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其实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学校都有支教老师，而我们这个师资匮乏的教学点却没有人来支教。”孟驼玲说出了一直困扰在心里的问题。
“一方面是我们这里的条件艰苦呗，另一方面还不是因为教育经费紧张，主管部门拿不出给支教老师的生活补贴。”范长庭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磨砂香烟递了过去。
艾飞翔双手礼貌的轻挡了一下，用流利的普通话道：“谢谢，我不抽烟的。”
范长庭又递给洪春树。
洪春树也说不抽。
范长庭便自顾自的抽出一支烟点上，烟头火星一明一暗，从他鼻孔里喷出了两股青烟。他望着远处的青山，少有的安静，有点不太像他的谈话风格。
后来，艾飞翔私底下告诉孟驼玲说，其实之前是有支教团联系过峰林村教学点，想过来支教，教育局十分支持，尽管教管中心拿不出生活补贴给支教老师，但也没关系，只要学校能提供住宿的地方就行。
可是当支教的队伍来到村里的时候，汪姨对支教的老师说了一句话：“这个地方的老师都是被打跑的。”当时胆小的女老师就被吓到了，人还没到学校就走了。
胆子大的男老师们留了下来，可是学校安排不了住宿，老师们晚上就用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拼接成床铺，白天又卷起铺盖恢复原样。最终也没能坚持三天就只得打道回府。
自那以后，峰林村就再也没有新老师来过。
孟驼玲刚来的时候，汪姨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她却不怕。她天生的正义感，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被打？
再说，自己是国家正式聘用的特岗教师，就算真有那么无理取闹的遭遇或者不测，自己也是为国捐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好：“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所以，她没那么弱智，因为一句话就被吓破了胆。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也算明白了汪姨为什么会对每个要来村里教书的人说那样的话，也许那个被打的人是她男人范长庭，又或许是她怕新来的教师抢了饭碗。
范长庭做梦都想让外界了解他的事迹，他不遗余力的重复着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孟驼玲的耳朵早就听起了老茧。
洪春树和艾飞翔为表示尊重，只得洗耳恭听。
范长庭有一句没一句的刺探对方的底细。当听说洪春树的父亲是泉水乡的教管中心领导时，他的神情也友善多了，至少不会再说那些带讽刺意味的话。
范长庭吸完香烟，把烟头丢到地上，用大头皮鞋碾了碾。
“孟老师啊，你不是说要排练合唱嘛，下节课你把全校的孩子都集合到一起练吧。”
果然老奸巨猾，这等于是间接的拒绝了洪春树和艾飞翔听课的请求，又不伤和气。
范长庭安排汪姨回家去做饭，多炒两个菜。然后对洪春树他们俩说：“一会留下来到家里吃饭。小孟晚上也别做饭了，一起下来吃啊！”
不等他们推辞，范长庭就拄着单拐走出了学校。
全校总共也就46名学生，孟驼玲能准确无误的喊出每个学生的名字。她按照学生们的高矮顺序排队形，学前班的孩子太小，孟驼玲就让他们到一旁玩耍。
艾飞翔端着相机在小小的校园里咔嚓咔嚓的一通拍，有些学生还不好意思的用手去挡自己的脸。
庄严的国歌声响起，洪春树在心底突然升涌起一股强烈的爱国情感。他从学生到成为教师，经历过无数次的升旗仪式，唱过无数遍国歌，可是今天，他看到孟驼玲带领着一群山里的孩子，十分虔诚的唱国歌，那些稚嫩的面孔，那些清脆的童音，那发自肺腑的情感震撼了他的心灵。
爱国主义教育不是流于形式，而是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洪春树佩服孟驼玲这种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这也让他懂得了，当教师不光是一种生存方式，更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孟驼玲挑去挑来，还是让李白静当合唱的指挥，这孩子的形象气质不错，她皮肤白皙，身材修长，个人卫生收拾得干净清爽，动作节奏都掌握得最好，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怯场，心理素质挺好。
孟驼玲跟着学生们唱得口干舌燥，便让大家休息一下。这时，章希希一蹦一跳的过来对她说：“阿姨，我外公叫你们下去吃饭了。”
孟驼玲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她解散了队伍，让学生们放学回家。把演小品的三个孩子留了下来。
“蒋礼茂，你的台词背下来了吗？”
“老师，能不能换个人来演啊？！”蒋礼茂面露难色。
“什么情况这是？”孟驼玲不悦，“你别告诉我说到现在为止你一个字都没背？”
“我……我不太想演……是你逼着我演的……”蒋礼茂小声嘀咕。
