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
听到笠珠的质问,荼姚讥讽地笑了:“我人在这里好好关着,怎么可能去杀你师父。”
笠珠微微挑眉,“谁说是你亲自动手的了?”她手指一动,一段旋律飞快地成型,毫无阻碍地穿过牢笼,丁点不落地落入荼姚耳中。这段曲子只是正常的曲子,没有携带任何力量,这只是个警告,告诉荼姚,她的攻击若化为琴曲,是不会被阻拦的。
荼姚握拳,本能地后退了几步,但还是装傻道:“本座说没有,就是没有。”
笠珠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想来这种微弱的威胁是不会起作用的,她信手拨了几个音,传入牢笼中化为真实的攻击,利刃似的削断了荼姚的几缕头发。
“还不说吗?下次可是直接攻击你的神识了哦,承受不住会疯掉的。”她挑起一侧唇角,挑衅地看着荼姚。此刻她就像沾着血的罂粟一般,美丽,危险,甚至,癫狂。
天知道压抑长久以来的恨意有多困难,或许还要多亏了先水神,在他引导下,她才没有把性格中不受控制的那一面暴露出来,可是水神已死,牵制野兽的桎梏彻底瓦解,她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比从前还要沉稳,可那蛰伏已久的困兽早已悄悄苏醒,随时准备着将猎物撕咬破碎。
而现在的荼姚就是这个猎物。
荼姚当然不会说,因为一旦说了,旭凤就脱不开关系了,那么她这么久的筹谋就全白费了,所以她还是冷冷地瞧着笠珠,仿佛根本不屑她的手段。
笠珠早已没了耐心,咂咂嘴,手指一挑,奏起琴谱最后一页那首禁曲。
琴声变得尖锐非常,如同鬼哭,连笠珠自己都觉得把琴曲奏得这么难听简直是暴殄天物。这首之所以为禁曲,是因为它真的相当不人道,它可以调动听者所有最恐惧的最悲伤的回忆,一遍一遍地在眼前回放,加上干扰五感的作用,简直就像再次亲身经历一般,若是面对问心有愧的人,更有奇效,更有甚者,甚至会想当场自戕。
据传十八层地狱已经没有刑具,只剩下一片虚无,在身处其中的罪人会不停地经历其一生最为绝望的时刻,因此这首琴曲有个名字——它叫做无间。
她弹这曲子不过发挥了三成功力,荼姚已经在里边捂着耳朵遍地打滚尖叫,这倒是让她发现了个有趣的事。仙者对这类精神攻击的抵抗一般和修为挂钩,可这荼姚的表现,竟像是身上没剩多少修为。
笠珠停手,手掌按在弦上,顿时安静下来,荼姚仰面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笠珠笑眯眯地问:“告诉我,你修为哪去了?”
荼姚浑身一悚,但是依然没有回答,干脆装死了。
笠珠仍是笑着,“天后娘娘的精神力真是令人望尘莫及,看来是还没到火候,不如再听我一曲。”她手指翻飞,奏的还是无间。
荼姚双目赤红,竟是慢慢站了起来,目眦裂了,流下血泪,她用仅剩的一点修为把力量聚在掌心,突然,向额头一掌拍下,但她的速度不及笠珠的手快,琴曲一转,变成了实质性的攻击,荼姚的那只手瞬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背后扭去,牢笼中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你杀了我吧!”
笠珠冷漠道:“我不知你看到了什么会让你想要当场自戕,不过你供出来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荼姚放弃挣扎了,说:“这就是水神教出的高徒?为了逼供就如此不择手段?”
笠珠慢条斯理的,“这才哪到哪,跟您比起来,我实在是自愧不如,娘娘曾经杀了我族多少人,我会一刀一刀地,全部,还给您。”她随手弹了几个音符化作利刃,嗖嗖地划了过去。
此时□□的疼痛反倒不算什么了,荼姚继续道:“亏水神还自诩上善若水,教出的徒弟竟如此阴狠龌龊。”
笠珠琴也不弹了,站起来指着荼姚的鼻子骂:“你这毒妇也配说我阴狠?对待你这样的,犯不着用什么公理道义。过去我真是忍了太久了,师父说报仇没好处,怎么没好处?如今折磨你我痛快得很,报仇图什么?不就图自己问心无愧么。”
说完这一句,她突然听见很轻的几声脆响,低头发现朔望琴身竟然裂了。她疑惑地睁大眼睛,要坏也是琴弦先坏,没道理从琴身开始裂。说来这琴从一开始弹起来就不对劲,竟像是逆着她的灵力来的,这不太像她原本的琴,可是琴弦是她自己和润玉的龙须,要仿造也不太可能。她试着用灵力修复琴身,但所有灵力就如泥牛入海,一点反应也没有,是琴本身的灵力在和她互相抵消。
这琴实在不对劲,看来要赶快审问出结果才行,笠珠重新坐下,改弹了另一支名为炎上的曲子,此曲使听者如置身火海,只是精神攻击,身体上是不会有烧伤的。
她一边弹琴一边问:“说!你修为去哪了?”
