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从格木镇到县城两个半小时车程,孟驼玲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每周都必须回城一次。因为村小里的生活条件差,所以她每次都要到城里预备一个星期的菜。因为没有冰箱,所以购买的菜还必须是能够存放时间久一点的,比如土豆,萝卜,豆荚等不易变质的。
每次从城里去乡下或者从峰林村回城,孟驼玲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倒在床上躺尸一样不想动。
休息了一晚,周六她都会打开笔记本电脑联网登录淘气故事网论坛或者博客,将这周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都写下来还配上拍的照片,有图有真相。
五湖四海的网友通过这些真实的记录,看到那所坐落于悬崖底下,山谷之中的教学点,只有四间小平房,并且学校连个围墙都没有。周围荒芜的田埂上还有几座零散的坟墓。看着都有些瘆人。
当网友们得知这所教学点除了校长就只有孟驼玲一位老师的时候,都佩服她克服万难继续坚守岗位。
本来与她一起来教书还有一位老师,但是她运气很糟糕,刚上任半学期,就因为乘摩托车去镇上赶末班车的时候出了车祸,摔断了腿。请了一年的病假,至今还在家里疗养。
网友花蟹留言说【玲子加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尽绵薄之力。】
小跳蛙的金库留言【玲玲你好棒!希望看到你那边更多的情况。有机会我也想去支教。你太伟大了!向你致敬!】
爱秀故事留言说【小玲子,一个女孩子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看着网友们的留言,孟驼玲心里虽然凄苦但是也很欣慰。至少,在千里之外,还有一群人关注那样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里的她。
孟驼玲把这周拍的照片发到论坛的帖子里,特别是那张武主任在盘山公路上买野葱的照片,那个小脸被冻得通红,还挂着两条鼻涕的孩子,双手捧着扎成一捆一捆的野葱,一脸期待的望向武主任。
【这些孩子很有经济头脑,中午放学的时候去野外挖野葱,等到下午放学就迅速跑到路边叫卖。车来车往的看着是有些危险,但这些孩子为了攒钱买文具补贴家用,也就顾不上自身安危。】孟驼玲在照片底下简要说明了一下。
来不及等网友们评论留言便开始忙碌起来。存了一周的脏衣服要洗,一二九全镇的文艺演出节目要构思,学生的试卷要批改,还要备课……
等到了星期天,孟驼玲在集市上买了满满一背篓的菜,又准备赶车回学校了。说是周末,其实真正休息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奔波的路上。
汽车在山路上蹦迪,车里的人与货物拥挤在一起,孟驼玲时而从左边甩到右边,又从后面跌到前面。这种情况,车上的乘客早已习以为常,不会因为你踩了他一脚他就鼓着眼睛瞪你,也不会因为你撞了他被骂。
这次她乘坐的不是到格木镇的班车,而是乘坐到溪水乡石笋村的车,这一班车会途径两个村的交界处,孟驼玲从那里下车步行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学校。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的摇了三个小时,终于到了岔路口,车门开了,可是娇小的孟驼玲却挤不出去了。车里的那些粮食啊牲畜呀见缝插针的堆放,就算她是一张纸片也没法穿越出去。
要让前面的人一个个下去,还要将那些沉重的货物一件件挪开,让道,然后又一个个上车,一件件搬回来,既费力又浪费时间。售票大姐连连抱歉:“小孟老师,不好意思了,委屈你从窗户那里下车吧。这,实在没法出去了。”
孟驼玲苦笑一下,推开最后排的车窗,钻了出去。车上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都关切的说:“姑娘,慢点呀!”
“能跳下去不?要不要我拉着你?”
“小心呀,别崴着脚啊!”
孟驼玲毫不犹豫,咚的一声就从车窗上跳了下去。这个高度难不倒她,好歹在大学里参加校运会的时候自己还拿过跳高跳远的名次。但是双脚落地的时候一股麻劲只往上串,好半天才缓过来。
一个戴眼镜的胖子吃力的将孟驼玲的背篓抱出来递给她。
“谢谢你啊!”孟驼玲礼貌的道谢。
“不客气。”
短短的一面之缘,令那个眼镜男心湖荡起了涟漪。班车继续在山路上行驶。车里的人都在议论孟驼玲。他默默的听着关于她的一切。
“她就是那个峰林村教学点的老师吧?这城里来的小姑娘能吃得了咱这穷山沟的苦吗?”
