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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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骏蹬黄包车正是城市风靡代食品和金属调羹的时候。街上车子很少,人们也无什么夜生活,“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每到黄昏,工厂下班,学生放学,这种如远方潮汐或耳边春蚕咀嚼桑叶的声音就像鸟儿翅膀一样扑腾在大街小巷。这是全城都在用砂纸砂吃饭用的金属调羹。学生、工人先用锉刀锉平毛边,再用砂纸不倦地砂,尽量砂亮砂光滑。“沙沙沙沙,吃饭吃饭!”这简直是亘古以来的吃饭最强音!
也有调羹是用铜皮剪好敲打而成的,因此潮汐声中时或传出类似于银匠作坊的悦耳之声:叮叮当,叮叮当……这种对于金属的兴趣,除与吃饭有关外,还可能与全民大炼钢铁有关,大炼钢铁对于城市居民并未产生什么严重后果,对在校园停课炼钢炼铁的学生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欢乐颂。时兴将金属调羹的勺头向上佩戴在胸前,也就是插在中山装、学生装左上侧口袋,如若还在那里插钢笔简直成了老土!这成了城市中一道流动的风景线。其中最吸引眼球和具有示范性的是中学的青年教师,讲台上的他们将调羹这样插起,注意凸面必须朝外,偶尔一闪就像太阳月亮,学生不模仿的有几个?老师也一样,都为了吃饭方便!
铩铩铩,这是冷骏在锉,并用砂纸砂。他做调羹做得又快又好,除自己不去翻砂之外。他锉和砂出的调羹与别人的之不同,就像一对双胞胎女儿,一个在仙池洗浴,一个在木盆洗浴,出浴之后的区别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这当然要收钱。冷骏蹬黄包车时将替人砂好的调羹整齐插在外衣上方口袋,像戴的一排勋章。
“沙沙沙沙”,这只是吃饭前奏曲,在中学食堂吃饭时响起的乐声是“咣浪咣浪”。中学食堂都用圆柱形瓦罐蒸“罐罐饭”,一瓦罐二两或三两。学校一般不用报纸面向社会提倡的“双蒸法”,过程太复杂是一个原因,另一原因是学生初中27斤、高中30斤的月定量基本够吃,每顿吃过了还想,过一阵就好了。但学生要用筷子把瓦罐饭拨弄干净几乎不可能,尤其是沿边的一圈硬饭粒,如果用双蒸法的饭就没有这样硬,现在学生只好直接用牙齿去啃,连把牙齿法琅质啃缺的学生都有。即使把饭粒拨干净了,底部凹槽状的一圈还有些白的糊状物,这就完全无可奈何了,舔都不行,就算有猫科动物舔骨头用的带刺的舌头,舌头也没有这样长。而一旦有了金属调羹,这所有一切全都不在话下!由于各所中学学生在中午和傍晚两个吃饭时间几乎同时在刮,“咣浪”声形成城市听觉的两次浪潮,提醒着全市人民:吃饭了!吃饭了!
当时作为金属调羹的配套还有用楠竹削制、同样砂得很精致的叉子——是的,吃西餐用的叉子,这就纯粹是一种插在外衣口袋的装饰了。中学生多有佩带,青年教师则几乎没有,这可能因为它并无实用性,尤其不可用来刮瓦罐饭罐口那一圈的坚硬颗粒和罐底的糊状物,而只是纯粹显示出了“饿相”吧,所以教师不宜。
顺便说,当时风靡校园,与吃有关的手工制作除金属调羹和竹餐叉外,还有白鳝泥雕刻的□□。一般都雕刻左轮,放干后同样用砂纸砂砂光生,视觉观感和手感都上乘的最值得炫耀。说这与吃有关,是因为城市哪来的白鳝泥呀,极有可能是农村形势好转在前,农村屯集的白鳝泥在形势好转之后基本没什么用,倒还成了城里学生的抢手货。
城里对于副食品供应短缺,用发号票来对付,一年一人发一大张,从1印到100,这基本逢年过节才会提上日程,国庆节白糖二两几号票,茶叶一两几号票,粉丝一两几号票,黄花耳子半两几号票等,偶尔还会有咸鱼干、虾米出现在榜上,令抄榜的人刚揉完眼睛又屏住了呼吸。当然不是一年之内你这一大张能够撕完,能撕多少很难说。每到节日供应前居委会和单位的工会会把几号票买什么张贴出来,这类似于电影稀缺的年代看电影海报,但又不一样,看电影海报一般不会拿笔抄,这人人都拿着小本子在“刷刷刷”,太难记了,当然难记才好,多才好!
