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盾车
一连串的炮声响起,右前方队列中猛地崩出一片碎块,几个甲兵往后跌出队列,惨叫声随即响起。
甲兵后方押阵的一名代子大声怒吼,让士兵回到队列中。
霍尔本正纵马沿着甲兵阵线后方驰过,向着王庄南侧方向赶去,见状勒马停下,观察了一下甲兵队列,刚才被命中了两处,军官随即驱赶两侧士兵再次填满,队列骚动片刻,惨叫声中断之后,队列又恢复安静,两枚铁弹对于庞大的清军队列来说,起到的作用不大。
铜城驿夜袭,霍尔本当晚带队在南街进攻,十字街的明军火炮急速射击,片刻就将进攻队列打散,一次攻势顿时烟消云散,给霍尔本留下深刻印象。
在两百步的距离上,明军这种小炮的攻击力并不像街巷中那般威猛。今天明军的铜炮射速明显降低,间隔时间更长,打击目标有些分散,霍尔本不知道是不是这支明军特意如此。
刚刚射击过的明军阵线硝烟弥漫,清军的鸟铳和三眼铳仍在打放,前线到处是发射后的白烟,明军的火力重新转向盾车。
大道上还有几辆厚重的大盾车,这些盾车都是四个低矮的轮子,防护的木板坚固,护板后面还磊放了防炮的土包,十多名包衣在路面上被打烂的盾车,将那些木块和尸体拖下两侧,路面清空后,几辆大盾车沿着大道继续前进。
大部分的盾车下了路面,督战的庄头和甲兵挥舞着腰刀,成群的包衣推动那些盾车在田地中展开。他们不等摆成一线,盾车各自开始向前推进,田地中大部分仍是坚硬的地面,盾车推进速度不慢,遇到地形不平的地方才需要包衣抬起某一侧轮子。
田地里的盾车分散,明军的火炮命中率不高,但仍不时有盾车被命中,爆飞的木块击倒成片的包衣,惨叫声震耳欲聋,被击坏轮子的盾车歪倒在田地中无法再前进。
甲兵阵列在盾车后三十步缓缓推进,霍尔本没有急着去正黄旗的战线,他穿过甲兵的阵列,带着几个戈什哈在甲兵和盾车之间策马行走,一边观察明军在村东口的兵力。
原本岳托有一个远镜,但因为岳托染的是天花,所有东西无人敢用,装入箱子就再未取出过。霍尔本只能依靠自己观察,村东的明军有七门炮,从墙垒后摆放的兵器推断,至少有一百多重甲兵,还有数量不少的无甲兵,霍尔本预计,至少需要两百巴牙喇再配上两百甲兵才有可能冲破村东头防线。
此时盾车接近到八十步位置上,这里出现一道并不高的田埂,成排的盾车停在田埂前,督战的甲兵挥舞腰刀,催促包衣将盾车抬过去,不时砍倒看起来不卖力的。
明军的火炮又开始陆续打放,一枚枚黑色的铁弹闪电般飞过,霍尔本身边的戈什哈十分紧张,护在霍尔本的左右。
随着距离接近,炮弹越大越准,众包衣在死亡威胁下,发出各种尖叫疯狂推车,轻便的两轮盾车先被抬上了田埂,此时前方又一声炮响。
霍尔本隔得近了,看到一枚铁弹从白烟中离膛疾飞而出,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在田埂前方砸在地面,随着噗一声闷响,铁弹下雪泥和土屑飞溅,铁弹随即从坚硬的地面腾空而起,猛地撞击在一辆两轮盾车的护板上。
嘭的一声巨响,盾车车身往上一弹,铁弹摧枯拉朽般穿过护板,带出雨点般的木屑朝后飞溅,洒向奋力推车的包衣,惨叫声中包衣滚满一地。穿过护板的铁弹将正后方一名包衣拦腰撕裂,带着肠子的上半截身体飞出几步远,右侧手臂不知被打断去了何处。
旁边两个盾车后的包衣尖叫着四散而逃,有些精神崩溃,直接往明军阵线跑去,后面骑马督战的甲兵赶来挥刀乱砍,顿时死伤遍地。
