他的如出一辙。
是的，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
本应该是很悲伤的事情吧，但是，现在看去，却只像是在看着一副画，既没有痛惜感，也没有丝毫的怀念。只是淡淡的空洞感，仿佛心脏内部填充的并非温热的血液，而是空荡荡的风。
那景象很快地被甩在了身后。
天空和大地一如既往的灰沉。他看着路旁下一个熟悉的景色——坠毁的四分五裂的机舱内，父亲和母亲的身体也同飞机一样四分五裂。母亲美丽的总泛着柔和笑意的脸被火烧的焦黑。
狛枝也看见从医院醒来的“他”忍受着可怕的疼痛，一脸茫然地签下遗产接收的协议，握笔的手还哆哆嗦嗦的。
……真是难看啊。
继续向前走，都是些陈年旧事。
绑架犯架在脖颈的锐利的刀尖，捡到的彩票兑换来的数不清的钱，受到牵连的曾经的友人的尸体，一纸写满各种他过去甚至没有听说过的病症的单子……
当时的心情已经如同被海水磨去的岩石棱角一般显现不出丝毫的痕迹了。
他竟只感到平静，然这平静却又是意料之中的。
最后，狛枝凪斗拿着那张希望之峰学园的通知书作为超高校级的幸运来到了学校的门前。
高大的建筑就像是在向前不断延伸着压迫着，张牙舞爪般地向他倒来。
他不再抬头注视那建筑，只抬脚向前走去，而后……
“砰——”
只来得及看到横冲过来的货车，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死寂的黑暗，仿佛人的存在本身都被吞噬的。
突然，有细微的光束透了进来。
“……枝君？”
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如同隔着星海一般降临到他的耳边，带着远途的模糊。
“狛枝君？”
那声音近了，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于是他能够确定了，那的确是在叫他的名字。
“狛枝君!”
狛枝凪斗睁开了眼睛。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的，是昏黄的光晕和棕发的少年的轮廓。
“……沢田君？”狛枝凪斗有些迟缓地坐起身来。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公园的木质长椅上，因为睡着时靠着椅背仰头的姿势，现在脖子正发出延后的不满。
狛枝抬手揉着酸痛的颈部。啊，想起来了，他在这里是因为……
“……狛枝君怎么会睡在公园里？很容易着凉的。”棕发少年看见对方醒来，愣了一下而后关心地说道。
沢田纲吉是第一次见到狛枝凪斗这种有些茫然的样子，在他的映象中，白发的少年似乎不论何时都是从容温和的样子，就像隔着云雾。
事实上，若说的话，狛枝凪斗才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但是，却也是狛枝凪斗，永远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从未让他有真正了解对方的机会。
不过那种仿佛迷路的孩子一样的感觉在对方清醒后就完全消散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又变回了纲吉熟悉的那个人。
“呀，因为家里的钥匙丢了，找了半天，本来这是想在这里坐会儿，结果不小心睡过去了哈哈，”狛枝揉着脖子，无辜地笑着说，“没想到竟然睡到了这个时间。”
的确，昏黄的夕阳已经贴着地平线的角落了。
啊，沢田纲吉不知从何吐槽起。不过……
“诶？狛枝君的钥匙丢了？”他突然get到了这一重点信息。
“是的，真是糟糕啊，”狛枝凪斗苦恼地说，“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露宿街头了。真是不幸啊。”
不等沢田纲吉对这话的回应，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话说沢田君在这里做什么呢？”狛枝的视线转移到了棕发少年手上拎着的装着黑色液体的瓶子，“是去打酱油吗？”
酱油？
“啊，是的。”顺着对方的视线，沢田纲吉也看向自己手中的瓶子，“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狛枝君自己坐在这里，就过来了。”棕发的少年笑道。
橙红的斜阳给他蓬松的棕色发梢点上了近乎有些透明的金色光晕。只一眼就令人心生温暖。
而狛枝坐着的长椅则恰好被笼罩在身后树木的影子中，斑驳的花纹散在白色的半长短发上。
“那么，奈奈阿姨应该是在烧菜吧，沢田君在这里耽误时间没关系吗？”狛枝这样说道。
“糟糕！我得赶紧回去才行。”棕发的少年突然反应了过来。
狛枝凪斗只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是从什么很遥远的地方，或者透过某种屏障看着与自己并不处于同一世界的人一样。
“狛枝君要不要一起？”沢田纲吉突然这样说道，他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脸颊，“马上就要天黑了，找不到钥匙的话，果然还是先去我家住一晚吧。”琥珀色的眼睛漾溢着温暖的色彩。
“诶？我吗？”狛枝真情实感地惊讶，“可以吗？邀请我这样的人什么的……”他微微偏过头说。
“怎么可能不行啊！”沢田纲吉连忙摆手答到，“我和妈妈当然一直都很欢迎狛枝君啦。”软萌的兔子君说道，“嘛，只是我家最近来了一些客人，可能会比较吵，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沢田纲吉黑线着补充道。
“不，我怎么可能会嫌弃沢田君呢？”狛枝凪斗利落地站了起来，眼角弯下，“那么我们走吧，不然奈奈阿姨要等急了。”他回过头对纲吉说道。
“嗯，我们走吧。”纲吉微微抬起头看着对方，笑着回答。
的确，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沢田纲吉在这段时间内的变化了。若是在之前，即使偶尔和他对视，也会很快地低下头去。狛枝想到。
