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龙有逆鳞

刘墨池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刘唯贤已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求情道：

“皇上，犬子在锦官城放肆惯了，今日口出狂言，还望陛下恕罪、陛下赎罪呀！”

“这就是你们刘氏教出来的好儿子呀！”

大夏天子浑身仿佛气得在颤抖一般，一字一顿地道：

“难道你刘墨池就不知道朕平日里最厌恶别人谈及乐籍奴籍这些贱民吗？你竟然敢质问朕？你是何居心呐！”

刘墨池也是知晓自己触及了天子逆鳞，但他也是心中做好了一些准备才敢如此发问，所以并未显得过于慌张，而是一言不发，等待皇帝继续发泄怒火。

“你父子二人朕如此重用，结果却是反过来质问朕？朕将你们从千里之外的锦官城召入云梦京城来就是为了如此气朕的吗？”

一旁的张越也是跪倒在地，不敢出一言以复。

刘墨池知道自己这次闯下了大祸，也不愿惹怒皇帝牵连父亲，便坦然道：

“皇上，这些冒犯的话全是草民自己一人所想，与家父没有任何关系，请您让家父继续著史，完成您的嘱托。而草民自己，任凭您发落。”

这时，大夏天子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不改严厉语气，怒道：

“发落？朕既然封你们父子二人官位，你们就应该好好听朕的话，质问朕究竟成何体统！”

“朕不会因为谏言之事而贬官杀人的，但你刘墨池记住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没有人有资格和我那样说话，明白了吗？”

刘唯贤替刘墨池连连应道：“是！谨遵皇上教诲！”

大夏天子看了刘唯贤一眼，却是不加理睬，目光转向刘墨池，极具威严地问道：

“你，明白了吗？”

刘墨池虽是不欲回答，却为了父亲与家族着想，也是答道：

“明白！谨遵圣上谕旨！”

刘墨池此刻心里却想的是那个千载以后的世界，不会有人像皇上这般高高在上，也不会有人像红雨三人那般生而卑贱，那样该多好呀！

想到这里刘墨池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惋惜之情。

大夏天子自幼便学会了察颜观色，虽然当上皇帝之后不用那么卑躬屈膝相待了，但他还是借此能够观察大臣们的心理，他明显感受到刘墨池心中仍是有一股不快之情，便道：

“刘墨池，你心中还有何不平呀？冒犯朕的威严，按夏律当是外放外朝，在你被外放之前，有什么可以说来听听。”

刘墨池知道自己不能说也不愿意说谎，便不发一言，只是低着头。

张越此时赶忙出来打圆场道：

“圣上，刘公子第一次得见天颜，难免有些紧张，望您宽恕他的罪过。”

刘墨池明白，张越此时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来为自己说话的，这份情谊他刘墨池不会忘怀。

刘墨池也不能辜负父亲与张越的一番好意，便连连摇头，道：

“草民不敢有丝毫不平，只是草民对于太古时代与春秋十国之初较为了解，希望能在外放之前，协助父亲完成太古本纪与魔族本纪，再撰写一部分太祖本纪。恳求陛下恩准！”

“哦？你还想留在云梦京城继续著史？好！朕就答应你，你的少史一职不予削去，加衔采风史，于全国各地采风。春秋十史就先从太古时代开始，再到太祖本纪。太祖本纪著书完成后，你立刻离开云梦京城，去采风其他九国！朕不想再见到你。”

大夏天子也是颇有英主气质，未加过多贬斥，较之大夏太祖贬斥刘氏一族已算是法外开恩了。

“退下吧！你们今日之事弄得朕不甚愉快。张越，你就领着这二人回他们刘氏原来的府邸吧！朕予你们著史帮助，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明白了吗？”

说完大夏天子便转过身去回宫歇息了。

“是！陛下！我这就领着二位去休息！”

张越唯唯诺诺地答道，叩首而起。

刘唯贤显然是惊魂未定，愣了半晌才跟随张越走出了大殿，而刘墨池则是谢恩之后，转过身去，不卑不亢地走出了殿门，走下了台阶。

他挺直了自己的腰杆，正如要挺起那些奴籍乐籍之人的脊梁一般。他明白，当今天子与那些历代帝王也无甚区别，只是看起来圣明罢了，但既然百姓安居乐业，谁又会在乎天子的帝王之术呢？

