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车里，初拾本想坐到后座，结果被未婚夫先生眼神一撇，初拾就颤了一下，老老实实爬上副驾驶。

        察觉到周行知在看大胖刺猬，初拾下意识抱紧它，不给看。

        周行知挑眉，问：“它嘴巴里嚼的是什么？”

        初拾迟疑了片刻，小心回答：“吃的，吃的东西。”

        大胖刺猬钻进初拾的衣服，悄悄把嘴巴里含着的东西放进初拾的口袋。

        正是黎川到处都找不到的最后一块拼图。

        一人一刺猬顺利接头成功，初拾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大半。我要保持镇定。初拾想。然后他抬头，猝然对上了未婚夫先生意味深长的目光。

        初拾：“……”

        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正直、可靠、理直气壮。可惜车子被周行知在路边停下了。

        未婚夫先生倾身过来，初拾吓得闭紧双眼，一只手紧紧攥住安全带。周行知是什么表情，初拾已经看不到了，他只知道，周行知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口袋。

        周行知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边，他问初拾：“藏了什么宝贝？”

        初拾：“没……没有。”

        大胖刺猬想上来咬人，结果这家伙比初拾还怂。周行知看了他一眼，大胖刺猬就尖叫一声，钻到角落里去了，连头都不敢抬。死道友不死贫道，死初拾不死刺猬。

        初拾思考了一下，自己穿的是休闲裤，口袋做得很深，未婚夫先生的姿势这么别扭，一定摸不到东西。然后他就被人托住后腰，往上托了一点。

        初拾捂住口袋，瞪大眼睛：“周，周先生！”

        这个姿势使得周行知更容易掏他口袋，他避无可避。初拾彻底绝望了。

        “是拼图？”

        未婚夫先生并没有急着把东西拿出来，反倒是按住证据，不慌不忙地抬头看他。

        初拾哽咽一声，不敢说话。

        “在给黎川使坏？”

        初拾更不敢答。尘世中的凡人就不应该做坏事，会遭报应的，就像他一样……初拾悲伤地想。

        “藏得不错。”周行知道。

        初拾并没有因为未婚夫先生的这句嘉奖，而感到开心，周行知应该还是在嘲讽他。

        终于，周行知放弃了对他的持续嘲讽，想要把拼图拿出来。初拾实在是太害怕了，他的后腰在周行知手里托着，周行知的气息稍微靠近，初拾就吓得一抖，而周行知的手已经进得很深了……车厢里的空气突然滞住。

        初拾瞳孔猛地睁大，察觉到未婚夫先生也愣住了。

        这种情况在周行知身上是很少见的。意识到被碰到了什么之后，初拾的脸色一瞬间就红了，用力推开周行知：“不要……不要摸。”

        他紧张到牙齿发颤，知道拼图已经被拿走了。但是，但是周行知怎么可以碰到那里呢，他们还没有说清楚，就算……就算周行知是未婚夫也不行。

        初拾眼睫毛安静地垂下，在副驾驶上蜷起来，身上都是周行知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直到他眼前出现了两颗糖。

        大胖刺猬蹲在座椅上，与初拾一样，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

        “有一个小哭包，在我的车里快要水漫金山。”周行知慢条斯理道，“可能需要哄哄。”

        初拾怔愣了一会儿，呆呆地去接糖。糖纸是在灯光下会透出蓝紫色流光的彩纸，吃起来很甜，族中过年的时候，经常会拿它来哄家里的小辈。初拾小的时候，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才吃得到。

        “我才不会哭。”初拾说。

        周行知看起来还是淡淡的：“嗯。”

        初拾给大胖刺猬也喂了一颗，然后自己含着糖，腮帮子鼓起，默不作声看向窗外。

        然后他听到周行知说：“但是我在哄你。”

        大胖刺猬一瞬间，全身的刺都软下来了。初拾奇异地被顺住毛。

        车子缓缓发动，开过横水大道的时候，初拾告诉他：“要往前开，不要走这条路了。”

        他们已经出发很久了，刚刚甚至在纸扎人的店门口停了一会儿，但是初拾并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

        外边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但是这个时候正午刚刚过去两个小时。

        周行知皱眉，问初拾：“夜市到底是什么？”

