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无关痛痒


院外的雪花漱漱的落着,念如初正于窗畔,抱着怀中的琵琶在弹奏那一曲《烟花三月》。

        回忆如雪飘然而至,落满了她的思绪。

        屋内点着火炉,也无法真切的感觉到外面的冷冽,她只是静静的弹奏了一阵,却终究无法让这轻快的曲调,哪怕扫去心中半分的沉闷。

        这严冬,她竟不知会是这般的难熬。

        无论是不想见到凤祁冉,或是要想到其他可以另辟蹊径的法子,她皆是要等到便是来年的春时,凤子栖出宫的时机。

        上一世凤子栖出宫前往寻源寺礼佛,途中不慎便被杀手所伤逼至了密林的深处,得幸遇见了云冉竹。

        而那也是云冉竹一世悲剧的开始。

        念如初想要改变云冉竹的命运,又想要接近凤子栖,好借着他的手将凤祁冉击败,所要利用,便也是那个时机。

        她原以为自己的计划应当是顺利的,却也从未想过中途会出现如此多的意外,反而令她陷入了某种心事重重之中。

        唯独未曾改变过的便是对凤祁冉的恨意,每每在梦中,在接触到哪怕任何同他相关的细节,便会与日俱增。

        曲子弹至了此处也忽的断下,她轻顿,随即垂落明眸,将怀中的琵琶置回了一旁的架子上。

        抚了抚衣衫,她缓缓立起,想着去院中看看正下的纷纷扬扬的雪。

        握了伞,方才出外还未来得及将院子里的景象看清,忽便有一抹身影匆忙而至,踏碎了一地的雪花。

        原来是晨樱,脚步有些匆忙。

        “如初姐姐!”一见了眼前的人,她便匆忙的立下,告诉她,“外面来了王府的人……是那个郡主,要见如初姐姐呢!”

        郡主?白云舒吗?

        念如初显然有些讶异,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她先来寻了自己。

        奚乐坊的门前,雪已覆了厚厚的一层。

        白云舒没有打伞,只身一人背对着大门,立在那处,一身烈的如同火焰燃烧般炫目的斗篷上,也落了薄薄的雪花。

        她纤细的双手攥着斗篷边沿的绒毛,微微垂着头,足下好似有些烦躁的踢动着可触到的雪,以及那细小的碎石。

        当念如初至了门前,推门所见,便是这般的景象。

        她明媚的黑眸里掩不住的讶异。

        “郡主?”

        可还不等她低身要行礼,听闻了声响回头的白云舒,却忽的几步上前来,重重的扑进了她的怀中。

        念如初险些被那力撞的跌倒,她后退半步稳住了身子,手中的伞柄也是微微一晃,伞面上的雪花轻然飘落。

        白云舒的衣衫微扬,一串流苏飘舞。

        她顿了顿,也敏锐的见到了白云舒那双素来如同小狐狸一般狡黠的眸子,时而也透出不屑同傲气,此刻竟微微的泛着红。

        好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念如初便也没有将她推开,反而是柔下了神色,将伞面微微倾向了她的方向一些,替她遮挡了满天的雪花。

        白云舒在她的怀里深深的闷了一阵,才低低的,传来了她的声响。

        “原来……原来那时我是看着娘亲死去的,原来是我……”

        念如初听着她说话,便也明白了几分,没有急着追问,只是视线瞥见了那处隔了一段距离的几名驭马侍卫,正跟随在她的身后。

        这小郡主独身一人出外,怎么可能会被允许。

        想至此,她便也只是淡淡莞尔,宽袖轻轻抬起,将白云舒的身子揽在了怀中。

        “这处风太凉了,郡主随贱妾回房歇息可好?”

        “……嗯。”

        白云舒竟也没有分毫的抵触,乖乖的在她怀中颔首。

        便如同一个突然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的女童,终于露出了是她这个年岁,该有的脆弱。

        居所之内升着暖炉,将白云舒的身子温暖起来。

        她坐在铺着软垫的座上,也只是微微红着眼圈一声不吭。

        念如初不急着追问,只是神色安然的替她换下了染上风雪的斗篷,拿来薄毯替她盖上,又沏来了热茶送至她的手中。

        待这些皆完成了,白云舒握着手心里温热的茶,才忽的抬眸,明晰的眸子里隐隐闪过一抹光亮。

        “当年,娘亲的事……我终于记起了。”

        念如初顿了顿,便不再忙碌,回至了她的身畔,缓缓的跪坐下来,听着她说话。

        白云舒细细的小手将掌心的瓷杯捧的紧紧的,眼底的悲伤却开始浮现。

        “娘亲她……她分明就是死在王府里的,就死在爹爹的面前,爹爹也看见了……”

        “她身上的白衣服,皆被红色的血染了,就像是茜素红那般的颜色,就像是爹爹……送来的斗篷那般的颜色。”

        “……可我却忘记了,忘记了娘亲的模样……我记不起娘亲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可我记得那些血,那些血,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的,可念如初也听得了大概。

        只是令她意外的,便是那白姒月的死,竟是在王府之中的。

        她原以为便如同花琉月所说的那般,白姒月只是因忧思成疾而匆匆离世,如今看来,好似并没有这么简单。

        眼前的白云舒已隐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将瓷杯搁下,一双白净的小手再度抱住了头,哪里还有她平素里高傲的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那般的神情。

        “……娘亲是死在爹爹面前的,娘亲不准我进屋去,她把我关起来了,关在外面好冷好冷的地方,我好痛……”

        “我好不容易,才挣脱了绳子,我去找娘亲……可是娘亲已经死了,爹爹就站在那里,娘亲已经死了……”

        那些画面是错乱的,刺激着回忆。

        念如初再熟悉不过这般疼痛的感受,如同她每一次回忆起炽儿被凤祁冉一剑刺杀的场景。

        不过,大概这便是凤祁冉吧,眼睁睁的看着白姒月死在了他的面前时,他大概也只会冷漠的如同在旁观一场戏。

        她看到白云舒痛苦的模样,小手掩住了面颊。

        不知为何,心底的情绪却竟分毫没有波澜,仿佛这般的场景对她而言,也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戏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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