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周叔,看什么呢?”
夜幕降临,霞光如调浓的水彩。
院外露天电影场出乎意外地没几个人,周叔和郭益在大门前按部就班接待,发现大家伙注意力都在里头,也没怎么忙,很自然而然地就对里边好奇。
周叔回头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呀!”
五十多岁的人了,除夕收红包也没见他这么活蹦乱跳。
萧梧叶一天上下山两趟,这趟还是朝着东北方向走了至少五公里,眼下这个要命劲,哪家菩萨现金身也赶不上她对周公的向往。
周叔伏在她耳边将来龙去脉点了一下,就刚不久,二叔和袁宥姗在里面险些当着百来号的人吵了起来。
然后猜怎么着?
“小姐,前后脚的事,你赶紧进去还来得及,看了就明白了!”
周叔着急得直跺脚,指示她往西边风雨廊走:那边人少,看得清!
萧梧叶灰头土脸,但不想扫他的兴,通过西廊通道看了眼,马栋梁带来的那几号徒弟,正好挤在西廊的一套茶桌椅边。
当然,清风也在。
这么一想,过去也无妨。
按理来说,她身姿轻,进院,胯步或是提步落地,一切本不该引起任何动静和注意。结果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共振藕合,在离她不算远的中庭地带,蓦然传来一幅拄杖点地的闷声,震到她脚心底一麻。
这微妙感应来得巧,并且彼此似乎都有察觉。
尤其是随后逡巡慢走的几步,步调和拄杖声仿佛并成一体,各有轨迹,但各有呼应。
那感觉,就好像踩中什么神经中枢,感识在同一副网下游走。
萧梧叶下意识地一怔。
……
如周叔所说,这确然是前后脚的事:
在她进院的前不久,院内刚到两位行迹怪异的客人,穿兜帽斗篷,一言不发,而拄杖点地的振动,就来自其中靠前的、正好站定在萧寄明左前的一位。
唰唰唰——
院内很多人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隔着垂帘间隙,萧梧叶见到坐在最头位的马道长,更是激动到双腿直哆嗦,站在两个空位旁,手足无措。
只不过兜帽严实,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脸,大概连位置最近的萧寄明,也只能见到光影一分成二的下颚。
“……两位先生,一路辛苦了。”
人群出人意料的缄默,有的震惊,有的敬畏,只有未来得及收起咄咄逼人架势的袁宥姗,神态复杂喜怒难辨。
但纵观左右,她也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在任何事态转圜中,瞬息切换适应之的人。
她背起双手笑:“刚才正说到,百家令中没能到场的‘阴阳家’,不知道……二位是?”
就眼下阵仗,两位的身份多少和传说中的阴阳家脱不开关系,不过袁宥姗的表现始终古怪异常,认真细想,比较旁人,她似乎更急于确认在场阴阳家的身份。
或者说,阴阳家的存在。
越是迫切,越是缓急。
斗篷中身形略硬朗的一个,缓缓接过萧历川承来的茶水,细抿一口,解了乏才道:“我与师兄二人很少出远门,不成想中原交通变化太快,迟到了重要场合,还望诸公海涵。”
是个年长者的语气。
绕开袁宥姗的问话而不答,想来,既是因为保守,同时也是因为没把她放在心上。
袁宥姗收了收笑,情绪波动不大。
马栋梁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既然人家提到“诸公”了,作为一员,他只好紧张地在旁维诺搭话:“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发觉在场没一个接话吭声,他又立马悔得捂住嘴。
哎哟喂,叫你嘴笨!
……
和有些群体打交道,有时候听其言更要观其行:迟到也许只是为了压轴,示弱也未必不是亮剑。
尤其在这种场合,虚实不清的时候,明哲保身比自我表达要来得实际。
几分钟前,众人还看戏似的,旁观袁宥姗和萧如晦的唇舌之争,经这么一打断,很多人都差点忘了这场会议干嘛来了。
萧寄明撑着会议桌起身,重启话题道:“我们也才刚刚开始,说出来不怕笑话,正在为百家令的归属问题发愁呢,令公不到,会议没法往下开呀。”
斗篷人一顿。
旋即大笑:“几位的争论,我跟师兄在院外已经听到了,‘乱世即出’、‘暂持’,呵,不是几位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件事还能从这个角度去解读?”
袁宥姗或许有胡诌的成分,但比起中间说过什么,她更在乎结果。
斗篷人又道:“顺着这个概念讲,各位的猜想应该得反过来理解,这么说吧,从古至今,我们这一脉比起旁人,甚至更需要遵令行事。而据我所知,萧寄明先生此前包括现在,的确是百家令的持令人。”
一句“遵令行事”,就将百家令的主次表达得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间,有人退出有人淡忘,包括萧如晦方才在会上说的那些,在座其实有很多人,也仅是抱着猎奇心态骑驴看唱本,图个热闹。
但是“阴阳家”这三个字,分量可轻可重,万一真能以一当百、移山倒海呢,所以现在下任何定论都还太早。
想不通,萧家放这么个大招,究竟准备干嘛?