可是荼姚始终装死,笠珠自己也在思考,和天后来往密切的还有穗禾,那么有没有可能,天后把所有修为都给了穗禾?这样穗禾就可以使用琉璃净火,而穗禾记恨旭凤只爱锦觅,所以,扮成他的样子,刚好还能拆散他们俩,这样一来,所有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笠珠停下动作,一字一顿道:“是穗禾吗?”
对这话,装死的荼姚终于有了点反应,虽也只是短短的一瞬,由此,笠珠几乎可以确定,凶手就是穗禾了。
笠珠起身将琴收起来,“我确实钦佩你为了儿子能做到这个地步,你为他所做的一切,我会替你昭告六界。”
荼姚这才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奋力爬到了牢笼边上,低三下四道:“和旭儿无关的,都是我自作主张,你把我怎样都行,不要牵连到旭儿!”
笠珠冷哼一声,“母债子偿,这话不是你对润玉说的?”
荼姚绝望地哭嚎起来。
突然,笠珠感受到背后威压,下意识祭出朔望琴抵挡,只听咔咔几声,琴身裂纹更多了,而被琴挡住的,是赤霄剑。
旭凤来了。
他看到牢笼中自己母亲的惨状,顿时怒不可遏,“笠珠,你好大的胆!”
笠珠倒是很淡然,“火神来得倒及时,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师父的死和你母亲有关了吧,可是你选择为她隐瞒,所以,”她摊手,“我只好亲自来问了。”
旭凤怒道:“你竟然下此毒手!”
笠珠挑衅似的,“我没有把她虐杀至死,真的已经很克制了。”
“你……!”
此时,在场众人忽然听到一阵琴声,仿佛来自十分悠远的地方。笠珠惊讶地看向自己的琴,这音色和朔望琴一般无二,看来真是有人调换了她的琴。
这琴曲……似是激怒的调子。
真正的朔望琴不在手,笠珠亦无法抵抗琴音的力量,她感觉一股邪火怎么也压不住,那边旭凤当然也无法逃脱控制,他双目赤红,手中赤霄剑直接砍了过来。
笠珠把假琴抛过去抵挡,剑被挡下了,琴也彻底变作了两半,甚至化作光点,消散了。她从未听闻有何种技艺能把一个物件复制得这么像,若不是用起来威力差得多,仅从外观,她完全无法分辨。
琴没了,她只好抽出发簪化为长剑,一头青丝也披散下来。
两人上一次正经的较量,还是在凡间,边境战神和熠王,那时也只是切磋,不像现在,都是冲着置对方于死地去的,招招直击要害,笠珠学剑时间不长,饶是天赋再高,也不及久经沙场的旭凤,即便如此,两人也打得有来有回,剑招对抗之外,双方灵力也在激烈互搏,扰得此地天象也异常起来,时而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时而烈日焚天,天降大火。
几个回合下来,还是笠珠身上的伤更多些,她一身白色衣裙被血染得斑驳,但神情不见丝毫松动。
旭凤略微抓回了几分清明,对她说:“今日我不为难你,你自去请罪吧,父帝仁厚,或许还能争个宽大处理。”
天后废是废了,但也不能随便什么人就处置她。
笠珠疑心这凤凰是不是对天帝有什么误解,仁厚?许是被琴音蛊惑,她没有半分退缩之意,“不妨告诉你,我笠珠,只要还活着,有机会就一定会杀了荼姚。”
此话一出,旭凤仅剩的那点理智也没了,连荼姚也在鼓动他:“旭儿,此女是太湖余孽,心术不正意图谋反,还不快杀了她!”
……
那边润玉刚从天帝处退出来,婚期总算定了下来,是九月初九,意为长长久久。他甫一出来,就直奔洛湘府,却没见着笠珠。
另有一件事,他也急着告诉笠珠,方才在天帝处见着穗禾,他注意到她耳朵上有一处旧伤,很像水神所为。如果凶手是穗禾,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可偏偏是这个时候,他到处都找不到她。
就在此时,他感应到从前施加在那片逆鳞上的咒诀生效了,那是个护身的咒。他循这咒诀位置一路寻过去,竟走到了毗娑牢狱。那里的景象与从前大大不同,漫天的雪从入口处吹出来,在门口积了厚厚一层,风里带着霜,刀片似的,刮得脸生疼。
笠珠在里面干什么?
来不及多想,润玉逆着风走进去,风里混着风霜,吹得他长发纷飞,路也看不太清楚,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忽然一种奇妙的感觉从胸口漾开,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切断了,一种紧密的联系,忽然就消失了,让他怅然若失,与此同时,狂风也平息了,前方聚起了雾,什么都看不分明。
他走进浓雾中,略施法术,驱散了雾气。
前面有人,两个人。
他的笠珠,跪在雪地里,一身白裙染成了红裙,四周的雪地也分散着梅花似的血迹——润玉看到的是这一幕,旭凤拔出笠珠胸口的赤霄剑,反手一剑削断穿透他双肩的冰刺,然后甩了甩剑上的血,笠珠在倒下的过程中,化作了被焚烧过后的灰烬,什么都没剩下。
https://www.lvscwx.cc/books/91315/91315249/2490994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vscwx.cc。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vsc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