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顾玫回到墨韵堂时,脸色还沉沉的,彩玥问了几句,得知顾玫要进宫,打心眼里替她高兴,开口说道:“小姐自嫁进镇国公府,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熬到今日,总算有了露脸的机会,这是天大的好事,您怎么反倒闷闷不乐起来?”
顾玫抬手捏了捏眉心,上一世她也随老太妃进宫瞧过太后,在慈宁宫坐了两刻钟便离开了,并未遇到圣上,这一世应当不会出现意外。
她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将心里的烦躁尽数赶出去,怪力乱神、不可信也,只是一个荒诞的梦罢了,哪里值得她这样惶恐?
太后有疾,正是小辈殷勤表现的好机会,只要能取得太后娘娘的欢心,以后在镇国公府尽可以横着走,给清莲阁那位二十个胆子,也不敢算计太后娘娘的心头好。
想到这儿,顾玫立马就有了精神,吩咐管家套上马车,半个上午的时间逛了十几家绸缎庄,总算挑了两匹合心意的布匹。
顾玫读书多,管家理账是一把好手,女红却有些差强人意,幸而带了彩玥,彩玥是个手巧的,莫说鞋袜,便是做一套襦裙也游刃有余。
顾玫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彩玥,彩玥便按她的要求以丝绸为面,棉布为底做了一双绫袜,棉布厚实保暖,可防寒气从脚底入侵到体内,丝绸轻薄透气,又可解决闷脚的问题。
彩玥知道绫袜是顾玫取得太后欢心的关键,便做的格外用心,从中午一直做到三更天,最后剩下两针由顾玫收尾,这样呈上去时,说是绫袜是顾玫所做,便也能交代过去。
二人忙碌了一整天,倒头便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顾玫从床上爬起来,精心打扮一番,胡乱吃了两口饭,便向明辉堂而去。
老太妃今日要出门,傅玄安例行的请安也比往日早了一些,他正陪着老太妃用饭,远远的就看到一位红衣丽人姗姗而来。
来人头戴赤金百蝶头面,身穿大红色洒金褙子,眉眼盈盈,肤色白皙,如一朵的盛开的芍药,无论多娇艳的花在她跟前都要失了颜色。
顾玫进府后一直都着素淡的衣裳,今日这样一打扮,不知比以前好看多少,饶是厌恶艳丽装扮的傅玄安,眼中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惊艳。
顾玫给二人行了万福后,便站在一侧侍候老太妃用饭,待老太妃用完饭,才随着她上了进宫的马车。
老太妃上了年纪,宫里额外体恤,不用换乘,马车径直就行到了慈宁宫门口,侯在外面的嬷嬷引路,将二人带到太后寝殿。
太后保养得宜,明明比老太妃年长,看起来却比老太妃年轻好几岁。她生了一张团团的圆脸,笑起来和蔼极了。
太后指了指翘头案几旁的锦杌,示意老太妃和顾玫坐下。待二人坐下后,她才说起生病的缘由:“人都说老还小,老还小,果然是有道理的。哀家年纪大了,偏偏迷上了吃瓜果。“
“前日吃了两个雪梨,竟把积年的寒症带出来了。大热的天,旁人都汗流浃背,唯独哀家,手脚凉的都能用来镇西瓜了。”
太后说话绘声绘色,边说边摊开双手比划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圆,逗的顾玫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老太妃一个眼风扫过来,横了顾玫一眼,训斥道:“你平日里最是知礼,到了太后面前怎的连规矩都不懂了。”
太后年纪大了,最喜欢性子跳脱的小姑娘,她截断老太妃的话头,说道:“哀家见惯了沉稳的宫人,年纪轻轻就沉默寡言,半点鲜活气儿也没,还是安哥儿媳妇这样的性子招人疼。”
说完向顾玫招了招了手,温声道:“好姑娘,上前两步让哀家瞧瞧,你和安哥儿成亲有半年了吧,哀家竟一次也没见过你。”
顾玫站起身,慢慢走到床榻边,太后上下扫视了一遍,笑嘻嘻道:“这孩子生的真周全,眉目如画,瞧着就是个有福的。穿的也好看,年轻人就得穿的鲜鲜亮亮的,等年纪大了,想穿红色都衬不起来喽!”
顾玫甜甜一笑:“太后娘娘生的白,最衬红色,别说您现在才五十岁,便是到了八十岁,穿上红色也极好看的。”
老太妃亲眼看着顾玫在太后跟前讨好卖乖,逗得太后乐呵呵的,心里暗暗涌上一丝怒意。顾玫在她跟前一向寡言,她一直觉得顾玫木讷,没成想她倒是个有真本事的。
老太妃拧起眉头,顾玫这厮莫不是觉得她的身份比不上太后,所以懒得花心思讨好?她轻哼一声,外来的狼崽子果真养不熟,还是婉儿合心意。
顾玫和太后说笑了一会儿,顺势把做好的绫袜捧给太后,太后拿起绫袜仔细瞧了瞧,底儿厚面儿薄,针脚细腻,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她当即把袜子放到床尾,擎等着第二日穿。
门外响起请安的声音,天子掀帘而入,顾玫心里一紧,慌忙跪到地上行礼,碧海云□□摆从眼前划过,径直到了太后跟前。
傅珩坐到榻边的太师椅上,打量着太后,问道:“母后的身子可好些了?”
