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卸下担子的村民们看少年被安置下来，嘴里担忧得嚷嚷几句。

        “哎！就狗娃最严重了！这孩子，带这大柱他们乱跑什么啊！太调皮了！”

        “是啊是啊，这下被火伤着了，咳得这样严重，不会坏了嗓子吧！”

        “宋大夫拜托您多照顾照顾，老杨家可就这一个小子。”

        “哎这小兔崽子！等着老杨回来挨骂吧。”

        应水看见‘狗娃’的眼皮子一颤，歇了几秒又咳嗽起来。

        几个村大叔叭叭完，招得宋大夫几句“嗯嗯”，准备回山，复而又看了眼应水。

        他们面面相觑，顿时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目光炯炯，看向宋大夫。

        宋大夫陡然觉得到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你们都到外面去吧，别围在这。”宋大夫干脆打住了他们的话头，直接赶人。

        他是不想再听见什么涎水事件了。

        小王手里拿着药罐子走了过来，他对那几个村大哥使眼色，郑重点点头。

        那几人见着又看了眼应水，终于决定走了。

        “山上还有几个孩子等会就下来了，麻烦宋大夫多多关照啊！拜托您了！”带头的村民说。

        宋大夫挥挥手，指挥罗余继续剪少年狗娃烧坏的裤子。

        应水瞧着，索性无事，她又凑了过去。

        看见少年土黄色的裤子被烧黑，有一块地方烧焦黏在小腿上，不知道里面怎么样，很有可能被灼伤了。

        罗余挨着布料完好的地方咔嚓咔嚓剪开，轻轻撕拉开贴着皮肤的布料。

        狗娃手脚紧绷，眉头皱起，害怕得看着罗余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罗余的肩膀。

        罗余头上冒汗，“哎你别动啊。”

        “咳咳，你，你轻点啊！”狗娃咳嗽得声音发抖。

        罗余胡乱点点头，轻轻往里撕开一丁点，狗娃沙哑的“啊”一声掐住他的肩膀，罗余的手瞬间打颤松开了，同时也短促的“啊”了一声。

        宋大夫在处理少年手臂上的擦伤，这会眼皮子一抬看过来，叹了口气。

        然后他站起身，一根手指点点罗余的脑袋，他说：“你啊什么？又不是你的伤。”

        罗余委屈。

        宋大夫提起刚才扯过的那块衣料，还黏在少年的小腿上，看过去可以瞧见被刚才撕开后裸露出的伤口。

        粉嫩的皮肉分离，翻出脓水与点点血液。

        狗娃眼底泛泪，只觉得疼极了，他坐在‘床上’，一手扶着罗余，一手捂住咳得有些疼痛的胸口。

        应水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她就被狗娃吼了。

        “臭女人看什么看！”声音还哑着，一喊完立马剧烈咳嗽起来。

        应水眼眸染笑，“我就看你怎么了？站起来打我啊。”

        狗娃的脸涨红，分不清是气得疼得还是咳嗽得。

        他一时哽住，半响也只说了一句：“不要脸！”

        宋大夫仔细看过了他的伤口，趁着这时，五指抓起剪得只剩小小一块粘黏伤口的布料四周，使着巧劲儿猛一下将其与伤口剥离开。

        “——啊！”

        狗娃脑子一白，接着痛极了的大喊出声。

        宋大夫按住他想要蹬起的腿，“别嚷嚷别嚷嚷，放轻松，把手撒开！”

        他语气不耐。

        狗娃疼得直抽气，脸上狰狞痛哭流涕，五指紧紧抓住宋大夫的摁在他腿上的手，大腿紧绷。

        他嘴里不停哀嚎，最后被宋大夫一巴掌拍了脑袋，喝道：“闭嘴！”

        狗娃两眼一闭，撇过头去，小声呜咽，不敢看自己的伤口，手指掐住自己的大腿肉，企图让小腿上的伤口转移。

        伤口有巴掌大小，看上去很是惨烈，怕是火着了身还没发现，随着衣物灼热发烫一直烧着。

        幸好衣服还只是粘黏在上面，布料很完整，要是有哪片成了灰烬，伤口就很难处理了。

        应水都没想到宋大夫居然这么狠，扒拉一下就掀开这衣布，手法之狠厉让她心生敬佩。

        狗娃痛归痛，却是没有再咳嗽了，大概是哭得狠了，肺腑中水汽升了起来，缓解了被烟熏干的嗓子。

        应水站到一边，想再看宋大夫怎么处理这伤。

        罗余看都不敢看了，偏了头就要走，嘴上说着：“我，我去看看王大哥的药好了没。”

        “站住。”宋大夫沉声。

        他指了指一旁的水盆，“过来清理伤口，我看着。”

        应水看到眼前这个高她两个头的男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虽然她这具身体有点矮，但一米八的罗余在这小山村里也是很高大的，应水乐了一下。

        她轻轻问：“你是不是晕血啊？”

        罗余脸色惨白的看她一眼，“啊对对，我晕我晕。”

        他直接接过了话头，谁管有没有这种无厘头的病呢，他总觉得说有就对了，然后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宋大夫。

