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坐下来聊（一）
将彭总送回去以后，李牧坐在办公室里，沉吟了几分钟，掏出手机拨打了郑春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郑春来的声音传了出来：“喂？”
清亮如昔，自持如昔，冷漠如昔。
其实严格说起来，郑春来对李牧不算冷漠的，换电话以后，潍坊这边的故人，他只告诉了李牧，说白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郑工，明天我去淄博办事儿，有件事想向您求教，您有时间吗？”李牧恭敬的问道。
“下午应该有时间！”郑春来什么也没问，一如既往的淡定。
“好，我提前给您打电话再约！”李牧说道。
“可以！”
“好，那您忙着！”
通话言简意赅，没有半句废话和客套话，充满着浓郁的郑式风格，说实话，李牧很喜欢这种沟通方式，直来直去，一点儿不用浪费脑细胞。
挂断电话，李牧起身，拉开窗户透透气，站在窗前，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正准备回去，隔壁办公室哗啦一声，窗户也被拉开。
李牧下意识的探头一看，正好跟探头往这边瞅的申从军看了一个对眼。
“你怎么搬这边来了？”李牧笑着问道。
他跟申从军，知根知底，彼此尊重，私下关系还是很好的，但是因为蒋明启的存在，都很有默契的保持距离，不过这并不代表疏远和陌生。
“不是为了给你腾地儿嘛，办公室统一调整，我就来这边了，怎么样，忙不忙？”申从军笑着问道。
“还行~~”
“聊聊？”申从军轻声问道。
“去你那边还是来我这边？”李牧问道。
“我过去吧~~”
申从军从大门出来，绕了一个弯，不声不响的来到李牧办公室。
“要不中间偷偷开道暗门得了~~”李牧一边给申从军沏茶，一边开玩笑道。
“算了吧，你是嫌我过的太自在，给我找事儿干吧？”申从军面带苦笑，摇头自嘲道。
“最近怎么样？”李牧将沏好的茶水放在申从军面前，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
在其位，担其责，短短半年时间，申从军的头发已经花了不少。
“没什么可说的，还是那个样，破屋烂瓦，到处漏风，现在就是走钢丝，能挣钱，并且效益还不错，但是但凡出点儿差错，那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尽人事，听天命吧！”申从军叹气道。
李牧什么也没说，龙盛什么情况，他心里门儿清，扛过去，海阔天空，扛不过去，瞬间嗝屁。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别出事，别出事，别出事！
别的公司出事儿，相关部门还能给遮挡一下，争取大化小小化了，龙盛出事儿，就没有小事儿！都盯着呢！
这件事，倒不是说管委会和应急局不地道，非要落井下石整治龙盛，说白了，还是龙盛不争气，也不长眼，三天两头着把火，隔三差五响一下，人家看着你，胆战心惊啊！说不准哪天就把人家的乌纱帽给崩掉了！
“蒋总身体怎么样？”李牧轻声问道。
“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倒那么一下，好像看开了很多，现在基本上不过多参与工厂的事儿了，放权了~~”申从军说道。
蒋明启的转变，多少有些心有不甘，他是一个善于吸取教训的人，执掌龙盛这两年多时间，总体来说很失败，不彻底扭转这种局面，这将是他人生的一大败笔和污点，以蒋明启的高傲性子，肯定会有所调整和转变，他也确实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可惜的是，就在他准备绝地反击的时候，身体却力不从心。
有钱人总是格外惜命，面子固然重要，生命则更加可贵。
蒋明启不得不放权，说实话，疑不疑的也没什么意思了，他现在能用的人，只剩下申从军！
申从军还是颇受蒋明启信任的，在蒋明启面前，申从军恭敬却不唯唯诺诺，该坚持的坚持，该争取的争取，该妥协的也会妥协。
心术正，分得明拎得清，实事求是，就事论事，同时兼顾灵活多变，这就是申从军做人做事的风格。
真正聪明的人，永远相信时间能证明一切，所以做人做事自有套路，极富耐心，从不急功近利。
“好事儿~~”李牧点点头，笑着说道。
申从军笑了笑，不置可否，看了李牧一眼，随口问道：“前几天怎么回事儿，蒋文怡怎么又跟你掐上了？”
“应该是董雨辰辞职，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她，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背后的主使就是我，所以跑过来兴师问罪，还让我把手下的人都带走，她一个不留~~”李牧笑着解释道。
“这姑娘有些脾气，但没什么坏心思，能看出来，她是一心一意想替龙盛做点事儿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申从军喝了一口茶，看着李牧劝慰道。
“我知道，猫一阵狗一阵的，前面劈头盖脸喷了我一顿，后面又跑过来要跟我推心置腹的谈心，说是听听建议什么的，我这正琢磨该怎么逃过这一劫呢~”李牧无奈道。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能敷衍了事，要有疗效，还不能伤自尊，关键是，在李牧看来，蒋大小姐根本不是这块料。
你说，你家都这么有钱了，找个人帮你操这个心多好？真没必要事必躬亲，不是每个女人都是铁娘子！
