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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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喀市正在筹办破四旧战果展览。这其中最值得看的是抄家得来的战果。抄家顺带将一些有问题的户主赶回原籍农村。抄家战果其中现金、债券、存折、黄金白银、银元等,登记后交银行库房收存,粮票交粮站,其他一切均堆放在几处大院和库房里。
丛中笑杀到之后被这里战友带着查看抄家战果,只见有各种书籍、古董文物、家庭相册信件、衣物、高档家具等。连“松鹤延年”、“三英战吕布”、“昭君出塞”这些年画也作为封建出版物抄来了,十分显眼。感到伤脑筋的是其中古董文物,哪些是好东西,战利品,识别不了,杯杯盘盘,连光泽都没有,一点不好看。说是古董,究竟是不是古董?白玉听了道:“我推荐个人!”她操一口标准京腔,自她一到,这里都把她的话当金科玉律。于是大家眼睛都热切望着她。她却转身小声对同来的雪精道:“你哥,他一定行。”“你知道他行?”“嗯!带他们去吧。”
冷燕对她如此了解冷骏有些莫名其妙,也不多想,就带他们去了。这些人见了冷骏说道:“听说你会识别文物,而且字写得又快又好,特来请你当登记员,跟我们去做抄家贵重物品鉴别登记!”
他们于是根据冷骏提的建议,在市中心搭起天蓬,四角派人把守,将抄家物资中的古董和疑是古董,及其他需要鉴定价值之物,包括书籍画卷,旧家具,地毯和成箱的西洋玻璃器皿集中堆放在这里。
冷骏到了这里,早已是鼻迷五味,内心波涛汹涌。如同当年在古寨门那样,又有不同,古寨门那是高古、陈香、醇厚、绵长,而这里是珍贵、陈旧、血腥与支离。他还看见郞乔的身影晃动——噢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你还好吧!他便一头扎进去,以眼光识品类,以嗅觉归档次,在登记簿上写道,某家,查抄物件:线装书若干册,扇子若干把,字画若干轴……某家,查抄物件:地契若干、皮衣男女若干、玉器……铜熏炉(清)……这清字他是嗅出来的,再早各朝他也都能分辨,他只需品嗅几秒到十几秒,那久远的年代便感觉出来。他时不时又会想起郞乔和高全,乃便抽空给二人各写了封信。过几天又再给郞乔写了一封,但三封信均石沉大海。
天蓬下放了好几张便于堆放古董字画工艺品之类的乒乓球桌。由于冷骏夜以继日的工作,东西在减少,红色水分子顺便在这里写大字报,逐渐成了各界写大字报处,桌沿糊着墨汁浆糊,地上是写秃的毛笔和揉皱的纸团。
雪精混在这里打杂。她有时会凑过来看某件古董,他实在太忙了,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
白玉不与冷骏厮见,她只在附近打转。只要二人的一个转身或转过脸来,她就会躲闪一下。她这样不可能持续太久,路人会觉得怪兮兮的,而且自己情绪也太压抑了。还好守卫的知道她的身份才没来盘查她。城里因将有历史或其他问题者驱逐下乡而出现空房,她跑到一处看得见这里的空房里,这就好了,她不仅可以放心大胆看还可以尽情尽意哭得一塌糊涂。她在哭过之后又笑,因为终于又看到他了,他的一举一动。她有个巧妙的办法,她把身边那个她想成是自己,这样有时会觉得很幸福,但也不尽然。她有时也要去丛中笑应个卯,参加一下那里的活动。
她也会自省,我干嘛要这样折磨自己呢,我何不走到那座天篷下面去与之竞争!我不及她漂亮吗,不及她长得白吗,腿长得不如她吗,她虽会跳舞但我能说会道!他们既然兄妹相称——他真好,是个君子,也许根本就不需要竞争?我是他都做不到,这么活泼漂亮的女孩,肯定有隐情!我先要揭穿他们的隐情,不打无准备之仗。她有时又清醒地知道自己都要焦虑成神经病了,我是不是已经是个神经病?