霍尔本久经沙场,各种残酷的场面都见过,寻常根本不为所动,但这股南兵的火炮能让他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又一批包衣和百姓被驱赶过来,在甲兵和庄头的逼迫下,包衣推动着盾车越过田埂,火炮持续的射击,铁弹在坚硬的田野上飞舞跳动,损坏的盾车就遗留在原地,随着距离接近,安庆营的火炮被大道上的厚重盾车吸引,几个大盾车更加坚固,但在火炮的打击下仍陆续损坏,前面两辆很快被打塌了前轮,推车的包衣损失大半。
损坏的盾车歪斜着瘫在阵线上,田地中盾车虽然损失巨大,但清军有几乎无穷的人力,靠着大盾车吸引走了火力,这些盾车终于接近到了四五十步的位置,前方就是那些破烂车架组成的障碍,第一批盾车只剩下十余辆,指挥的甲喇章京下令停止。
新的百姓和包衣被驱赶过来,他们扛着重重的粮袋,堆放在盾车后面立刻就走,蚂蚁般的包衣不停搬运,络绎不绝的送来粮袋。
一道由零散盾车组成,不连贯的掩体逐渐成形,并沿着盾车往两侧延伸,后方两红旗的甲兵推进过来,一声号音响过,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王庄倾泻过去。
霍尔本见有了掩护,南兵的火炮优势被大大削弱,才沿着阵线向南,来到王庄东北角位置,过了这里就属于正黄旗的阵线,只见骑兵往来穿梭,大部分都是正黄旗蒙古的骑兵,他们的盾车数量少,明军火炮不时打放,地上摆放着二十多具人马尸体。
北风将村东口双方射击产生的白烟缓缓向南拂动,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霍尔本眯眼观察,这个方向似乎有三门火炮,它们发射的火焰很好辨别,由于烟雾阻挡,重步兵的数量不清楚。
霍尔本还要前往王庄西头,查看那边的攻守情况,最后从北侧返回,这样绕着王庄走一圈,掌控战局的情况,才能跟杜雷和杜度反馈,以选定明军的薄弱点。他打马往西飞奔,离开东侧视线时扭头看了一眼,东村口明军的胸垒上火焰闪动,喷出许多小股的白烟。
……
胸垒上呯呯乱响,火器队的火铳响成一片。
吴达财的身体往后仰着,把脑袋往后偏在一边,距离火门位置远远的,手指一扣扳钩,燃烧着的火绳头落入药锅,火门上一道白烟,鲁密铳往后一撞,前方烟雾弥漫。
吴达财松一口气,完成了他的首次火枪射击,尽管弹药是火器兵装填的,火绳是卫兵点的,也是他摆放到胸垒上的,但毕竟最后是由吴达财扣动扳钩的,前面一片纷乱,到底有没有打中什么,就不知道了。
周围噗噗的落下许多轻箭,一支箭杆噗的插在面前胸垒上,吴达财脑袋微微一缩又停下,将手中的鲁密铳还给那个火器兵,那火器兵随即又递过一支自生火铳。
吴达财接了铳,又按照那士兵说的瞄准,前方那些破烂盾车间,无数人影奔走往来,清军的组织程度远高于流寇,能将人力优势发挥到极致,吴达财第一次开始担心,清军可能真的会攻破王庄。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清军经过多年应付红夷炮的磨炼,已经摸索出一套攻坚方法,对于土工作业驾轻就熟,在大凌河就靠着挖坑的土工作业,生生困死了祖大寿。
吴达财对此并不清楚,安庆营获得的辽东情报有限,大多来自于转述,这类围攻的的战术,却从未有人提过。
眼前的王庄无法跟城池相比,清军没有足够时间挖坑围困,但他们可以用类似方法达成目的,使用各种材料降低火炮的杀伤力,发挥自身人力优势,而减弱安庆营的火力优势。