        周行知直觉初拾口中的能买符箓的夜市，一定不是普通的夜市，更像是某个集市的代称。

        初拾坐在副驾驶，费劲想了一会儿，解释道：“就是卖各种法器的地方，有的天师能力不够，除灵的时候，就要有法器加持。”

        “但是我们现在是白天。”周行知顿了顿，说，“白天会有夜市？”

        “白天也有的。”初拾疑惑地看着他，说，“只要你想找到，就能找到。”

        锦城的夜市，不是某一块具体的地方，而是程门公会专门劈开的一道法门，里面别有天地。初拾对于锦城的夜市不了解，但是进入各地夜市的方法，总是差不多的。

        想去夜市的人，需要在城区绕圈，每个岔路口都有特定的检测天师身份的法器，只要天师走过，就会在法器上留下印记。心诚则灵，天师一脉，最看中的就是人的意念。在走过岔路口时，念叨夜市的名字，就能通过法器的测试，进入夜市。

        他们在锦城城区转了十圈，车子路过一个极其复杂的井字路口，眼前的景色终于出现了异样。

        “要闭着眼睛开进去。”初拾道。

        这里的光线，明显比外面的要更加昏暗，等车子在路边停下，里面已经是完全的一片黑暗了。这里，与外界的时间截然不同。似乎一直都处在黑夜状态。

        一条宽敞的笔直大道前面，用沉木立起牌坊，左边刻着“你想要的我都有”，右边则刻上了“我没有的你别想”，横批“夜市”两个字，字迹龙飞凤舞。像极了叛逆期的少年随口说的打油诗。

        初拾见周行知在夜市门口停住，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才发现他是在看路灯，那是用白纸糊住的伥傀灯笼，还被人用朱砂笔点了眼睛。站在门口，就像是被无数只伥傀死死盯住。

        事实上，对于周行知而言，他确实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住了。

        而不远处站着发传单的小摊贩，更是头上带着伥傀的三角形尖嘴帽子，说话时长长的触须随着动作摇摆，有时候还会触碰到路上的行人。

        周行知：“……”

        注意到未婚夫先生可疑地沉默了，初拾涩声解释道：“带上这种帽子，可以给天师带来好运。”

        周行知：“好运？？”

        初拾：“可以遇见伥傀。”

        未婚夫先生应该是感觉无语了，沉默了好一会。

        初拾欲言又止地看着周行知，继续道：“因为伥傀……真的不常见。”

        只有未婚夫先生这个倒霉蛋才会一直遇到伥傀，天师们与其戴着丑帽子，还不如在未婚夫身边跟两天……初拾顿时摇头，不行，不要别人跟，只有他自己可以跟。

        他们很快来到了进口处，虽然没有几个人，但是也是门口也做了人群分流措施，周行知有一瞬间，觉得他在带着初拾进入景区，逛动物园。

        初拾是第一次，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有点紧张，又有点迫不及待。看着未婚夫先生面无表情，冷漠地避开伥傀帽子触须，甚至地上伥傀灯笼的影子都会被他避开，初拾也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他躲在周行知身后，暗暗地用手指戳未婚夫先生的后腰，示意他快点走，然后悄悄探出脑袋，打量四周。

        结果他的手被抓住了，周行知说：“拿令牌，我们该进去了。”

        每个进入夜市的顾客，手上都拿着一块木制的牌子，上面刻有各个家族的家徽，进去前需要在门口的法器上刷行验证。周行知猜出，这就是进入夜市的凭证。

        但是初拾说：“不用令牌。”

        他带着周行知径直通过了验证入口，验证入口只是闪了闪绿光，闸口便打开了。

        “夜市是我们家的第一任家主创立的。”初拾第一次跟人提起自己家族，感觉是在炫耀，于是羞涩地弯起眉眼，小声说，“我们家的人进夜市都不用令牌。”

        是唯一一个，不用令牌，就能在夜市自由行走的家族。

        然而未婚夫先生接着问：“所以，你们家姓什么？”

        他看起来真的很好奇。

        初拾迅速捂住嘴，什么都不肯说。初拾觉得，周行知这个人真的是无时无刻，都不会放弃要把他扔回家的想法。

        为了防止自己被抛弃，大胖刺猬拽着周行知的裤子爬上去，一定要在他手臂上坐着才满意。

        “卖镇魂铃哦，一摇就可以把伥傀震回姥姥家。”

