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 说英雄,我是英雄
“这位是我师傅。”孟昶介绍完杜逸风,又问:“这三位是?”
李璟笑着介绍,“这兵荒马乱的,这三位会些功夫,伺候在我身边,以防意外。”
“看来王兄真不是一般人哪,大家都来坐吧。”孟昶招呼道。他的兴趣还是那人。
“算了,他们都是武夫,不懂风花雪月。”李璟道。
孟昶可不管这些,招呼师傅坐下。那三人识趣地站立到门外。
还是那个雅间,朱八又慌忙布置酒菜。他没怨言,只为能再见这位张三公子而激动。
昨晚谈诗论词,今日换个花样。孟昶先开口道:“小弟从蜀至扬州,一路所经之地,繁荣富饶,人们安居乐业,不得不让人佩服南唐皇帝的管治水平。”
“呵呵,贤弟过奖。”李璟一时得意,差点脱口而出自己便是这位皇上。“我们的先皇仁德治国,今日皇上继承了其父的风格,南唐强盛自是必然。”
“王兄,三国时有青梅煮酒论英雄。小弟又喜欢和人谈古论今,不若咱俩今日效仿古人,也来个煮酒论英雄,如何?”孟昶道。
李璟一愣,道:“那煮酒论英雄的是曹操和刘备两位枭雄,咱们好像还不够格吧。”
孟昶马上摆手,“为何不可?小弟觉得这些枭雄的功过,不能看那史书的记载,成者王败者寇,虚假过多。只有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是真是的,你我为何不能说英雄,谁是英雄?”
“好个说英雄,谁是英雄。贤弟,就凭你这句话,咱们就来品评天下英雄。”这番话激起了李璟的豪情。
“好。掌柜,摆火炉,上小桌,我要与王兄围炉煮酒说英雄。”孟昶道。
“徒弟,你们谈,我到外面。”杜逸风主动离开。
孟昶点头。他知道师傅是不放心那人,很显然,他知道孟昶的真实身份。
准备就绪,两人小桌旁盘坐,火炉在侧,上有酒壶温酒,开始边饮边谈。
这次是李璟先作引:“中原石重贵兵不血刃夺皇位,一改其叔向契丹称奴的猥琐,国家利益为上,态度强硬,只肯称孙,不肯称臣。我觉得也算是英雄。”
孟昶“呵呵”笑道:“称孙与称臣有何区别?一国之君为外族之孙,国中百姓又该做何?或许能显出一些骨气,顺应天下民意。但此人平庸无能,所用之人都是八面玲珑之辈,无人可用。若契丹进犯,难逃灭亡之灾。难以称为英雄。”
李璟点头,问:“中原猛将众多,雄霸一方的节度使比比皆是,难道没一个是英雄?”
孟昶摇头,“平卢杨知远早已对石重贵夺位不满,因实力不济,一时隐忍,早已有步石敬瑭后尘自称为儿,借兵罚晋之意,此等人如何称为英雄?青州杜重威胆小懦弱,自视功高,一心想大权独揽,消除其他力量,对外无能,将精力全放在自己人相互倾扎之上,十足小人,怎能称英雄?”
“河东刘知远金刀无敌,勇猛机智,为兄觉得可以称为英雄。”李璟指出。
“刘知远?”孟昶想了下,道:“刘知远勇猛无敌,一口金刀砍下无数人首级,可以称为悍将。当年劝阻石敬瑭莫要称儿称臣,也算有些骨气。但此人残暴无比,坑杀千余降兵眉头不皱;自私狡猾,只守河东,保存实力。若我猜测不错,如契丹南下,他必作壁上观。此人与英雄相差甚远。”
“呵呵,贤弟分析透彻,为兄佩服。”李璟举杯一敬。作为大国皇上,他对这些人的信息也是经过总结的,非常同意孟昶的点评。
孟昶一饮而尽,“呵呵,皮毛而已。”
继续。
李璟道:“贤弟来自蜀中,大蜀皇帝年少继位,除奸臣,改吏治,强军富民。趁机夺荆南,顺势拿朗州,扩国土,壮国威。可以称为英雄否?”
“呵呵。”孟昶笑着摆摆手,“王兄,我是蜀国人,评论难免偏颇,放到最后如何?”