现在他们已经接近到五十步内,清军的甲兵在盾车后集结,持续抛射的密集弓箭让无甲的民夫伤亡剧增。
那些普通轻箭中,还夹杂着少量带着火头的箭,王庄大部分都是草屋,由于之前甲兵在其中居住,并没有烧毁,大部分还有草顶,村中已经有几处草顶冒出火光,后面叫喊声连连,辎重兵和民夫在冒着弓箭扑打,周围烟雾越发浓厚。
周围的重步兵中,身穿锁子甲的陆续起身,将面甲都佩戴整齐,在胸垒后用弓箭与清军对射,还有部分仍坐在地上休整,由于披甲后对体力消耗较大,这些重步兵大概要等到清军冲到跟前才会起来。
清军后方第二波大约四十辆盾车已经接近,由于前面盾车的掩护,第二波没有受到打击,陆续在阵线后方就位,一群群包衣从在清军刀枪威逼下冲出,开始搬运地面的车架障碍,准备给新的盾车清理通道。
旁边的一声轰鸣,前方的人影倒下好几个,周围的纷纷逃散,还未逃回盾车后就被人砍翻,接着又将剩下的人驱赶出来继续搬运。
吴达财久经战阵,不管那些人影是什么身份,只要对面的都是敌人,立刻瞄准人多的地方一扣扳钩,那扳钩却纹风不动。
那火器兵的声音喊道,“大人,这是自生火铳,要用劲!”
吴达财猛地用力,叮一声脆响,燧石砸在了封闭药锅的铁片上,吴达财才想起忘记打开药锅盖,连忙再掰开击锤,将铁片扳开露出装满引药的药锅,再次猛扣扳钩。
击锤朝着钢片飞快的砸去,当一声大响,药锅中落下几颗火星,引药在猛烈的撞击下四处飞溅,却没有被引燃。
下面的火器兵半站起来,提起药壶往药锅里补了射药,吴达财焦急的等着,心头对这自生火铳毫无好感,作为士兵来说,武备最重要的方面是稳定,火铳本身就有炸膛的毛病,军中都不愿意用,打放还各种问题,很容易搭上自己性命。
突然头盔上当一声脆响,头盔歪到旁边,脖子一阵疼痛,随即一根箭杆从眼前跌落下去。
那火器兵立刻丢开火铳,哧溜一声缩回地面,吴达财猝不及防,连忙把架拐的手都用上,好歹抓稳了枪,心头怒气上涌,低头狠狠看了一眼那火器兵,最后把拐杖夹在腋下,自己吃力的把枪架上胸垒,埋头稍微瞄准,朝着对面的人群扣动。
白烟弥漫,自生火铳总算打放出去,但四十步外的人影好像一个没少,旁边火炮再次一声怒吼,忙碌的人群中又倒下几个。
吴达财心中对火炮十分信赖,这火铳运气好没炸膛,好不容易打放出去,却毫无准头,也不知道打中之后有多大杀伤力,跟火炮的作用确实无法相比。
吴达财把枪扔回给地上的火器兵,然后转头去看炮组,正好炮手抽出清膛帚,帚上冒着丝丝白气,持续射击后铜炮温度过高,需要降低射速,像三十里铺伏击时街巷间用的急速射,只能维持很短时间。
今日战斗时,把总曾翼云已经提前让炮组降低射速,但对方上来便使用盾车推进,清军数量占据绝对优势,而安庆营只有火炮的优势,必须在近战前尽量削弱对方,盾车如果扑上来,将很快发生近战,安庆营的优势就丧失了。
所以只能动用火炮打击,由于持续时间长,炮管没有停歇的机会。那炮手将清膛帚在浸在旁边桶里降温,再次探进炮膛中拖动,拉出来时仍冒着白烟,炮长将手指在炮身上触碰,一支没有下令装填,显示炮管的温度仍然很高,如果贸然将射药装进去,可能直接引燃射药造成伤亡。
炮兵火力被动降低之后,对面的清军开始活跃,火器队的射击作用微弱,清军很快清理出几个通道,第二轮盾车经过那些通道,穿过前排盾车的间隙,开始向胸垒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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