城里,凭票供应的短缺商品也会积压,这时就会在某些店敞开买,“卖完为止”。残次商品,比如纺织印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的花布,内胎烤花外形哪方面有缺陷的搪瓷器皿,有时也会突然出现在商店柜台上,“不收票!”售货员上帝回答两眼放光的顾客,上帝应是和蔼的,答多了所以口气很不耐烦。当你看见男孩穿着花布小袄,女孩穿难看得像屎一样的紫连衣裙,这肯定是家长撞好运扯到了这种要钱不要票的布,而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儿童痛苦的基础上。
当你在街上走,突然间有个店铺门前就排起一队人;或者你突然发现几条街的人都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问在哪里?哪个店?卖啥子?那么,这肯定就是店铺在卖不要票的商品了,只不过前者目标明确(商品不一定明确),后者往往还要把你搞得晕头转向。
这种情况下人们残次瓷盅七个八个、安全火柴(必须在火柴盒侧面才能擦燃)十封十封的买。邻居会互相报告,放学路上的小孩也都是眼线。但孩子报信往往有问题,小孩问排轮子的老太婆在卖啥,老太婆有时会装耳背,让小孩自己去看,导致出错或信息不准。有次史家两姐姐史蒂、史蕾听弟弟史超说街上在卖洗衣粉,赶紧给钱去买,结果买回来的是几包发酵粉,是爱吃面食的北方人在排队。弟弟被二姐史蕾臭骂了一顿,发酵粉差点没拿去送人。但这件事歪打正着,过不久推行“粮食增量法”期间苏打成了紧俏之物,送人或扔了的话两个小姐姐岂不把肠子都悔青。进大门右边第一家夫妻为化工厂工人,男的姓岑,女的姓曹,女儿娇娇四岁。外公外婆来耍,早上曹女士带女儿上街买馒头。早餐店蒸馒头的香气弥漫半条街(蒸米饭就没什么香气),心智不成熟的路过只能别过脸去,心智成熟的可享受鼻孔大餐。曹女士饭盒盛了六个馒头,女儿眼巴巴问吃一个可以不?妈妈点头后不顾烫嘴先拿了一个吃。正在这时,曹女士见街上有些人在往同一方向疾行,扯住其中一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请问排啥子?”老太太不耐烦教训道:“晓得啥子?排起再说嘛!”妈妈受这醍醐灌顶,便和女儿兵分两路,叫娇娇先提饭盒回去。
结果在回家不到一里的路上,一个四岁小人儿居然将饭盒热腾腾的馒头全吃了。外婆看她站在门口发呆,忙问怎么了?嘴含着最后一点咽不下去的馒头渣的小人儿哇一声哭了起来。老爸了解情况后暴跳如雷,还要给一巴掌,被外婆拦下。
冷骏蹬黄包车满城转,他要挣钱,当眼线的事只能顺便。这段时期正热卖伊拉克蜜枣,这是一种罕见从外国进口摆在普通商店免票出售的食品,且不贵,普通人都买得起。食品店到一次货很快卖光,下次到货的时间谁也不晓得。蜜枣为带点儿透明度的棕黄色,因为含糖分太多进货是粘在一起的一大坨,售货员要用铲子、螺丝刀之类的工具,才能撬开成小坨出售。想想吧,此时连糖精都很稀缺,糖精不知是否为了抢眼被做成粉红色的,能化杯粉红色的糖精水来饮两口都叫做三生有幸了!所以伊拉克蜜枣对于城市居民来说无异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风化雨。蜜枣因为包装运输而巴有草屑等脏东西,人们还是拿着就开吃,多吃几个还可以顶一顿饭!
