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笼中的雀鸟
“方才转小了些，不过始终缠绵不断。”
赫阑梦柔声回应，随即也在同他隔了一段距离之处的桌案前，轻拂裙衫，俯身跪坐下来。
彼此之间保持着是比先前更加避讳的距离。
大殿的门也遵照礼节，打开了一半，门外立着便是她同行而来的侍卫，以及婢女芊宛。
“四弟为何没有同来？”
凤子栖拢过了衣衫，在这般潮闷的天气里，仍仿佛能感觉到寒意似的，轻然紧了紧肩上素白的外衫。
“夫君前往谒见父皇，便有要事商谈，妾身思及皇兄，不知这几日皇兄的身子可好些，便冒昧前来叨扰。”
“无妨。”
凤子栖狭长的凤眸里粲粲的星河在无尽蔓延同盛开，此时却染着一抹方才苏醒过后的细微乏倦，竟愈发显出几分慵懒。
他轻然勾起薄唇，“我还记得那时候，弟妹满心忧虑，如今同四弟显然也举案齐眉，是一对恩爱伉俪了。”
赫阑梦白皙的双颊上染上一抹浅淡的红晕，“皇兄便拿妾身说笑。”
提及凤子璃的时候，她的神色里便有一抹属于小女人的，那般掩不去的羞涩。
只不过凤子栖也看得出，那些深藏在她眼瞳深处的，同样仿佛呼之欲出，无法掩盖的思虑。
那便是她今日前来的目的。#@$&
桌案之上，尚有他先前读过的书册，展开在他最后读的那一页上，上面的镇纸是纯金的，小巧可抓握掌心，雕刻成龙爪的模样。
凤子栖轻轻的移开了镇纸，纤细修长的手指抚过书页的一角。
“在我的面前，无需要隐瞒什么。”
当泛着微黄的纸张轻然阖上，赫阑梦琥珀色的眼瞳里忽的收缩起来，随即迎上了的，便是凤子栖的视线。
再无先前那般的戏谑玩笑，恍如其中璀璨星河，皆满目盛开着，照于她心底之下的那处错综复杂的伤口。%&(&
片刻，她轻然咬下唇瓣。
其实在凤子栖的面前，她也曾将自己所有的不安和愁绪皆展露过了，他恐怖如斯的洞察力同样如此。
确乎也没什么可以向他隐瞒的，何况那才是她今日真正的来意。
忖思一瞬，赫阑梦随即掩去了唇便残存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瞳微微垂落而下，看着自己轻然攥起的白皙十指。
“妾身嫁入宫中，是否……也正是算计之中的事？”
话至了唇边，却仍有些迟疑着不知该怎样去说明，赫阑梦迟疑片刻，才平静的开口，“这场联姻，云溪国接受的初衷，是否也另有他意？”
凤子栖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说话时，渐次搅紧的十指，指端的血色随着她用力，也逐渐的消退。
“若羌王族纷争不断，国运衰败，父王想要借助云溪国的力量，去压下叔父们的叛党，这些……从一开始的时候，便只是被利用的借口吧？”
她好似有些痛苦，隐隐的抿起了唇瓣，双眸轻阖，却倏忽抬起，再度看向了凤子栖的方向。
琥珀色的眼瞳里，一刹竟深沉的可怖。
“联姻已成……这些原本需要去履行的承诺，便也不再是重要的了，而妾身便也会成为笼中的雀鸟，再无天日可见。”
她说的条理清晰，却仍在凤子栖深邃如星河万丈的眼瞳里，产生了一抹的迟疑。
下意识的攥紧了十指，她似是最后将唇边的话语吞没回去。
末了，才只是平静的问道，“皇兄，此事，是否真的如此？”
一时大殿之内寂静，连同殿外淅沥的雨声轻柔交缠，仿佛整个空间里也再无什么声响。
良久，凤子栖才缓缓的，弯起了血色寡淡的薄唇。
“为何要对这世上之事，皆追根究底呢？”
“这世间有许多的事，是纵然看破了，也不会有解方的，就好似一道看得见的伤口，但是止不住血似的。”
“糊涂一些，未必是糟糕的事，可清醒着，追问着，却必然会是痛苦、烦闷的。”
他的避而不谈，令赫阑梦心底那一抹原还残存着的希望消失殆尽。
她原本还在期待着，凤子栖的全盘否认。
哪怕他只是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对此事撇清关系，而告诉她自己一无所知，她也可以状似笼中鸟的欺骗。
可凤子栖却用了另一种残忍的方式，让她领悟到了真相。
“我曾告诉过你，要你踏足那些苦闷的事，步至高台之上，再去争取那个，注定了会属于你的天地方寸。”
“却也不是，这般的挣扎，去看清。”
凤子栖好似仍有些乏倦的病态，嗓音渐次的柔和下来，随即便转为了一串细碎低微的咳嗽。
赫阑梦却觉心头的那些她自己所堆砌的防备，皆也破裂了似的。
她的眸子里不再那般明亮，琥珀色的光亮，泛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苍凉的空洞。
片刻，她再难掩心中痛苦，语气微提了一些。
“可是皇兄，那些子民，亦是妾身的责任。”
“皇兄，这便是要妾身，静观其变的看着纷争再起……那些不仁不义，不公的事……”
她无法再说下去，身子轻然颓下一些，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苍白无力。
凤子栖狭长的眸子这才轻然落下，嗓音幽然，“这世上岂非便是黑白，从无什么公道同仁义，你若早一些看清，或者也是好事。”
刹那的死寂，随即大殿的门才被一抹玲珑的身影推开了些。
入内的正是曼殊，端着方才沏好的茶水，以及几碟精致的点心。
她俯身行礼之后，便将那白瓷杯中沸热的清茶，一杯置放在凤子栖的面前，另一杯置放在赫阑梦的面前。
清雅幽然的香气透过半开的杯盖，升腾而上。
薄薄的烟雾亦蒙于视线之中，竟仿佛有太多画面，都在那烟雾之中化为了破碎。
待曼殊再度离开，大殿之内陷入到一片寂静。
隐隐的雨声中，凤子栖轻轻伸手执起茶杯，扣开了杯盖。
“这茶水中，也加了一朵彼岸花，你一尝便知，只是朵花而已，亦有千般的用途。”
赫阑梦心头一动，却看着他神色自若的饮茶，良久都未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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