“你要是能把她聊的知难而退，我请你大吃一顿！”申从军说道，英雄所见略同，他是真不想老蒋进来折腾一圈搞的鸡飞狗跳，小蒋再进来折腾一番。
龙盛真经不起折腾了！
“难度很大！我对这个大小姐可以说一无所知！你说她怎么就盯上我了呢？”李牧一脸郁闷的说道。
“怕是你不清楚自己的名头在龙盛有多响！”申从军随口一说，旋即凑上来，兴致勃勃的指导道：“这件事还是可行的，你还不知道吧，她跟房锦程已经订婚了，好像今年年底结婚，蒋总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重点培养准女婿，说实话，这小子可塑性还是挺强的，所以，工厂这边，蒋文怡真没必要操心，让她留在总部，两口子一内一外，这才是王道，你就从这点下手，循循善诱，我说真的，你要是能劝通，我记你一个大人情！”
“房锦程？现在什么职务？”李牧一听，饶有兴致的问道。
“龙盛新材料总经理助理，跟着潘勇~~”
“很上道？”
“嗯，踏实，谦逊，有野心，是个人物！”
李牧脑海中浮现出房锦程逢人笑眯眯，在蒋文怡面前更是唯唯诺诺的一幕，忽然意识到，这有可能真是一个扮猪吃虎的角色。
关键是，这厮的背景，可不是一般人啊！这种人扮猪吃虎，往往都是狠角色！
两人聊了一会儿，聊起人员现状，申从军很坦率的说道：“说真的，强扭的瓜不甜，我知道你不会挖龙盛墙角，但是如果有人一心想走，该划拉过去就划拉过去，反正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人说你好~~”
“我这个叛徒的帽子是坐实了呗？”李牧开玩笑道。
“基本差不多~~”
正聊着，蒋文怡电话又打了过来，李牧无奈冲申从军亮了亮手机：“刚刚横冲直撞闯进来，没想到彭总在，接着灰溜溜落荒而逃，估计在哪个角落猫着呢，看到彭总走了，接着打过来了~~”
“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有股子韧劲~~”申从军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临走给了李牧一个鼓励的眼神：“我走了，加油！”
李牧摆摆手，一脸无奈的接了起来：“大小姐，您卡点儿挺准啊！”
“我就是这种性格，想做一件事情就必须做完，不然浑身难受！”蒋文怡解释道，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
李牧很想说，这是病，得治！
“一百万的事儿，真不着急！”他顺嘴说道。
电话那边，蒋文怡一下子搞了个大红脸。
“开玩笑的，找我到底啥事儿，这么急？”见那边不说话，李牧赶紧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你对龙盛的病症很了解，我想向你请教一下！”蒋文怡稳了稳心神，坦率说道。
能勇于承认龙盛有病，光凭这一点，就比蒋明启强不少。
“我可以跟你聊聊，但是只是聊聊，相互交流一下看法，不能拿来当药方~~”李牧只能答应下来。
“好，我这就上去！”蒋文怡痛快道，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蒋文怡来的很快，以至于在楼下碰到了往回走的申从军。
在李牧的地盘上碰见，申从军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蒋文怡却多少有点儿尴尬，主动跟申从军打声招呼并解释道：“申总，我来找他们协商事情~~”
“进去吧，我刚出来，李牧和崔学民都在呢~”申从军笑呵呵的说道。
蒋文怡低头走进去，一进门正好碰见崔学民和董雨辰从办公室出来。
“蒋主任~~”崔学民热情的打招呼。
“我找李牧~~”蒋文怡瞄了他一眼，脚步匆匆的快速上楼。
“唉！”崔学民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道：“堂堂一个大领导，剃光头成什么样子！”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董雨辰在一旁提醒道。
“不要盲目崇拜，大伯哥不是万能的，他能控制自己，却控制不了别人~~”
“要不要咱俩也赌一把？”董雨辰贼兮兮的说道，这里没有别人，没必要上下级关系摆的那么正。
“赌什么？”崔学民饶有兴致的问道。
“说实话，你俩那个赌注，很难分输赢，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没法衡量，没有标准！”董雨辰分析道。
崔学民一听，好像真是这个道理。
“我也不管什么有事儿没事儿，我就笃定，两人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出格的事儿，赌吗？”董雨辰笑着问道。
“不赌！”崔学民想了想，十分笃定的说道。
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跟李牧的那个赌注，好像也没什么胜算。
毫无疑问，李牧绝对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他很清楚哪些事情不能碰，于凤娇的事情，崔学民最清楚个中纠葛，这种情况李牧都能保持理智，实在想象不到，他会对陷入蒋文怡的温柔乡里，既麻烦，又没什么感情基础，况且不管是身段容貌还是性格脾气，跟于凤娇相比都不占优势。