“那你总得给我一个不想演的理由吧！”孟驼玲没好气的说。
“就是……”蒋礼茂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这个角色的下跪情节……我……我做不到……”蒋礼茂结结巴巴的说。
孟驼玲没想到蒋礼茂竟然是因为这个而不想演。
她用手指了指他，又甩了甩手。直接无语了。
蒋礼茂埋着头，翻着眼珠子偷窥老师的表情。
洪春树见状，走了过来，拍了拍蒋礼茂的肩膀说：“同学，你看过电视剧吧？那些饰演大臣的不也给演皇帝的下跪磕头吗，都是演戏，又不是带侮辱性的下跪。别太较真，啊！”
“我爸爸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让我给同学下跪，我别扭……”
这时，艾飞翔也走了过来，他像一位大哥哥一样弯下腰看着他游移的眼睛笑道：“咱们换个角度想啊，现在她们都是你的同学，你不跪她们没错。可是在剧本里，在舞台上，一个是你的妈妈，一个是你的奶奶，你跪长辈，天经地义呀！你只有把自己真正的融入到里面，才不会觉得是跪同学，而观众看到的，就是跪长辈。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艾飞翔的这番话，让不情不愿的蒋礼茂突然豁然开朗。他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稿子再看，觉得艾飞翔说的话很有道理。他嘿嘿一笑，说：“我今晚回家好好的背。”
孟驼玲又问司如画和李白静商量好怎么分配角色吗？
两个孩子很乖巧，不像蒋礼茂那样事儿多。李白静说她来演妈妈，司如画来演奶奶。
孟驼玲十分欣慰的看着两个女孩，说：“小品里需要的道具，你们也事先准备好，演奶奶的就要演得像，什么拐杖啊，盘扣衣服啊，鞋垫啊，老花镜什么的应该都好找，找不到的我来解决。好了，今天太晚了，你们回去先把各自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然后我们再排练。回吧，路上小心啊！”
学生们都走光了，孟驼玲才带着洪春树和艾飞翔下去范长庭家。
汪姨做了一桌子的菜，天气冷怕菜凉了，她把盘子都端到炉子面上保温着。三个年轻人下来的时候，都还热气腾腾的。
范长庭让汪姨找酒杯，说要跟洪春树和艾飞翔喝两杯，幸好下来之前孟驼玲给他俩打过“预防针”，千万千万别跟范长庭喝酒。若是喝了酒，百分之九十九的要出事。孟驼玲已经领教过了。
所以，无论范长庭怎么说怎么劝，两人死活按住杯子不让倒酒。最后以茶代酒敬范长庭，感谢他的盛情款待。
孟驼玲多吃菜少说话，青椒土豆丝，腊肉炒折耳根，西红柿炒鸡蛋，麻婆豆腐这么多好吃的菜都堵不住范长庭那张啰嗦的嘴。
洪春树和艾飞翔算是领教了。他们变被动为主动，牵头聊起了家访。
“孟老师，刚才那个精灵得很的男孩子家境怎么样？”艾飞翔问道。
“我只知道他家三姊妹，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看他们平时的穿着，家境应该还过得去。只是这个孩子太顽劣，老是捡石头给我背。”
艾飞翔没听懂啥叫捡石头给我背，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只顾吃的洪春树，差点让他把菜喂到鼻子里。
洪春树停下筷子告诉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那孩子总是闯祸，然后让老师帮他擦屁股。
“哦！”艾飞翔听明白了。
范长庭听见在说学生，也插了一嘴：“蒋礼茂呀，孟老师可能不知道，他爸爸英年早逝，妈妈呢就跟着他叔叔重组了家庭，农村嘛，这种情况很常见的。蒋礼茂的弟弟妹妹跟他是同母异父。”
孟驼玲来峰林村一年多了，蒋礼茂家的这个情况她还真不知道。她觉得挺惭愧的，她只了解学校里的学生，校园以外的她竟然一无所知。这都是不家访的结果。
“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去家访的，只是我一个女老师，又没有家访经验，怕去到学生家里尴尬。”孟驼玲说完，夹了一块五花腊肉放到碗里。
范长庭眯起眼睛呷了口酒，砸吧砸吧嘴说：“咱们这个村子就几十户人家，谁家啥情况我都清楚，没必要搞什么家访。”
孟驼玲吃人嘴短，不想怼他。
【你清楚是你的事，我需要亲自去了解，这样比听说的更真实！并且家校联系更利于学生的成长。】
章希希把筷子握成x状，夹菜老是夹不起来。手举软了，她放弃挣扎，对身边的汪姨说：“外婆，我要吃豆豆。”
汪姨一边用勺子舀花生米一边招呼客人夹菜吃，就当自己家里，别客气。
电视新闻里又出现了溪水乡砂砾小学的画面。范长庭放下酒杯，专注的看报道。
一个身穿旧衣服的孩子，脏脏的手里拿着一个又黑又硬的土豆。据介绍，这名学生因为家住的远，中午不回家吃饭，只带了一只烤土豆作为午餐。山高路远，每天往返学校需要步行好几个小时。
因此，公益组织准备发起营养午餐的活动，力求改善农村孩子吃饭和营养的问题。这一活动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
“那个，小艾啊，你那个支教团叫什么来着？”范长庭听了电视新闻报道的那个公益组织，想向艾飞翔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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