嗓音泠泠,如山间的清泉撞击在山石之上,清越峥然。顾玫低垂着头,努力回想梦中那个傅珩的声音,大约是因为太过于紧张,她急得额头都渗出了细汗,也想不起来。
“安哥儿媳妇,还愣着作甚,圣上让你起身呐!”老太妃略显急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顾玫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站起身,只不敢抬头,直愣愣盯着脚下那方天地。
顾玫急促不安的样子倒是把太后逗笑了,她调笑道:“你这孩子,适才还是一副伶俐样儿,怎么皇帝一来,就变成了缩头缩尾的鹌鹑。按辈分,你应叫皇帝一声叔父,你头一次见叔父,可是要敬茶的。”
在民间,新妇进门,需给家里长辈敬茶,宫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太后喜欢顾玫,愿意抬举她。只要顾玫给了皇帝敬了茶,皇帝就得按民间的规矩给顾玫见面礼。
小一辈里,嫁入皇家的媳妇不算少,皇帝没有给过任何人赏赐,今日若是喝了顾玫的茶,顾玫可就成了同辈媳妇中的头一份儿了。
按说能以小辈的身份给皇帝敬茶是天大的好事,顾玫却高兴不起来,她只想离傅珩远远的,离的越远越好。
老太妃看出了顾玫的犹豫之色,恨铁不成钢道:“安哥儿媳妇,还不赶紧给圣上敬茶。”
此时,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顾玫身上,顾玫无奈,只好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她低垂着头往前挪了两步,跪到傅珩跟前。
既是按民间的规矩敬茶,自也要按民间的规矩叫人,顾玫想到梦中和傅珩云雨的场景,小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嗫嚅半晌,终究叫不出“叔父”这两个字。
傅珩垂眸,只见面前的女子低垂着头,双手捧着茶盏高高举起,她的手很美,纤细修长、滑若凝脂,指尖染了丹寇,极致的红和极致的白勾勒在一处,美的动人心魄。
时间仿佛凝滞,屋内众人都盯着顾玫,等着她开口叫人,她张张唇,依旧叫不出来,捧着茶盏的姿势保持的太久,双手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傅珩见状,伸手接过顾玫手中的茶,轻呡一口,温声道:“你应当唤朕一声叔父!”
天子发了话,顾玫断不敢违抗,藏在阔袖里的手攥得紧紧的,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唤道:“叔父!”
二人一个喝了茶,一个改了口,虽然次序颠倒了,总归也没有遗漏什么。傅珩对吴思成吩咐:“把御书房挂着的那副雪梅图取过来赏给镇国公夫人。”
吴思成大惊,圣上书房里的雪梅图是前朝画圣吴大家所做,吴大家喜竹,留下来的青竹图较多,雪梅却是却独一份的,因为只有一副,圣上这才收了挂到御书房。
这样珍贵的画作,圣上眼睛都不眨,直接就赐给镇国公夫人,由此可见圣上对这个侄媳是十分满意的。
圣上赏赐雪梅图的事传到镇国公府,林婉既羡慕又嫉妒,若她是正室,那雪梅图又岂会落到顾玫手中。她思忖片刻,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
顾玫捧着雪梅图回府的时候,只见林婉和傅玄安齐齐等在垂花门处,林婉热情的迎到顾玫身边,殷勤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真是好运道,竟得了圣上的赏赐!”
前一世顾玫进宫并未得到圣上的赏赐,回府时也没有遇到林婉,她不知林婉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只回了一句找不到错处的漂亮话:“圣上仁慈、体恤小辈,实乃小辈之幸。”
林婉并不想打哈哈,接着道:“圣上赏赐雪梅图,是夫人的福气,也是国公府的福气,夫人不如将雪梅图挂在花厅,如此行事,既可以彰显国公府对圣上的尊崇,也可以让来国公府作客的人瞧到我们的体面。”
顾玫皱眉,林婉倒真是生了一副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思,这样一副话说下来,立马就让她陷入了两难之地。
她若是不答应将雪梅图挂到花厅,会显得她自私自利,心里没有镇国公府,定会被老夫人和傅玄安厌弃。
若是答应了,就只能忍痛割爱,将自己的东西变成镇国府的东西,假以时日,大家就会忘记这份荣光是她带来的,将雪梅图据为已有。顾玫冷笑一声,圣上给她的赏赐,凭什么给镇国府长脸?
前一世她小心翼翼讨好傅玄安,活的半点自我也没有,这一世可不会那样愚蠢了。
顾玫乜了林婉一眼,训斥道:“林姨娘说话好没道理,这样的话你在府内说一说也就罢了,若是被外人听到,可是要贻笑大方的。”
“家族想要兴旺,一靠男子勤学读书,建功立业。二靠女子贤惠淑德,打理内宅,为男子解决后顾之忧。咱们国公爷天潢贵胄,年纪轻轻就进入礼部担任要职,前途不可限量,假日时日自能得到圣上的赏赐。”
“我虽是咱们国公府的主母,但到底是后宅妇人,担不起国公府的兴盛荣衰,圣上赏赐给我寒梅图还是收藏在墨韵堂为好。”
顾玫虽没明说,话里话外却带了傅玄安想要夺她的赏赐给国公府充面子的意思,傅玄安年轻气盛,最要面子,自不愿落人话柄。若不是林婉,他也不至于站在原地当活靶子,吃顾玫的排头。
傅玄安瞪了林婉一眼,沉声道:“林姨娘虽是好心,到底是小地方长大的,不懂得大家族长盛兴旺的关键,以后休要冒尖出头,没得闹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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