“好。”李璟答应,“南汉刘晟杀兄弑弟,残暴尤甚其父。为官者皆需阉割,毫无人性,牲畜不如,更别谈英雄了。”
孟昶道:“王兄所说不假,甚至还不如死去的高癞子。”
李璟继续道:“大闽王审知本是英雄,可那一大堆儿子难以恭维,你杀我,我宰你,所剩无几。如今余下的福州王延羲、建州王延政还在相互争斗,兄弟相拼,无仁无义,自难称为英雄。”
孟昶点点头,“便象那大楚马王,英雄一个,却生下那么多狗熊儿子,最终亡国,个个结局悲惨,实在可叹。”
灭楚乃我得意之作。李璟得意笑道:“他那些窝囊儿子都在金陵过得很好呢。”
“王兄如何得知?”孟昶心中暗笑问道。
李璟方觉失言,忙掩饰道:“为兄在金陵时,人人都这么说的。”
孟昶道:“唐皇宽厚,想也不会为难亡国之君。王兄听说的应是事实。”
“那贤弟觉得我们皇上算不算英雄呢?”李璟试探道。
孟昶一笑,“小弟觉得你们皇上和我们皇上只有经过比较才能判断,就放到最后吧。王兄,饮酒。”
李璟不知眼前这位便是大蜀皇帝,笑着举杯,“看来贤弟很仰慕你们皇上呢。”
“是吗?,呵呵。”孟昶道,“这是自然,王兄对你们皇上不是也很钦佩吗?”
两人笑着同饮。
屋外的杜逸风平静而立,余光未离开过那人。若他有所动,只有一个结果,杜逸风的剑刺穿他的胸膛。
那人不认识杜逸风,只以为是孟昶身边的侍卫。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他猜不透孟昶来扬州的目的,他不知道孟昶是否认出了自己,他更不知道孟昶是否指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现在的身份是侍卫,是准备成大事的侍卫。这个大事很大,足够震惊天下。
“如今天下还有谁呢?吴越钱弘佐?”唐越不和,时有摩擦,李璟很不愿意提到此人。
孟昶故意来了个先扬后贬,“钱弘佐十四登基,年少有为,不动生色地撤大将李文庆,杀奸臣杜昭达,众人凛然,让人佩服。推行其祖父钱镠‘保境安民’之策,减赋税宽其民,吴越之富饶天下尽传。虽为吴越王仅两年,却深得百姓拥戴。”
李璟有些不服,“若这样便为英雄,我大唐皇上也可称为英雄。”
“不,他也不能算是英雄。”孟昶摇头,“英雄者,救民于水火,施恩于天下。吴越毕竟只方寸之地,钱弘佐虽将其治理得有声有色,却不思进取,安于现状,最多只算个好官而已。”
李璟赞同,“那巴掌大的地方,任谁都能治理好的。贤弟所言极是。”
“王兄,现在只剩咱俩的皇上了,你认为他俩算不算英雄?”孟昶开始切入正题。
“这个嘛?”李璟犹豫下道,“放眼天下,或许只有这二人算英雄。”夸自己总是难为情的,捎带上别人就很自然了。
朱八走进,往炉中放了些许火炭,霎时炉火通红,暖意融融。
孟昶再一次举杯,两人饮尽。
“小弟不这样认为。”孟昶道,“若论英雄,当今天下只有一人。”
李璟很期待。
孟昶并未直接说出英雄是哪位,先作了比较,“为帝者,心藏天下,心藏天下百姓。论文,唐皇文采非凡,书画精湛,比之蜀皇优了许多。可一人之文怎堪比众人之文。蜀皇办学兴教,建书画院,刻书传世,编词本以兴文,整个大蜀文意浓浓,百姓知书达理,何处略之?王兄,你说是吗?”
李璟不得不点头。
“论治,唐皇宽德仁厚,心善爱民,颇受爱戴。然国家不是皇上一人能治理过来的,所有政事都由官员完成。唐皇不以德才选吏,治才选能,反而以文才为第一标准,实在可笑。朝中忠奸无别,赏罚不分,混乱不堪,实在好笑。蜀皇恰相反,以人品为选拔标准,任贤提能,对奸佞小人从不手软,对欺压百姓者从不姑息。王兄,孰高孰低,是不是很分明呢?”
李璟惭愧低头。
“论胸怀。唐皇伐楚,只为一己之利,只为掠人财富,只为扬威立名。蜀皇却为人百姓,得荆南而以荆南人治荆南,不仅不掠,还多方补助。胸怀谁之宽广,王兄可有定论?”
李璟无言。
“自古英雄者,未必兵强马壮者。破釜沉舟,楚虽三户可灭秦,那是因为信念;卧薪尝胆,越兵三千亦吞吴,这也是因为信念。唐皇的信念在已,蜀皇的信念在众。敢问王兄,哪个是英雄?”
李璟汗颜。
“侠者,惩强扶弱者为英雄;盗者,劫富济贫者为英雄;官者,为民请命者为英雄;王者,心济天下者方为英雄。今之王之英雄者,唯我大蜀皇上。王兄,你认可吗?”
说英雄,谁是英雄?
说英雄,我是英雄!
李璟手举酒杯,却落地而碎。
孟昶笑道:“兄长又不是皇上,何必紧张如斯!”
李璟苦笑不已,“贤弟天下英雄一论,颇有王者之气。*******,贤弟必成大器,名扬天下。”
“哈哈,王兄之见识又岂是常人所能及。”
两人相视大笑。只是孟昶的笑爽气而坦荡,李璟的笑尴尬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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