冷骏若遇在卖伊拉克蜜枣只要是蹬的空三轮就会返回花园街20号站在庭院中大呼哪里在买伊拉克蜜枣喽!但这大都在上班上学时间,闻讯而动的并不多。史家两个姐姐史蒂和史蕾不知什么理由获学校特许下午只上一节课,下午三点起领取街道纸盒厂的半成品,在家糊纸盒、折叠包封草纸和妇女用消毒卫生纸。花园街20号对免票商品完全不感兴趣的只有两家,一家是住在楼上的一对大学青年教师夫妇,男的姓皮,女的姓滕,因学校排队等分房而在这里“短租”。另一家是住在楼顶小圆柱屋的一个五十出头者,据说在出版社当排字工。小个,发稀,背微驼。几乎不招呼人。郎乔对冷骏介绍说他是个什么分子,“隐蔽很深”,后一句虽然是半开玩笑,但整幢楼确实没弄明白,他不属于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因为派出所户籍下段了解情况从来没有问到过他,那他是什么分子?爱唠叨交换信息的白姐、郎嫂、沈老太、小学老师姚女士、化工厂曹女士等对他都无话可说,除了说他不招呼人之外。这他也有例外,譬如街道来楼内□□证叫他下来领取,或有人罕见地来这里找他,邻居帮着叫了他一声,则他下来后会向叫他的那个人点头哈腰一次。此姿态导致有人背后叫他“小日本”,这也不十分恶意,当时社会对日本的态度是没态度,很少提及。此人在本幢楼孑然独立有他的本钱,也可说与他特殊生活习惯有关。花园街20号底楼十多户共用一间大厨房,每家均有一炉、一桌,炉多数为买的沙炉子,少数是砌的灶,桌基本都是类似学校课桌的两抽桌,关系好的有两家共用一桌的情况。哪家水烧开了、饭烧糊了会互相大声地提醒通报,哪家吃什么也互相都晓得。楼上住户都在过道上安炉子,在此情况下人们打招呼和套近乎甚至比大厨房还要方便。他却不需要炉子,每天从街上老虎灶提瓶8磅开水上楼,洗喝全包。
娇娇这种年龄在小学低年级以下的小孩若或在碰面时偶然间心血来潮叫他声伯伯,在左近无人的情况下,他便会停下来瞪视之,喉咙里发出咕咕声,有的小孩就被吓得从此对面不相识了。但有的小孩能看出他隐含在嘴角的笑意,看出他瞪眼睛是在逗小孩,下次还会招呼他。这小孩过年或儿童节会得到他出版社印的一本连环画或一张精美贺年片,他左手递给的同时会将右手一食指竖在嘴前意思是要保密。别以为儿童不懂保密,他对部分小孩才有的这种亲密大方之举大人从来都不知道。
大学老师夫妇家的特点最显眼的是门外炉子旁边条桌上排列六个八磅的彩壳热水瓶,里面还至少有一个,可能是结婚收的礼品。他们并对左右的邻居说要用开水就来倒!另一不甚显眼但更为难得的是他家的自来水不上锁。就在去年楼内还要上街担水,今年实现了自来水管到家,一户一表一水龙头,水管从外走廊通过上面挂了许多形式各异的小木箱,须开箱才拧得开水龙头,独他们一家没有做这种小木箱。大学老师之襟怀在此彰显。郎乔返乡后,冷骏住他的大屋。这天两夫妇上楼前专门到大屋门口望了一眼,冷骏说声请,两人就欣然进去了。他们在征得临时主人同意后在屋里漫游,将古香古色洋里洋气种类繁多的家具品赏了一番,然后就坐在门边的红木八角桌边和冷骏交谈。冷骏喜喝生水,饮茶也要放冷了才喝,所以并不烧水,便叫楼上郎嫂烧瓶水。姓藤的女老师摆手说不用,坐会就走,她丈夫皮老师也说不用,但后边接着的话是“我提一瓶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纵身上楼去了。藤老师看着丈夫背影对夫妻社交和认人的观点一致感到满意,对冷骏抛了个出于女性本能的媚眼。