真好啊，沢田君的成长。而且……在另一边的行动也在顺利地进行中，想必，再过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就可以见到真正的希望的光辉吧。
我是多么地幸运啊。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这样想着，方才的梦带来的不愉快的感觉也仿佛消失殆尽了呢。
他们就这样回到了沢田纲吉的家中。
“我回来了——”纲吉一边推着门一边喊道。
而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小小的影子猛地向这边冲撞过来：“哈哈哈，阿纲！有破绽！”
在那个影子正中靶心——精确无误地踢中了沢田纲吉的脑门时，狛枝凪斗才看清，那影子是一个穿着奇怪的奶牛装的爆炸头小男孩。
“蓝波！不能欺负阿纲！”随着纲吉无辜倒下，而狛枝因为占位角度完美避开之后，一个竖着辫子的小孩也跑了出来，还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日语。
“要你管，尾巴头！略——”那个爆炸头的小孩十分嚣张做着鬼脸。
“一平才不是尾巴头！”另一个小孩很快被对方带偏了思路，两个孩子开始你追我赶地打闹了起来。
“沢田君，你没事吧。”狛枝扶起沢田纲吉，对方的额头上还泛着一个小小脚印形状的红印。
“我没事，谢谢你，狛枝君。”沢田纲吉揉着额头道，“啊，幸好酱油没有被摔碎。”他看了看右手的瓶子庆幸到。
两人走了进去。
“太慢了！蠢纲。”端坐在餐桌上的reborn毫不留情地说，“这样可是没办法成为合格的mafia啊。”坐在他旁边的粉红色长发的美女饱含爱意地注视着他。
说实话，这样的画面的确很不常见。
“打酱油和mafia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本来也不想成为mafia！”纲吉忍不住吐槽反驳到。
不过，话音刚落，他就立刻意识到了某些不妥。
“那个……mafia什么的，只是游戏的称呼啦。”沢田纲吉转过身慌慌张张地对着身后的狛枝凪斗解释道。
“是，我明白了。”狛枝凪斗很配合地说。
“那，我先把酱油拿给妈妈了，狛枝君就先稍微等一下吧。“松了一口气的纲吉说道。
“嗯，好的，请不用在意我。“狛枝笑着说道。
然后，当纲吉从厨房回来，在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后，狛枝凪斗已经同蓝波和一平两个孩子坐在一起玩扑克牌了。
而蓝波的小脸上已经被贴了许多的纸条，除了五官之外的地方差不多都贴满了。一平的脸上也有一些，只是没有蓝波的密集。
在座唯一一张纸条都没有的就是狛枝凪斗了。
“不可能！蓝波大人不可能又输了！绝对是你耍赖！”蓝波一把将手里的牌摔下，指着狛枝凪斗说道。
“蓝波，愿赌服输！”一平皱着眉说道。
“抱歉抱歉，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了一点而已。”狛枝依旧是软和的笑容，无奈地解释。
“不可能！啊，阿纲！”蓝波看到了刚从厨房出来的沢田纲吉，小孩子选择了拉别人下水，“你也来和我们一起玩！”
“诶……我不是很擅长打牌啊……”虽是这样说着，沢田·不擅长拒绝·纲吉还是坐了下来。
于是，一会儿之后，他的脸上也被贴满了纸条，甚至有后来居上的意味。
“抱歉呢，沢田君。”狛枝看着纲吉说道。
“哈哈哈哈，蠢纲，太好笑了哈哈哈……”蓝波看着沢田纲吉贴满纸条的滑稽的脸大笑。
“真是的……蓝波你自己不也被贴了很多纸条吗，”纲吉无奈地说，“而且比我的还多。”精准踩雷。
“什？”本来笑得打滚的蓝波瞬间站了起来，不服地握拳道，“蓝波大人才不和蠢纲一样呢！”
“哼，”在圈子之外的reborn却突然发声了，“作为一名合格的mafia的boss，输的这么惨可真是太难看了。”
“所以说不是mafaiboss啦……”纲吉无力地反驳着。
这混乱的罪魁祸首狛枝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保持着无辜的笑容看着他们。
然而一旁的蓝波却突然有了性质——
“喂！reborn！蓝波大人要挑战你，就用扑克牌！”爆炸头的小孩叫嚣道。
reborn毫不理会，甚至还在悠闲地喝着咖啡。
“喂！reborn！不许无视蓝波大人！”蓝波气愤地向前走去，“reborn！喂！reborn！”
reborn安坐如山。
“你是怕了蓝波大人了吧！“爆炸头小孩一边向reborn走去，一边自顾自地说着，“灭哈哈哈，reborn是个胆小鬼……”
“嘿！吃我一脚！”在快走到对方跟前时，蓝波带着恶作剧的笑容突然地攻击到。
嘛，已经看的到结局了。狛枝凪斗这样想着，表情不变。即使外表是婴儿，内里可是真真正正的世界第一杀手呢。
果然，下一秒，自讨苦吃的小孩就顷刻就被抽飞了出去。而出手的人姿势都未变地喝着咖啡。
“呜——呜——”从墙上滑落，蓝波吸着鼻子，“要忍耐——哇啊——忍耐不了了！”碧色的眼睛瞬间被泪水淹没，他嚎啕大哭起来。
随后，蓝波双手在自己蓬松松的头发里摸来摸去，而后掏出了一个长长的火箭筒。
“这是怎么拿出来的啊……”狛枝不由地疑惑出声。
“哈……哈……”这是不知道该怎样给作为普通人的狛枝解释而只能尴尬地笑着的纲吉。
不过，真是和平啊。狛枝在心底感叹道。不知这和平的景象会持续多久呢。
这样想着的狛枝凪斗并灭有注意到另一边——蓝波想要如往常一样钻进自己的十年火箭筒，或者说，他正在钻的时候，突然踩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一张光滑的扑克牌。
于是，悲剧发生了。
十年火箭筒恰好地飞了出来，在大家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坐在一旁的狛枝凪斗吞到了火箭筒中。
“彭——”的一声，随着白色烟雾的散去，一个人影显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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