        应水也看向宋大夫，笑了笑。

        宋大夫：“……”

        “滚吧。”宋大夫说，“去看看小王的药熬好了没有，准备些药泥过来。”

        “哎哎好！”罗余立刻应道，转身就跑。

        宋大夫再次叹息一声，看向狗娃，他又骂到：“小兔崽子瞎跑什么，丁点大就赶着上去送死呢？”

        “才没有呢！”狗娃头也不回的说。

        宋大夫“哼”一声，拿起干净的布沾了些水，往狗娃绷紧的腿上擦去。

        “谁用得着你去灭火了？几个村子的人都去帮忙了，就你厉害，把自己害成这样。”

        “我，嘶，我…我只是……”

        狗娃腿上伤口突然沾上清凉的水，他疼得吸口气，脑子里又被宋大夫的问话怔住，支支吾吾，没说出来。

        应水想说那伤口用盐水洗刷是不是会好点，但是顿了顿，没说出来。

        恰在这时，外头踉踉跄跄走进来好几个少年。

        他们站的歪七扭八，挨个朝宋大夫打招呼。

        宋大夫擦干净了狗娃伤口周圈一遍，手里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准备浸水，看了眼他们，又伸手摸出来好几块棉布，一块泡进水里过了一遍，然后递给他们。

        这几个慢吞吞走下山的少年们伤势很明显轻许多，只有几处擦伤和被火熏了一遍的痕迹。

        他们擦了把脸，大气不喘一声，眼睛瞟来瞟去，跟自己的同伴默默目光交流，具都不吭声。

        他们瞧都不瞧一眼应水，只看向狗娃，眼睛眨巴眨巴。

        应水有一种他们在等待指示的感觉，颇觉得有点东西。

        她站了半天，觉得有点累了，自己从一旁端了个空椅子过来坐着。

        期间宋大夫又换了盆水，再给狗娃仔细搽了遍伤口，看她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也没赶她，反而还和善的对她笑。

        应水回应一笑，又自己打了两杯茶水喝，倒是自顾自的悠哉。

        宋大夫喊小王端碗药泥过来，拿了个树叶样的东西，把药泥往上厚厚的裹了一层，然后敷在狗娃伤口处。

        应水仔细瞅了瞅，闻到了生地榆、姜黄、麻油、生大黄……等等药材的味道，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方才的‘清凉茶’也端出来了，罗余拿了几个碗递给少年们，手里提着壶子给每人倒了一碗。

        还跑去‘中暑区’，把先前中暑休息的几个人摇醒，给他们也上了几碗。

        “清热解毒降火，随便喝，不够还有。”

        罗余不用看狰狞的伤口，心情大好，跟少年们说完，又跟‘中暑区’的人龇牙咧嘴，他说：“你们喝完就可以走了哈。”

        然后将手里的壶子放着一旁桌上，示意他们自己打，回了后边去看药。

        应水瞧一眼兢兢业业的宋大夫，觉得这罗余果真是个憨八龟，‘清凉茶’那不是谁都能喝的嘛，也不知道给师傅打一碗。

        她站起来环顾四周，没有多的杯碗了，于是顺着罗余离开的方向走去。

        宋大夫看了一眼，没管她，还说了句：“帮我叫罗余出来。”

        应水诧异了一下，随即应了下来。

        她走到大棚后面，有一处被简单围起来熬药的小地方，放了个石墩和一些柴火之类的用具。

        应水靠近了些，听到那个姓王的男人背对着她跟罗余在聊天，声音隐约传来，让她顿住了脚步。

        小王说：“你怎么不去前面帮忙啊，我这一个人忙得过来。正好你把这些药泥也送过去吧，刚捣出来的。”

        罗余说：“不去不去，我才不想去给那些浑小子看伤。”

        小王笑了一声：“嚯，又被吓到了？胆小鬼。”

        罗余说：“什么胆小鬼！胡说八道！还不是他那个伤口太丑，我嫌脏了我的眼！”

        小王捣了捣药，又说：“哎，你不去怎么行，李秋水还在那呢，宋大夫心软人好，咱得看着点，别让那女人作妖使坏。”

        罗余不屑的嘁一声，“一个女人而已，看着弱不禁风的，能使什么坏。”

        小王说：“那可不一定，那毒妇心眼多呢，要是她喝了咱的茶啊水啊的，说不定就要装病讹钱，说我们害了她的肚子，那岂不是脏了宋大夫的名声？”

        “哪有这样的？我看她一张脸干干净净的，不像这种人。”

        小王嬉笑一声，打趣他：“你不是看上她了吧？哈哈哈，罗小公子，没想到啊！你爹让你来学医没学成，现在还被个狐媚子给迷了。”

        “滚！胡说八道，下次过来不叫你了！”罗余羞恼，夺过他手里的药，哚哚两下倒进药罐里，转身过去。

        小王在他背后跟上，连声说：“哎你别不信啊，那李秋水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去县里打听打听就知……”

        “别说了！”罗余打断他的话，突然站住了脚步，小王奇怪，往前走了一步，顺着看了过去。

        看见小脸无辜白净的应水，柔柔弱弱的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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