夫妇二人一个学化学,一个学历史,大学四年四分之三时间都在参加运动和各种社会活动,“始终放不下一张平静的课桌”,学化学的妻子冲动说。扯到市民大嚼伊拉克蜜枣而他们似乎不感兴趣的问题,藤老师笑称是因为学校里有卖。学校和机关买日用品小的用购货卷,买鞋买饭盒都行,一个铝制饭盒就要三张卷呢!大的就兴抓阄,表、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等结婚必需的“三转一响”都专门有卷,抓阄!“缺俏生腐败,哼!”妻子愤世嫉俗,丈夫在这时“唉”一声,轻轻摇摇头,表示你说这些没必要。妻子说得兴起:“我提前毕业留校,当时他在读研究生,”额头朝丈夫抬了抬,“每月25斤定量,每次吃饭我总要把碗里饭往他的碗里拨……”语速快,皮老师插不上嘴。她继续:“决定结婚,因为婚后便有副食品供应证,每周可买几块豆腐干、半斤豆芽,还另有一些票证……”冷骏不以为然道:“啊,校内校外两头吃!”“这是要照顾知识分子!教授、工程师有专门的餐券,级别不同,一月有几张,一张可带四人,去市里专门餐厅,政协餐厅就是一处,吃高级菜。为便于多吃几样尽都是小碗,小饭碗装的那种,红烧肉,粉蒸肉,肉丸子,带鱼,鸽子汤,花样多得不得了。”皮老师道:“他们系主任带她去过一次,我这是第n次听她对人讲了——她这恐怕是低档次的。”冷骏讽刺说:“哼,这大概为了让教授讲师和工程师能安于平静的书桌和绘图桌吧!”她握拳隔着八角桌两只角来打他,没接触身体就收回了。“我有个问题,看你这个社会学家怎么解释。50年代的时候,还不太重视家庭出身。我,他,我们成分都不好,都考上了大学。按说社会在这方面应该越来越宽松。现在为何反而搞严格了,我妹妹就没考上大学,他的弟弟,中考非常优秀,连高中都考不上!他的理解,”她头朝丈夫扬了扬,“是因为官员的下一代逐渐长成,在这方面的竞争中并没有优势,所以特别强调家庭背景。你说呢,社会学家?”她这样问,因为冷骏说了自己读过社会学系。“不然。官员的孩子比例并不多,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建立竞争优势。这是在经济不太景气的情况下,给工农大众的一种弥补,你们是国家的主人!”“那好吧,到文件解密的时候,看你们哪个说的正确。”
丈夫有课告辞而去。后面的话成了絮絮私语:“我产后奶很少,每次喂奶娃儿使劲吮,疼得我要哭……”心中明白对男的不该说这些,奇怪地收不住嘴:“像流的不是奶而是身体的血!出院那天差点哭,问护士长,我这一点点奶水……护士长基于同情,说去找医生商量,看能不能开个证明,就说你是因病无奶,你们拿证明去找牛奶站,可以订一瓶牛奶。十分钟后,证明果然来了,护士长千叮万嘱,产妇无奶的多,但是没办法,这种证明其实很少开,因为开多了,牛奶公司对医院有意见,而且也根本没办法供应。老皮塞十元钱表示感谢……我说还有医生咧,老皮又加十元……你说这叫什么!老皮就凭这张证明去牛奶站办了张四寸见方的卡片,印许多小格,一日一格,打勾。”
冷骏这天在大门口遇到低头而行的排字工,关于他除“分子”外,还有哑巴之说。冷骏故意大声招呼:“嗨,你好!”对方抬起头来,像揿动了两级电珠按钮,目光由黯然而变为神采奕奕,冷骏下一句自我介绍的话还未出口,他已用耳语声音道:“你何时上来坐坐。”
