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田野花数学成绩从未突破过一位数,语文试卷上的作文格子倒是能填满,可是没有一句话是通顺的,没人能读懂写的人要表达的是什么。
范长庭和汪姨早就说过,不用在田野花身上瞎耽误功夫,因为她有智力障碍,光是小学一年级就念了三年。可孟驼玲却认为那是范长庭对后进生的诋毁,就算田野花真的存在智力障碍,作为老师的孟驼玲却想创造奇迹。
她想,海伦凯勒又聋又瞎,在老师的谆谆教诲下都能成才,好脚好手的田野花只要多些耐心和关爱,一定会有开窍的一天。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和费心教导都是徒劳,五年级的田野花依然不会背九九乘法表,连最简单的拼音都不会拼读。
看到田野花被欺负,孟驼玲决定先去那个比较强势的学生家里探访一下。路过范长庭家门口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征询一下校长的意见吧。
“外婆,快点快点,我要装水喝。”章希希催促汪姨赶紧往洗干净的保温杯里灌水。
汪姨怕开水太烫,装了一半开水,又从水缸里舀冷水加进去才递给等不及的章希希。
保温杯的盖子兼具喝水杯的功能,章希希小心的将水入盖子中,喝了一口,咂了咂嘴,一副很享受的模样,仿佛那水里加了蜜一般香甜。她将没喝完的水又倒回保温杯,拧紧杯盖。拉开保温杯上的绳子挂在脖子上,咯咯的笑个不停。
汪姨热情的招呼道:“孟老师快进屋里烤火。”
范长庭又在入迷的看着电视新闻,见孟驼玲进来,拉来长条木凳让她坐:“孟老师,你文笔那么好,可以写写文章发到网上去,让外面的人看看这个落后贫穷的地方,没人管没人理。县里有领导要来这边视察,那些负责人就赶紧打电话通知人把进村的路用大石头堵住……唉!黑暗得很啊!”
孟驼玲并不接他的话茬,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范老师,你知道钟沙燕家住在哪里吗?”
“你去她家是有什么事情吗?”范长庭问。
孟驼玲就将自己看到钟沙燕欺负田野花的事情说了出来,她说想去找钟沙燕了解事情的原委,不能任由校园欺凌肆意发展下去,所以她想亲自去解决这个问题。
范长庭听完,又扭头看电视,好像是在对电视说话一样:“噢,这个情况你不必去钟沙燕家了。她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上年纪的奶奶,管不了事。她哥哥呢在镇上念初中,每周才回家一次。”
【呃……】孟驼玲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更应该去钟沙燕家里一趟。
“孟老师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两个孩子家情况比较特殊。”接下来,汪姨的一番话让孟驼玲暂时打消了去家访的念头。
通过汪姨的讲述,孟驼玲大致弄清楚了钟沙燕和田野花两家之间的恩怨。
那年,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田野花才五岁多,妈妈带着她去地里干活。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小小的田野花头上扎着一根冲天炮的发型,她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帮妈妈拔地里的杂草。累了就躺在田埂上静静的看一只只花蝴蝶从面前飞过。
原本这是多少人羡慕不已的无忧无虑的童年画面,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危险正悄悄的来临,打破了这份宁静和唯美的童趣。
田野花的妈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呼喊女儿躲避,她奋不顾身的冲向那头发疯的黄牛,拼了命的挡在女儿前面。她死死抓住牛角,不让它伤害田野花半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田野花的妈妈当时身上的那份勇气堪比武松打虎。
当村民们闻讯赶来的时候,田野花的妈妈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相及其狰狞恐怖。而小小年纪的田野花却目睹了整个过程,这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多么大的创伤啊!
黄牛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钟沙燕的爸爸。当时他正在抽旱烟提神醒脑,不料那畜生突然就抽起疯来,从半坡上往坡下狂奔。
钟爸爸丢掉烟斗去抓牛绳却抓了个空,牛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然而他却追赶不上,他抓起泥块砸牛,牛根本就停不下来,仿佛赶去投胎似的一直往前冲,冲啊冲啊,就冲向了田野花母女。
钟爸爸见自家牛闯下大祸,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感觉天快塌下来了,没什么文化的他害怕对方要他偿命,趁现场混乱就连滚带爬的跑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行李都没带一件的跑出了峰林村。从此杳无音信。
明明田野花是最无辜的,可偏偏,钟沙燕将自己爸爸的失踪归咎于她。
而田野花的弟弟也将田野花视为害死妈妈的凶手,憎恨她捉弄她欺负她,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往她的饭碗里拌上许多变态辣。看到她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呼气,大口大口的灌冷水,他心里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田野花受了那么大的刺激,没人关心她的心理成长,没人在乎她的内心世界。她不想长大,她想永远都活在无忧无虑的世界里,于是将自己永远定格在五岁那年。哪怕被别人骂白痴弱智,她都选择性的忘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田野花妈妈的坟冢不偏不倚,正好位于峰林小学背后一所垮塌的土房旁。那所坟长满了杂草,没有墓碑。但田野花却清楚的知道,她的妈妈就躺在那里。每次上山去打猪草回来,她都会在妈妈的坟前坐一会儿,仿佛妈妈从未离开过。
本来爸爸重男轻女的思想就重,虽然他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妈妈离世而虐待她,但是不多久,他家老房子离奇的发生了一场火灾,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烧得精光,让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自此,爸爸对田野花的态度逐渐冷淡。
“那钟沙燕的爸爸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点信吗?”听完前因后果后孟驼玲开口问道,“她奶奶一个人靠什么养活这兄妹两啊!”