刘墨池愈发清楚，自己要改变的，可能不只是红雨三人的命运，也是那千千万万奴籍乐籍可怜人的命运。或许与自己直接接触过的那些人的命运始终无法改变，但他终究是想要试一试的。其孰能讥之乎？

张越将刘墨池父子二人带离了宫殿之后才小声说道：

“刘公子，昨日我不是提醒过您了吗？那些是当今圣上的禁忌逆鳞呀！您要不是乃是史家刘氏之后，怕是今日凶多吉少了！”

张越话还未毕，刘唯贤便一巴掌打在刘墨池的脸上，怒道：

“我就是对你太宽容了，你才差点闯下弥天大祸。要不是有张大人保着我们父子二人，你怕是被贬不知何处了。”

刘墨池知道父亲是对自己好，他也不愿意说出实情，便不做闪躲，任由那一巴掌落在脸上，答道：

“父亲，是我错了。”

刘唯贤平日里极少打骂刘墨池，一是因为刘墨池是自己的独子，二也是因为他本身十分开明，教导刘墨池也是尚佳。

刘唯贤见儿子这般认错了，便命道：

“那你就去太学住上几天翻阅文献，我们家藏书虽多，但也比不上太学的鸿蒙阁，那里是有从鸿蒙而来的人类历史典籍的，希望你能在那里学到一些东西。你父亲不是苛责于你，只是你这个性子无论何时何地都需要磨砺。这几日你就不要回家里住了，在我完卷之前你与我都用书信来往，你负责帮我在太学找一些史学人才随你一同查阅古籍。有什么问题我会寄书与你，你们负责翻看古籍就行了。暂时你还是要避一避风头，以免圣上再追究你的罪过。”

刘墨池点点头，答道：

“是，父亲。”

“那我就送你们二位回你们刘氏故宅去吧，应该现在王管家他们已经把房子收拾好了吧！”

张越也是重情谊之人，知道刘唯贤父子在皇帝面前颇有冒犯也未曾嫌弃他二人，反而帮助他们。

刘墨池却摇摇头，道：

“不用劳烦张大人了，感谢张大人这么久以来的护送。只是，公事公办，你我二人并无私交。还望张大人请回吧！你与我刘家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只是我刘墨池并非知恩不图报的人，来日若是我有发达之日，你可以向我提三个要求，不过看起来是没有那一天的了。”

刘墨池说怎么出这番话自然不是由衷的，但他为了张越不受自己牵连，硬是把张越与自己的关系斩断，不再有任何瓜葛。

张越也是愣了一下神，本来要开口说话，转念一想才发现刘墨池其实是为了张越自己的前途而着想。张越也是在官场许久了，很快便平复了心情，故作惊讶问道：

“那么那三个要求可以现在提吗？”

刘墨池直言道：

“当然可以，任何时候都行。”

“嗯，现在提确实是最好的时间呢！毕竟以后我就没有当今的身份了，以后我一定是越来越差了，趁着现在还有点利用价值就赶紧榨取了吧！”

刘唯贤听到这里静不下去了，连连呵斥儿子刘墨池道：

“张大人全然是为了你好，他要是不愿意帮你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吗？”

刘墨池却是不理会，不加修饰地说：

“那么就请张大人提要求吧！张越却无道理地问道：

“那么有酒吗？”

刘墨池冷冰冰地答道：

“我这就去买。”

在宫城外的酒肆之中，刘墨池问道：

“酒已经备上了，请张大人指教。”

张越举起酒杯说：

“一个要求就是你陪我喝一杯酒。三个要求就是三倍杯。”

刘墨池开始以为张越在准备撇清与自己的关系，还在盘算着对策，没想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刘墨池还是惊讶地问道：

“虽然我刘氏没落，但亦是有万贯家财，地方上面也有权力，你就真的只要我喝三杯酒吗？要知道，我刘氏的承诺可都是千分珍贵的。”

张越却是摇摇头，答道：

“确实你们刘家承诺价值千分珍贵，但朋友之间的情谊万分宝贵！这份情谊自然是胜过你那承诺的重要性。

刘墨池见状也是哈哈大笑，道：

“是的，朋友之间的情谊更加珍贵！”

刘墨池与张越二人于月光下相酌，吟诗作赋，十分逍遥快活。他二人在醉前，一起说道：

“敬！千金不买的朋友！”

“敬！千金不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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