冷骏当晚就去了。得知他叫高全,是个胡风分子。圆柱形小屋有四道狭长、上部是拱形的窗口,有窗纱和玻璃两层,只有不到两颗头宽度,也就是说两人不宜并肩站在窗前,耳鬓厮磨着都不行。因为楼的每层空间都很高,从这塔楼上可看见半城的灯火,迷迷糊糊,爱亮不亮,笼罩早睡的家庭和加夜班的工人。高全请喝挂耳咖啡,冷骏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弄。高全说咖啡一定要热饮,他只好听从。边饮咖啡,高全说自己从十九岁发表作品,一直以来都不写别的专写吃,写了二十年,写到成了胡风分子为止。现在也不是不准他写,怕说成影射。冷骏道:“吃要说成影射怕不容易。”他道:“那你说个吃?”冷骏随口道:“分一杯羹”。他道:“这个太容易了,而且是罪不容赦,汉高祖正好是开国皇帝。”“东坡肘子?”“这要说它影射,就得稍微拐个弯儿,东坡肘子据说是其夫人的招牌菜,皮黄,吃起溜粑,汤要乳白色。但是容易联想到更有名的东坡肉,肉切成大方块,肥砣砣,用红糖梭锅,加酱油烧得红酥酥的。这肉他在杭州疏浚西湖时,用来款待过筑苏堤的民工。这岂不是在为旧时代唱赞歌?”冷骏又举藤老师随系主任去政协餐厅吃高级菜的例子,如果将这事在晚报上登个豆腐块呢?“哈哈,这就完全是想挑拨知识分子、民主人士和人民!如果稍微有趣一点,可以引某西哲的话,一个人不先感到饥渴,便享受不到饮食的乐趣。从另一角度批判的话,一味追求食物精美是生活奢侈的标志,这也是某个西哲说的。”说起自己这顶帽子,他道:“正好相反,我对胡风很不以为然。我与他有次通信而已,表面向他请教,实际对之驳难,我与他清浊分明,从信中小学初中都看得出来。历次运动我都翘二郎腿,看西洋把戏,突然间自己就……胡风为了争宠,舔肥没舔着,哈哈我又说到吃上头来了!孔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饮食半壁江山,另外半壁是男女,我写饮食二十年不过写的花絮而已,连花边文学都谈不上,自觉已经江郎才尽,料不到真会进入民以食为天的时代,写吃能成为莎士比亚和雨果!”“那你今后”,冷骏说,“可以写一写男女,另外那半壁,也等于是写吃。”
冷骏因郎乔从金丝楠木写字台旁边抽屉摸出的罐头之类都来自黑市,问他咖啡是不是也在黑市买的。他道:“很意外,从前年起香港报纸开始刊载我的旧作,我所以有外汇卷。外汇卷也者,是对海外汇款,按汇款的金额发给,另一种侨汇卷也是一样。凭卷到所谓友谊商店去买外面市场看不到的好东西,价格还并不贵。这年头当然大家都买吃的。我经常见一家人捏几张卷进去,看得眼花缭乱,商量来商量去,不知该买哪样。来来,我请你吃你一定没吃过的!”
从床脚旮旯摸出两个罐头,又从壁柜中拿出几个碟子和面包片。冷骏已拿起罐头看上面的外文,是鱼子酱罐头和金枪鱼罐头,说了出来。高全惊道:“这分别是俄文和英文!”冷骏笑道:“我恰好就只学过这两种外文。”简单说了几句自己读大学和退学的情况。高全叹道:“我这罐鱼子酱买得相当贵,当时不知怎么就买了,一直舍不得吃。原来是有贵客至,冥冥之中有一种超意识存在,我相信这点。”
没有开罐头器,去拿菜刀。冷骏说:“我来开吧,你也不要吃惊,我使的不过是一种巧力。”用指甲摁一下,像撕纸一样就把罐头打开了。胡风分子瞪圆眼睛看着,歪嘴角笑了笑,有言在先并没有说什么。将鱼子酱和金枪鱼分别倒在两个盘子里,鱼子酱如一盘小小珍珠,黏稠圆润,气味清爽淡雅,闪烁着淡黄光辉。小块金枪鱼没那么好看,但普通饕餮族之第一箸更有可能指向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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