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夏商以巫治国,巫在天地之间是最亲近神的一类人。姬发征商,为了彻底改朝换代,在民间宣称“恭行天之罚”,以“天”代“帝”,潜移默化地把亲近商人的上古至高神换了一位来做。
至高神尚是如此,更何况陵光这些在至高神下的四方神?
创世神和逍遥仙,存于世间的目的就如此不同。当神被世间遗忘时,便是祂陨落之时。这就是神为何需要祭祀的原因。
神造人,人也造神。
鱼老头所说他身影淡如月光,也没有错。当年,南方巫神湮灭,无人祭祀南方神,他已处在陨落之际,仅剩的一缕神智茫茫然然间听到鱼老头的呼唤,凭借灵山建木遗址掩埋在地里还留存的一根树枝,才得以从虚空之中落入人间。
神的生命是可以无际,前提是有巫人可以祭祀。
鱼南壁恰巧是南方巫神之后。
陵光削天地间最后一根建木树枝为簪,刻名其上,以之为聘,并分出一缕南离火精埋入鱼南壁内府,逐尽体内病气。
鱼老头替她挤出一滴精血以还。
两人在灵山之月下结夫妻之盟。
陵光略有抱歉地说:“彼时我神力式微,南离火也没有那么猛烈。实在没料到后来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鱼南壁没料到体内的南离火是陵光分给她的,她原本以为是因为她有南离火,才能顶神祇之妻的名号。这么多年,她早把南离火看成是自己的东西了。
鱼南壁瞅了瞅陵光,“也没有多大的麻烦,它护我多年,多亏它我几次能死里逃生,更何况现在麻烦已经解决了,它在我体内挺平和的。”她加重这几个字,带着几分言不由衷又说,“若是你想将它收回……”
“哎哟~”她那点小心思,鱼老头听不下去了,“幺妹,你以为你那颗坎水珠哪里来的?若不是炎君指点我,我未必知道它。”
鱼南壁一怔。
“坎水珠天下间只一颗。”鱼老头提醒,“北方有神名勹,掌坎水。”
坎水珠的详细来历陵光此前并没有告诉鱼老头,但他猜得不错,陵光加了一句:“他已陨落。”
鱼南壁看了看陵光面前茶几上那碗还没有动的骨汤,她放下汤匙,在鱼老头欣慰的眼神中端正态度。坎水珠的下落是陵光指点这件事,就好比买东西突然遇到一个好售后一样,属于意外之喜。
当年她压制不住体内愈发躁盛的离火,说明陵光神力已然恢复,他本可以直接收回分出去的那缕离火之精,这对于他来说是举手之事,可他偏偏大费周折打听到坎水珠。
如同离火之精是陵光本命之火,坎水珠也是北神勹之本命。鱼南壁能确定,在自己丹田之中的那颗坎水珠是完完整整的一颗本命珠。若不是勹神陨落,恐怕还不易得。
关于陵光刚刚所说神祇陨落这件事,鱼南壁没有想明白,若是说是需要香火祭祀,上古四方神并不是没有庙宇的:“四方化四象,南朱雀,北玄武俱是你们的形象,天下间玄武庙比朱雀庙还多,怎得会落得陨落的下场?”
陵光不妨她知道这个,他反问道:“你觉得朱雀玄武是妖还是神?”
鱼南壁反应很快:“算妖神?伏羲女娲不也是妖神么?”她话一出口,就想到各地的女娲庙、娲皇庙,可女娲大神还是陨落了。
“敬之为神,斥则为妖。妖神全在人的一念之间,香火供奉全看人心。”陵光神色不变,“朱雀白虎青龙玄武的形象多是后人观星描形附会而来,四方神本体并不是真正的朱雀白虎。我借助你的一滴神巫精血,可维持一点神性不变。其余三者却无此好运能恰巧得遇神巫。”
这千年前,陵光也曾探询其余三方神的下落:东神析,不愿自降神格,殒身化为九州龙脉。西神彝,附身于一只白虎妖,常年出没于昆仑。北神勹则不知遭遇何事,身骨不存,本命珠坎水珠也流失于一所道观之中,被当成镇观之宝,还被刻上修成地仙之法。
说着,陵光起身,郑重朝鱼南壁一揖:“多谢王女护夹周全。”
鱼南壁被他这突然一招搞懵了。
四方神掌四方风,当年鱼南壁在大祭司的指点下供奉炎君时,大祭司偷偷说南方神是四位神祇中脾气最好的一位,盖因为南风和煦怡乐。
陵光脾气好不好,鱼南壁还不知道,但她头一次看到神祇给巫作揖。
鱼老头也愣住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陵光:“唉唉,使不得使不得,是炎君护了王女周全才是。”
陵光微微一笑,看向鱼南壁:“这次若王女遇险,我也逃不脱陨落的下场。”
鱼南壁懂了,他这是好脾气地警告来了。
梅清清守在沁园地下室的入口处,听见地下传来铁门哐哐响动,立即站直了身子。她知道是女魃审问完那只地羊鬼要上楼了。
约莫过了两分钟,一个穿着一套青色衬衫短裤的女人插兜走了上来,她涂着青黑色的口红,头发也是青色,编成脏辫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
她五官细看其实很柔和,但被她用眼线,眉笔,口红都描出了尖锐的角。她用拉了长长眼线的眼睛瞥了一眼站得又板又僵的梅清清:“老白金竟回来没有?”
