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三日后的一早，天还蒙蒙亮。张昙已经穿戴整齐，房中烛光大亮，一名侍女托着铜镜，李嬷嬷在给张昙做最后的装饰。

        她的额头上，是表哥送的那件额饰，蓝色宝石缀在金色忍冬花叶之中。烛光之下，愈加深邃晶莹。两只手腕上都佩戴着一只金镯，手上则是博王后送的两枚宝石戒指。她没有佩戴项链。身上的蓝色织金缎上衣与鹅黄长裙颜色已很鲜明，头上，手上又已缀有宝石与黄金的光泽。过犹不及，如此装扮已然足够。

        张昙看着铜镜，点了点头。浑身宝光因此跳跃折射，璀璨闪烁。

        她手持团扇站了起来。李嬷嬷最后拿过一条缀着珍珠的鹅黄披巾，盖在了张昙的头上。晨间天还有凉意，太阳出来后又太过刺眼，加一条披巾即可御寒，也可以遮阴。

        庭中燃着火烛，照亮了上方天空。门外马车早已备好，阮叔与三名男仆各牵一马，分立前后。

        张昙走出门来，向宫城方向望了望。微熹的天光下，雄伟的宫阙熠熠生辉。又回看了看延庆巷，巷中各户高墙内，泄出光亮一片。想来也如张昙一般，早早便起身装扮了。

        看了一时，张昙登上马车，文竹随坐在旁。嘘喝声和马蹄声响起，马车开动，向宫城而去。

        张昙到时，宫门外已渐渐汇聚了各府马车。各府马车将人送到，又在宫门侍卫的指令下将马车驶离。因此车马虽多，却秩序井然。

        张家马车到宫门前依照指示停了下来。文竹跳下来，伸手将张昙扶了下来。阮叔向张昙说了两句，看张昙往宫门走去时，才转身上马，带着马车朝前驶去。

        宫门处，核验过请柬和身份，侍卫挥手请进。进得宫门内，张昙随着人流朝前走。走了一段，果然宫使所言，有宫人在前等候引领。十位宫人立在通道两侧，一名宫内总管拿着名单唱名。唱到的往前走一步，唱过名便一起由左右两位宫人带领，一直向宫城内走了进去。

        张昙原本以为是要去王后所居之殿会和等候，然而宫人却将他们带到了皋兰殿。皋兰殿与如仪殿一左一右，侍立高盛宫两侧。共同构成了宫城的前半段。殿中显然早做了准备，一应装置和宫人各就其位。张昙按指引坐了下来，宫女送上了茶水和吃食。坐下来后，看着殿中的花团锦簇，张昙才明白博王后将迎客之所设在这处宫殿的原因。

        陆续有人被领了进来。坐在一起的都小声聊着天。张昙和虢丹等几个小娘子坐在一起，互相恭维个人今日的装扮。张昙不经意在殿中看了一圈，又收回了目光。坐在她旁边的虢丹掩着团扇，悄声道：“不用找，今日她不会出来。”

        张昙挑眉看了虢丹一眼，也悄声问道：“为何？”

        虢丹微微扇了扇，扇动了香风和宝光，淡淡道：“不知，兴许是珍重芳姿。”

        她们的话虽然说得小心，但是这个话题依然漫延到了这些坐在一起的小娘子们身上。她们互相掩着扇子，目光却时时在殿中和门外扫过，嘴里却互相在猜测那博小娘子今日到底会不会出来。

        张昙听了一时，没听出什么意思来，却觉得耳中乱哄哄一片。

        此时殿外天光已大亮，阳光从殿门射了进来。忽然殿外响起仪仗声，接着一对对宫人走入视线，其后，是博王后和一位年约四十的女眷。这位女眷身量颇高，衣饰华贵，却又与高昌国人服装制式有异。

        都护城中人这十个数日来是亲眼见着各族使节被迎进城中的。此时见其与博王后同来，又见博王后态度殷殷，便知这定是哪位使节的女眷。

        果然，博王后领着人到殿中坐下后，向殿内众人介绍时才知这竟是康国的王后。康国与高昌国素来交好，此次便是康国国王携王后共同来访。

        博王后又向康王后介绍了各府女眷，并特地将张昙唤到了跟前，向康王后笑道：“这位是张娘子，我们大王子的舅家妹妹。”

        张昙于是向康王后行了一礼。

        康王后笑道：“真是难得的好孩子。”