        初拾在路上突然被人拦住，着实吓了一跳，躲到周行知身后，来人热烈的视线被周行知挡住了。

        周行知：“我们不用这个，谢谢。”

        “小老儿根据经典咏流传的曲谱，写出了一段唢呐协奏曲，年轻人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这曲子安眠，也能安伥傀。”

        初拾实诚问：“如果在抓伥傀的时候睡着了，该怎么办？”

        那人：“额这个……”

        不过他很快就被人挤走了，路边的所有小摊贩都涌了上来。

        “还有我这自动印符机，模拟手写，纯手写笔迹，现在只要一万哦，通用货币，只要不是天地银行的钱都可以支付。”

        初拾心动了，想买，可是却被未婚夫先生拽住爪子。

        周行知说：“谢谢，我们用不上这个。”

        “我呢我呢！我这有3d打印机，能最高程度还原密宗的符箓效力，我这模板可是萧三悟给写的。”

        初拾刚想开口，就被周行知提着后领拧走了。

        他被一直拧过了半条街，才被放开。初拾捂着后领，微微蹙眉。

        周行知：“路边摊，卖假货，你想要试试被骗的感觉？”

        初拾默然盯着脚尖，低着头，说：“我又没有钱。”

        所以根本不会被骗钱……听上去还很委屈。

        周行知眼底划过不明显的笑意。不过他看向初拾的目光还是有点冷的，还很无奈。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初拾。

        周行知：“现在你有钱了。”

        初拾捧着卡，不知所措。

        周行知缓缓加上一句：“想买什么都可以。”

        初拾：“……”

        初拾愣住，捧着卡，就像是捧着一颗定时炸弹。

        初拾被他带着往前走，未婚夫先生走在外侧，说起话来漫不经心。

        他说：“如果你被人骗钱，我不会生气。”

        “也不会想让你罚站。”

        “也不会想打你屁股。”

        “初拾。”未婚夫先生的声音甚至是带着笑意的。

        初拾悚然一惊，这次确定，他是真的捧着一颗炸弹了。他一点都不想要未婚夫先生的卡……

        初拾努力给自己找补，试图证明自己并不会被人骗钱，他道：“刚刚那个人说，打印机可以还原三悟师兄的符箓，这是不可能的。”

        周行知：“嗯？”

        “三悟师兄很厉害。”初拾道，“符箓只能模仿字形，但是符箓的效力取决于画符人的能力。”

        周行知看着他，缓缓问道：“所以——？”

        “所以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应该找他求符箓的……”这样就不用出来买了。

        后面的声音他越说越小，甚至没有说完。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未婚夫先生的目光非常严肃，还很冷。

        于是初拾抿唇，决定：“我们还是自己买吧。”

        初拾带着周行知进了一家最大的符箓店，这家店并没有像其他店一样，贴着闪红闪红的伥傀怪眼睛，但是商品很多，门口挂着的就是穿成串的一条火符。

        这么多火符，看着非常奢侈。

        初拾往里走，想看看更好的符箓，就见老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哟，新客人来了，这个小年轻我见得少，是哪家的？”

        初拾回头，看见周行知正在研究门口的火符。他一个人面对老板，有点害羞，但是不愿意在周行知面前丢面子，于是鼓足勇气，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

        低声答：“戚家的。”

        老板一听，脸上的笑容更甚。

        “戚家人竟然有空来锦城了。想看什么好东西吗？我这里都有，我都拿给你看。”

        初拾被老板塞了一盒子东西，老板笑着说：“这个是稀奇货，叫易孕丸。”

        初拾一脸懵懂，只听老板继续道：“这个东西，只要给伴侣用上指甲盖大小，明年就准备抱孩子吧。”

        初拾摇头：“……可是我没打算抱孩子。”

        “我们这里还有各种小玩意儿，都加了桃花阵，不过你长得这么好，应该很多人想跟你上床。”

        话题往奇怪的方向走了，初拾并不想讨论这个，于是他想把东西还给老板。

        老板抬手按住他的手背，说：“小朋友，这些东西可以帮你补阳气。”

        老板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可是他抓着初拾的手却粗糙得像树皮。初拾仔细想了想，觉得又不像是树皮，更像是一种长满细齿竖刺、短粗绒毛的东西带给他的触感，刺得他的手背细微的，辣辣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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