崔学民很笃定，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蒋文怡十有八九喜欢上李牧了，只是不自知而已，但是以蒋文怡的身份和高傲性子，面对石头一样的李牧，就算将来意识到这一点，估计也绝对不会主动告白，最多就是营造一种只可意会的暧昧状态，苦等李牧主动。
李牧只会装傻充愣，所以这件事，还真像董雨辰分析的那样，底下会有一定的暗流，但是表面上无风无浪，不会开花更不会有结果。
算来算去，倒是自己留光头的可能性比较大。
董雨辰笑而不语。
蒋文怡来到李牧办公室，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带上了门。
李牧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热情招呼蒋文怡坐下。
蒋文怡坐在沙发边上，一个靠房门最近的位置。
李牧在另外一张沙发上坐下，笑着说道：“咱也别客套了，有话直说吧！”
“好，我就有话直说！”蒋文怡深吸一口气，直了直腰杆，看着李牧说道：“谁都知道，龙盛现在内忧外患，困难重重，但是我摸不清情况，不知道该怎样对症下药，我知道你是最了解情况的人，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我愿意跟你分享我的所有见解，但是我必须纠正一点，在龙盛，懂行的人很多，我绝对不是最了解情况的人，甚至连之一都算不上！”李牧看着蒋文怡，认真说道。
“但是，从别人嘴里，我可能听不到真话！”蒋文怡倒是不傻，一针见血的说道。
“那倒是，待人真诚，一向是我身上的闪光点之一！”李牧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蒋文怡没心情跟他闲扯，一本正经道：“那我们开始吧！”
她这个一本正经才是真正的一本正经。
李牧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要不，你开个头吧？”
“如果你在我现在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蒋文怡想了想，轻声问道。
“你现在在公司什么位置？”李牧也想了想，有些疑惑的问道。
蒋文怡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一琢磨，又觉得李牧话里有话，这么一想，下意识的多看了李牧几眼，发现他目光平和，应该不存在含沙射影的意思。
“现在在熟悉人力资源这一块儿~~”蒋文怡闷声说道。
“你是打算所有部门都熟悉一遍吗？”李牧问道。
“应该是~~”蒋文怡点点头，有些不确定，这是父亲的安排，但是她越来越感觉，这样做毫无意义，不管自己去哪里，都会被毕恭毕敬的供起来，根本接触不到实质性的东西，没有矛盾和争执，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你要这么说，咱俩就有的聊了，我现在也是这种角色！”李牧一听，兴致勃勃的说道，他看着蒋文怡继续道：“实不相瞒，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我要出任公司总负责人，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接触和了解！”
蒋文怡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某种程度上，李牧是被龙盛扫地出门的，结果转身成龙，现在的龙盛，几乎成了笑话的代名词，蒋明启首当其冲，蒋文怡很清楚这件事给父亲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和困扰。
“我对你现在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蒋文怡几乎下意识的硬邦邦的说道，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
今天是来求人的，不是置气的。
她这种说耍就耍的性子，并不是蒋明启惯出来的，始作俑者其实是房锦程，房锦程死皮赖脸的追了蒋文怡很多年，蒋文怡基本上没给过他好脸色，但是不管话多冲脸多臭，房锦程都笑嘻嘻的全盘受着，在他看来，受虐似乎也是一种享受。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毕业以后又两年，久而久之，一个蛮不讲理的蒋文怡就被房锦程成功塑造成型，无形中就将很多追求者挡在了门外。
以阴谋论来看，房锦程似乎才是真正的赢家。
“我知道，我只是想表达咱俩的处境差不多，我们可以聊聊这个，而不是龙盛那些事，说实话，关于龙盛，我真的没什么建议，这里面的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但是很难说清，跟你更说不清，我没任何讽刺的意思，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李牧笑了笑，不以为意道。
蒋文怡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心下却暗自庆幸李牧没有给自己脸色。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李牧高声喊道。
门开了，赵英楠拿着一个文件夹，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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