“刚回来。”梅清清扭头看了一眼地下入口,“里面那个就放着不管了?”
女魃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轻飘飘地甩了一句话:“已经死了。”
鱼南壁收拾妥当从房间出来,见陵光依旧坐在沙发上,鱼老头坐在他旁边全神贯注地继续追着他的古代霸总电视剧,陵光竟然也安之若素,也跟着一起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我走啦,阿伯,我去上班了。”
虽然她身体已经恢复,但刚刚经了一遭,就又要出门,鱼老头下意识地想出言反对。
“放心。”陵光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站起身,“那我也走了。”
鱼老头立刻喜笑颜开:“有炎君在一旁看着,我自然是放心的。”
他一路把他们送出门,开着门伸出一个头看着他们等电梯:“晚上一起回来呀,我和阿姨一起做好吃的。”
陵光微笑颔首。
鱼南壁借着陵光高大的身体挡住自己,几乎是气音说:“您怎么不索性睡在我家呢?”
电梯来了,陵光伸出手替她挡住门,示意她先进。
电梯门悠悠合上,陵光才道:“那这阵子就叨扰了。等我的新房装修好,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鱼南壁:“什么意思?”就这么顺杆爬地住她家了?她有这么不让人放心吗?
老白在听女魃讲她从地羊鬼嘴里掏出的话:“当年是我们失误,送到地羊鬼族地的那只尸体嘴巴里竟然含了一张纸条,被张斌发现了。”
“写得什么?”
女魃也有些不解:“具体是怎么写的,他也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若是想变成人,就去找肖延年。”
“肖延年……22年前的时候,肖延年已经入世20多年了,确实已经是人类的身份了。”老白沉吟,“但肖延年一切行动悄无声息,第二只地羊鬼是如何得知的呢?”
金竟说:“我们不是要去还他心脏吗?去问他好了。”
女魃和金竟都是雷厉风行之人,话音刚落就起身行动。
梅清清打断他们,用手指了指楼上:“那个人怎么办?”
她说的是被地羊鬼在车库借了一张脸皮的人。
“交给南壁吧。”老白说。
吕博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窗外有鸟鸣,他侧头去看,入目的一扇陌生的窗户,框着陌生的窗景,绿荫簌簌。
吕博文一怔。昏暗的地下车库,车前突然蹿出的黑影,一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陡然袭来的黑暗和昏迷,像电影蒙太奇的画面一样,猛然撞进脑子里。
他从床上惊跳起身,伸手摸脸,触手感觉没有任何异样。他又瞥见床头位置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梳妆台,立刻掀被下床扑到镜子前。
五官都在,还没等他松口气,他发现了异样。
他好像比之前好看点了。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眉目之间的距离仿佛变近了,显得眼睛比之前深邃;人中的长度也变短了,他原本人中过长,显得略微有些老气……哪哪都没变,又哪哪都变了,如果不是过于熟悉自己的脸,吕博文不一定能发现其中些微的差别。
他没有惊慌,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回想昏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博文是学民俗的,妖怪学虽然在九州没有像东瀛一样单独地划为一个学派,但也算民俗学其中一条分支。吕博文对世上有妖怪存在这件事深信不疑,这也是为什么他发现鱼南壁的手镯有蹊跷之后,他选择立即租下水苑佳庭那栋的18楼。
他坐在那儿正仔细回忆着,房门被推开了。吕博文吃惊地发现鱼南壁走了进来,他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这是哪儿呢?
没想到鱼南壁比他更吃惊,她盯着墙壁问:“你影子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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