院内此刻轻扫过一阵地风,桌帘绰绰,袖袍吹动,手扶木杖的那位久不开口,空气侵入鼻腔,禁不住细细地闷咳了一声。
所有人,如拨弦似的看向他。
他师弟放下茶杯道:“我师兄身体抱恙,长途跋涉需要静养,萧老先生,如果只是漫云村计划,我和师兄便宜尽力,要没有别的事情,恕我们就先失陪了。”
萧寄明点头,指了指萧如晦:“我在正院为两位安排的客房,舍弟送二位过去,茶水热汤,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同他说。”
现在连打下手的都从萧历川升级成萧如晦了,按袁宥姗的话说,这阴阳家的身份还真是神秘莫测,玄妙得离谱。
风雨帘后,看下整一幕的萧梧叶依然眉头紧锁。
若把事物比作电视剧,观众入戏,还需得讲个前因后果。
但当下这段,前文不搭后调,只听到他们百家令百家令的放在嘴边,各个还严肃得跟什么似的。
她看向周叔翘首以盼的大门口——周叔,你高看我了,这情形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周叔脸上大写无语。
但有一点萧梧叶能确认,就这松口的一瞬,那微妙的感应又来了:
这次不是拄杖点地声,而是……
她大脑轰得一下,猛得想起前天在官教授实验室里发生的事,准确来说,是墙壁后的那对眼珠子,巍峨硕大,转动睛瞳,死死盯着她看的事。
就现在,居然有人正盯着她看!
她深吸一口气,撑大眼眶看向四周,尤其是她的后颈处——
四周人群在意不在意,注意力通通都在阴阳家那一行,按道理,没有必要、也没有人敢在东道主的主场,亮着那么大对的眼珠子,堂而皇之地盯着她看。
察看的结果也的确符合她的猜测。
奇怪,刚才究竟怎么一回事。
萧梧叶很自然地想到清风一早所说,难道她黑脸黑到家真撞了邪?
他人就在前边,这会儿重要人物离场,他们师父马栋梁似乎也不再有什么课业交代,小队松散,萧梧叶瞅准空隙,怀揣一丝求生欲走过去。
不过她也留了个心,这一群里边,牛鬼蛇神最易藏身,万一……
萧梧叶止住步伐,不偏不倚,正将所有的设想集中在了清风背后的小道姑身上。
她蓦地想起昨晚那个手腕粗细的尺寸,虎口半握,严丝合缝。
还真巧了。
——要料想得没错,昨晚上在厨房和她过招的应该就是她!
还不光是昨晚,记得那会儿白天在大门口碰见,也是这个叫天艾的小道姑,来者不善地跟她过过一眼。
这么说,她还没到中邪的地步。
是了,刚才在背后盯梢的,一定就是她!
萧梧叶冷哼一声,庆幸没有打草惊蛇,脚跟变换方向,飞快地闪进了人群里。
夜深如漆。
会议持续了约摸一个小时,进行到后半程,实际吐出来的干货相对有限,加之被袁宥姗、阴阳家的事一搅和,不少人觉得参与能力有限,心思也都各自飞到了九霄云外,所以会议一结束,大家便哄堂而散。
并按照安置客人的规矩,绝大多数人都坐车回到了山下下榻的酒店。
有几个客身份特殊,跟萧家长辈、或和住进院子的客人相熟的,就没赶着下山那一阵趟,相互拜访寒暄。
促膝长谈也好,对弈下棋也好,总归今夜大院不落锁,就是在相好的客房熬到天明去,也有人随时招呼宵夜热茶。
相比其他客房的一致安静,马栋梁一行人的客房,合院上下最是热血沸腾。
但碍着影响不好,高谈阔论时特意将门窗紧闭,一直持续到深夜12点,里头的夜灯才依依不舍逐个熄灭。
萧梧叶坐在正对屋角顶上,等了一晚上,终于让她等到从里边翻出的一个黑影。
……
白天,萧梧叶特意记住了天艾的身形特征:一米六出头,穿一身青布素衣,风一吹,大袖裤管下边空空荡荡的。
晚上身形不变,但手腕小腿都用束带逐层绑了起来,举手投足干练,看得到一副打小习武的骨架。
从客房出来后还是到后罩厨房,一路没摁电灯开关,黑灯瞎火之下,全凭六识感官给自己探路。
萧梧叶轻车熟路,爬至厨房屋顶静静等着,过了会儿,见这小姑娘扣着一只饭碗抱了出来。
随后便让她大为意外:小姑娘揣着饭盒折到游廊角落,如壁虎游墙般轻身一翻,竟翻到了管家老人们在院后开垦出的一块菜园子里。
“咕咕……咕咕……”
园子里,传出很难听的拟鸟声。
天艾皱眉,朝向草丛开口:“别叫了,出来吃饭!”
丛堆半人身高,植被浓密根系硕达,被垦荒人选择性的抛弃后,久而久之,长成了一片纯天然的蛇虫鼠蚁的根据地。
里边应声钻出来一个老汉,不知道是不是学过反侦察,一身迷彩,头上箍着个杂草现编的环冠,正好将面门挡了个结实,萧梧叶骑在围墙上一愣,想不到这厮挺贼。
“昨天给你的毯子呢?”
“太扎眼,塞狗洞里去了。”
天艾没说话,看他坐在田埂上大快朵颐。
萧梧叶回忆了下,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近来应该在哪里听过。
就可惜她这半吊子记忆力,远没好到能任她抽调自如的地步,不然天艾这事儿,她应该能猜出个十来□□。
“明天早一点,去后厨顶一个叫魏大武的班。”
“哈哈哈,果然啊,就没有我们小艾办不成的事,咳咳……阿……嚏儿……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混进去等到明晚上再行动?”
天艾默了一下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保温杯丢给他。
“我会再去探一遍,如果能在天明之前找到天玑锁,那你也就没必要混进来了。”
“啊……?”
两人没再说话,等人闷头吃完饭,天艾也没去捡碗,而是找了根木头斜支在墙角,两步一蹬,从哪里来就从哪里攀了回去。
……
月上梢头,人走夜静。
这回,萧梧叶前因后果都听明白了:原来,有一帮人在宅院内外勾结了起来,在找什么……天玑锁?
https://www.lvscwx.cc/books/92048/92048773/2669853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vscwx.cc。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vsc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