“是呀,毕竟一条人命啊!即使把那头牛卖了也不够赔呀!”汪姨叹息道,“这两年听说他托人带了一些打工攒下的钱回家。两家人的日子这才稍稍好过些。”
“可,那只是一个意外啊!怎么就成了田野花的罪过了呢?”
“孟老师你是大学生,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我们农村会有一些比较唯心的说法,比如,这孩子八字硬,克死了母亲什么的。”电视插播广告,范长庭收回目光,接过话茬。
孟驼玲觉得真是不可思议,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样的封建迷信,她轻蔑的一笑,摇了摇头。
“凡人遇到事啊,总要去找一找原因。”范长庭烟瘾又犯了,点燃一支香烟后继续说道,“就比如说我吧,为什么会出车祸呢?我躺在床上养伤的那些日子思前想后想不通,然后找来一本书,翻啊找啊,终于找到了原因。书上说,灶房门口堆放石头,把灶神老爷给压住了,主凶,事不顺。”
孟驼玲翻了翻白眼,直接无语。堂堂一校之长,堂堂三尺讲台的老师,竟然将一次意外归结于怪力乱神,他怎么配教书育人的啊?!
她不屑于跟范长庭辩驳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他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吧。但,田野花和钟沙燕之间的恩怨,她该如何帮她们化解,她得好好的想一想。
在范长庭眼中,除了关乎自己的事情,其他的过得去就行了,都懒得费那份心。他说孩子再长大些自然会懂事的,懂事了就会想通的。
就这样,孟驼玲想家访的事情再次泡汤。她闷闷不乐的回到学校,看见书桌上还有一个包裹没有拆,就动手拆了起来。
打开包装,里面有一封信和两本新书——《城南旧事》和《夏洛的网》。
信是用竖行的宣纸信笺写的,楷书的毛笔字十分清秀整洁。孟驼玲轻轻展开信,读了起来:
孟老师:
您好!这两本书是我参加出版社读书征文活动获得的奖品,今天给老师寄去,希望您和您的学生喜欢啊。
我非常佩服您,非常感谢您对我的支持与鼓励,我也非常喜欢看您的帖子和博客,从老师的身上我学到爱岗、敬业、坚强、乐观,还有很多、很多。同时也希望老师在工作中要保重身体。虽然我们远隔千山万水,但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让我们一起唱起那支歌吧:让好人都一生平安!
学生小羽毛
丁卯年秋日书于彭城
在落款处还印上一枚私印和一枚小白兔生肖印
读罢来信,孟驼玲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她打开隔壁教室的门,把那封特别的信用透明胶带粘在石灰刷的墙壁上。明天上课的时候,她要给孩子们讲自己与小羽毛之间的故事,还要给孩子们讲一只蜘蛛和一头猪之间的友谊的故事。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欣赏着自己布置的教室,或许是无聊吧,她突然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老师有个收集“课桌文化”的癖好,他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
什么【十八一枝花,四十豆腐渣】
【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某班女生一回头,直接吓死一头牛】……
孟驼玲想到这里也心生好奇,农村的孩子会在课桌上写些什么画些什么呢?
她便低头朝桌面上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吓一跳。
桌上有画变了样的灰太狼,怕别人认不出来,还特地在旁边歪歪扭扭的标注灰太狼,当然少不了那句口头禅:“我还会回来的!”
真正令孟驼玲吃惊的是,她在田野花的课桌上看到了【孟驼玲】的字样,数一数总共写了八九个,横七竖八的排布着,全是用小刀刻上去的。
田野花为何将孟驼玲的名字刻在课桌上?是因为喜欢她还是憎恨她?孟驼玲想问,却又不敢问。虽然成为老师之前,她学习过专业的心理学和教育学,可是,此时她却找不到任何的专业名词来解释田野花的行为。
从刻痕来看,应该刻有一段时间了。孟驼玲在大脑里搜索着她跟田野花之间的每一次交集,想从中找一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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