        博王后握着张昙的手，顺着康王后的话音道：“确实是好孩子。性格和顺，聪颖灵秀。”说着便让张昙坐在了自己身侧。

        “咱们在这里再坐坐，待前面各国使节们到齐了咱们再过去。”博王后向康王后道。当然这话也是说给殿上众人听的。

        自两位王后进来，殿上便很安静。博王后与丞相府，守备府等各府夫人说了几句，殿上才围绕着两位王后有分寸的展开了话题。

        忽然殿外传来长长远远的唱礼声。这唱礼声一声声递进，直至传至殿门之外。当宫内司礼官进殿禀告，恭请王后前往观礼之时。殿中众人皆随博王后站了起来。博王后延手请康王后，康王后亦请博王后先行，于是博王后携康王后率先走了出去。

        殿外已是金光大现，幸而皋兰殿距离裕安门不算远。张昙走在博王后身后几步，可稍微沐浴一点华盖投下的阴凉。到了裕安门城楼前，两位王后相扶，共同登上了城楼。她们身后，女眷们也随后逶迤而上。

        城楼上，城墙宽阔。张昙见裕安门外广场上，数百高昌男儿肃立，旗帜翻飞。左侧宫乐队鼓笙齐鸣，轻敲细奏。

        此时虽然有风声，乐声，然而城楼上众人却只感觉庄严肃穆。

        忽然鼓乐大作，原来是高昌王与各国使者登上了城楼。从张昙看去，只见个人脸上皆言笑晏晏。她虽无法清楚看见各国使者的相貌，却能从衣饰上大致区分。

        待高昌王出现之后，沿城墙站立的十名将士吹响了手中号角。号角声低沉而辽远，连绵不断，拉开了高昌国盛会捷尔金节的序幕。

        号角声后，伴随着鼓乐，广场上肃立的高昌男儿跳起了战舞。战舞由战场杀敌动作美化而来，大开大合，加之以男儿们身上的鲜明彩衣，少了肃杀之气，多了几分矫健阳刚。

        高昌王嘴角含笑，看着场上男儿们的翻腾跳跃，偶尔与身旁两侧武威郡守使者及九姓三国使者指点解说。

        战舞既罢，远处传来“哒哒”地动声。原来两只队伍，骑着骏马，舞着旗帜，对插而来。到了场中，如两条游龙，毛发蓬张，气血生动。一时场上只闻烈烈旗声！

        西域男儿都擅马，今日场上这些特地选出的高昌健儿尤其是其中的翘楚！他们也有意向在场所有的宾客展示自己的骑技。或两队迎面对冲，只需一步便要相撞。然而他们身姿未动，只是手中轻拨辔头，两匹马便错身擦过，只余两队旗帜一同烈烈抖动，如同猛兽身上勃发的毛被！或弯腰探月，马的速度丝毫未减，而人低低的弯下去，远望去，人仿佛不是骑在马背上，而是缀在马腹之间，顷刻间就要滚落下来。然而他们终究未坠落，就在人人悬心时，猛然折身翻上，一抖手中旗帜，一声大喝。这声声大喝从丹田之处发出，振天振地，几乎盖住了隆隆鼓声。又或翻身立起，站在马镫之上，以旗杆为矛，挥击冲刺，风雷翻动。

        种种奇险，叫人既眼花缭乱，又悬心担忧。当两只队伍散去时，场上仍余下隐隐风雷声，各观礼宾客啧啧称奇。

        鼓乐声渐渐平复，笙箫声渐起渐悠扬。忽然金玲大作，俄而牛角声又起，场上推出了一座木台。木台之上高高悬着一只金锣。木台前的大陶缸里燃上了熊熊大火。原本退下去的高昌健儿们重又回到了场上，围绕着金锣和陶缸。

        大王子手持金敕，领着两队官员从裕安门走出。他走至场上，代高昌王宣读祷文，祈祷捷尔金节的圆满与顺利，祈祷高昌国与各国的昌盛与平安。祷文宣读完毕，奉上酒和祭祀三牲。

        庾昭明持酒，代敬天地。敬酒之后，金敕投入陶缸中，升起袅袅青烟。城墙之上，高昌王手持长弓，箭头以红绸包裹。弓弦颤动，红色箭影穿过青烟和熊熊火光，一箭击中了金锣。金锣应声而响。围绕的高昌健儿发出欢呼声！

        捷尔金节，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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