她转而用其他方式来缓解一下情绪。她便去采访,去冷骏上班的工厂、住的宿舍等地,找人打听关于冷骏的一切。她穿的军便服,操标准的普通话,俊俏模样对男的就不用说了,对女的来说也很亲切友善,采访对象只要是知道的,个个都会竹筒倒豆子。她了解到他经常去吃饭的两三家馆子和爱蹓跶的那些小巷,及周末爱去的地方——沙漠中的笑脸。她也就不惜花钱去那两三家馆子吃饭。她在冷骏常走的路巷走来走去,在他爱去散步的郊外走,在沙漠中向笑脸方向走,走到饥渴难耐时她都不放弃前进的步伐,她的腿很有力量,直到他们越野车的车迹消失害怕迷路,才淌眼抹泪走回来。
这天她在瞭望时始终没见她的踪影,想起她是请假来的,她们歌舞团虽然瘫痪走还是要请假。
她顿时如同千年铁树开了花,笼里的猴儿开了锁,跑出空屋向天篷走去,心都要蹦出喉咙口了,心跳扯得腋窝都在疼膝盖都在发麻。
白玉不知在她量冷骏的足印时有人又在跟踪她,就是丛中笑队长方芳。方芳对白玉建议丛中笑转战喀市感到突兀和好奇,来喀市之后她就在跟踪白玉和冷燕。作为头儿一方面会带头冲锋陷阵拿利刃乱刺乱割,一方面因为身体正在发育,荷尔蒙所起作用不亚于其他,对自己羞也好恼也好,反正达不到古代女战士为了射箭而割掉一边**那样的水准。
如兜头泼来一瓢冰水冻僵了她,如迎面走来一个魔女令她手足如缚,这便是她看见方芳正匆匆而来时的感觉,真恨不得就将她灭了。方芳本来是应该向她来的方向观察的,这次却不然,因为她另有目的。
方芳来到冷骏面前,脸蛋儿红扑扑汗莹莹的,表情却很冷峭和严峻,眉梢习惯性地挑起。可她想掩盖住的产生躁动、爱欲和迷惘的女性荷尔蒙还是一古脑儿冲向冷骏鼻孔,如此的矛盾体,戴假面壳的多情女让这位花花公子乍一愣,想到此女属阿谁也就释然了。“我是丛中笑战斗队的”,方芳劈头来句,“正在斗帖木尔,你想看一眼的话,就快去!”说毕狠盯着他,是珍惜着这一刻想终身铭记在心也!她在稍有点犹豫的冷骏脸上留下挖痕,转身就走了。
冷骏便将手中工作放下,来到□□会场。帖木尔被斗得很凶,□□者问他你搞物质刺激没有?你为什么要搞物质刺激?你对镇上哪些厂哪些人搞了物质刺激?你是怎样搞的物质刺激?你今后还……最后这一问被战友推一掌只问了半截,今后他哪里还有什么今后!每一提问答与不答都挨打。
他便走上台去,这时帖木尔已经被打得趴下了,他道:“他挨够了,剩下的我帮他挨,好不好?”打手们大为惊讶。当然,打一个好端端的人比打这已负重伤的有趣得多,便问:“想挨几下?”“别的呢?就帮他一个人挨?”“就帮他,因为我们是朋友。”“你这家伙!”棒子跟着就来了,但帖木尔还在台上。他乃用手臂挡了几棒,其中有的木棒被挡飞,有的棒主虎口被震开裂。“放他下去!”他大喊。动手的都是有血性和讲信用的汉子,帖木尔就被放下去了,其他在挨打的也趁机靠边站,因为十来个棒主的兴趣都转移到冷骏身上。棒起棒落,棒棒还互相打架、相撞,“哈,你乘得住!”“哈,你硬是不趴下!”“嘣嘣嘣!”“叭叭叭!“当!当当!”
他上次在诗歌擂台挨打,因分了神而被打得灵魂出窍,这次差点又重蹈覆辙。他看见其他挨批的一个个都溜下去了,此非他所愿也!不免感慨万端。幸好这这顿棒棒大餐进行中出现了喜剧性场面,有个急性子、个子瘦小的棒主被挤在外围,急切地想打几棒解馋,始终打不着,干脆一棒敲在前面大汉的脑壳上。前面大汉正全力以赴对冷骏下手,打得又狠又急,冷不丁自己挨这一下,回头叫道:“你你,你敢打我?你敢保篁?”瘦子这十多年来是个打人的健将,还从未有一次因打人认过错,这次当然也不肯认错,还扯长脖子叫:“呸,狗杂种,你才保篁!”二人便各自跳开,凝视数秒后,就对打起来了。
这二人各自都有一种向心力。台上棒主们突然间竟觉打这个并不还手的替死鬼,还不如互叫对方为保篁,因而打之更为有趣,他们便很快分成两砣,展开一场血战。场面的滑稽性令台上台下都哄笑起来,乃至大喊:“加油,加油!”
喀市就因此而分成了两派。
遇冷的冷骏只好下台。台上鏖战甚急,对他下台不屑一顾,台下反而还有人对他行注目礼。
行注目礼的人们各揣心思。
这次的□□名单本没有帖木尔的名字,够不上级别。方芳主张把帖木尔也弄来整,白玉没有吭声。白玉对方芳居然知道帖木尔其人感到不解,顺此思路分析,不难猜到方芳怀的鬼胎就是要把冷骏引出来。白玉又想冷骏连巨蟒都能一撕两半,在这会场上肯定出不了什么事,于是她俩反倒心心相映,就要看看冷骏在这个大舞台上如何表演。实际冷骏一挨打白玉就感到心惊肉跳,后来就开始抹眼泪,她以为抹眼泪的动作小没人发现,却被队长方芳尽收眼底。方芳迎上前去将冷骏带过来,“喂!喂!”她扳过白玉肩膀,双眼红肿的白玉为了捍卫集体荣誉不想被丛中笑开除而始终不肯把头抬起来。但这时冷骏已惊喜地叫:“黑崽!黑崽!”白玉抬头一看,连想也不想,噌地站起,一把就紧紧抱着他并将头埋在胸前,头还在用力拱,看样子是想钻进他胸膛去成为一体。
冷血的方芳向所有人挥一挥手,带着大家走开了。其实,最装腔作势的女战士骨子里都还是崇拜英雄,所以刚才齐刷刷向冷骏行注目礼。奇怪的是此刻她们对白玉刚才猫一样快速的动作,对她与冷骏之间关系的好奇心太过膨胀,把妒意都压缩到了几近于无。
不过几分钟,方芳和女战士们就耗尽了耐心。方芳回来站在白玉背后,用钟表或齿轮那种冰冷的声音说:“白玉,你还有个名字?他刚才叫你什么?”没回答。她道:“现在给你选择,是继续革命还是当爱情俘虏?继续革命你头就从他怀里抬起来,迟一秒钟你都不要再归队,我数一二三,一——二——”三字未出,黑崽头就抬起来了。以为她就此为止,不料她在冷骏胡须飘飘的脸上“巴”亲了一下,声音很响,这才将冷骏放开。因为从未见过,包括在电影上,女战士们一个个惊讶莫名。
黑崽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继续革命,而只是因为想起了雪精,觉得自己很卑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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