“人家都来了一整年了,这小孟老师就一个人住在学校里。啧啧,我都佩服她这胆量。”售票大姐一边数着钞票一边对车里的人说。
“峰林村那个地方连支教的都不愿意去,她怎么想不开选择去那里教书呢?”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一边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一边摇头。
“谁知道呢。我表嫂家住在峰林村,他们常听这个小孟老师说,在那里教书有一种潜逃的田园之美,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
胖胖的眼镜男忍俊不禁【什么潜逃呀,分明是陶潜!哎!没文化真可怕。农村义务教育任重而道远啊!】
车上人多嘴杂,没人注意到他这么傻傻的笑。
等孟驼玲到达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她打着小电筒掏出钥匙对准第一间教室,打开门的时候屋里黑洞洞的。她用手在墙上摸索半天,摸到一根线,轻轻一拉,电灯闪了闪,亮了。这样边远的小山村,电压总是不稳定。
孟驼玲住的这间房是学校的教室,里面陈设简陋,靠墙一张折叠单人床,床前摆一张书桌,床头放一个拼装的衣柜。靠门的地方摆一张木桌放锅碗瓢盆。每到饭点,隔壁教室就能闻到从老师寝室里飘出的饭菜香味。
此时的孟驼玲累得不想做饭,就泡了一袋方便面,刚吃了一口,就听见几声闷雷,屋内的电灯又抽疯似的闪烁起来。狂风刮得房前屋后的树木哗哗的响,隔壁教室的窗户也被刮得嘎吱嘎吱的乱叫。
孟驼玲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这响雷。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闪电撕裂了整个夜空。她关好门窗囫囵吞枣般的吃完面就熄灯上床了。
她本不想这么早睡,刚吃了东西就睡觉不太利于消化,可这电灯照这么一闪一闪的下去,灯丝容易坏。这已经是本学期换的第三颗电灯泡了。
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零星的雨滴声,孟驼玲的思绪翻飞,一个人的生活,除了吃,就只能跟自己的思想交流了。
回想着星期五那天与陶九洲的邂逅,黑暗中,孟驼玲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想,下次如果再见,一定要留一个联系方式。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能够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心情愉悦且放松的情况下,孟驼玲便忽略了她所惧怕的雷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孟驼玲正在寝室里洗脸刷牙就听见隔壁教室里的学生在一惊一乍的讨论着“鬼”的话题。
“昨晚,我从上寨路过那片竹林的时候,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蒋礼茂的声音。
“真的吗?会不会是你眼花了呀?”林小鹿的声音。
“才不要信他嘞,蒋礼茂最喜欢唬人了!”司如画的声音。
孟驼玲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啊,跟我小时候一样也是怕那些妖魔鬼怪。一会看我上课我也逗逗他们。】
“上课了,都回教室去!”校长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这就是峰林村教学点的特殊之处。由于师资匮乏,资源匮乏,连上课钟声都只能是以老师的吆喝声来代替。
孟驼玲抬腕看了看手表,八点整,范校长很准时。
因为是教学点,所以教学秩序并不像那些完小一样规规矩矩。比如周一就没有升旗仪式,升旗是有的,校长每周都会雷打不动的把五星红旗升上旗杆。但就是没有仪式。
再比如,冬天孟驼玲偶尔起晚了几分钟,校长也不会责备她。上课下课的时候也都是老师自己把握,各班的时间都不统一。
孟驼玲所带的班级是三年级和五年级,三年级三个学生和五年级六个学生坐在一间教室同时上课。当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学生们已经乖乖的坐在座位上。
蒋礼茂侧着身子靠在墙上,还在跟后座的孩子说鬼故事。孟驼玲放下课本,笑道:“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相信!”蒋礼茂十分大声的回答,左耳上的银质耳环随着他的头摇晃的幅度摇来摇去的。
五年级的司如画犹豫了一下,弱弱的回了一句:“不信。”
看得出来,她内心其实还是偏向于相信的,只不过,觉得老师这么问,应该回答不信才对。
可是谁都没想到老师的回答却出乎大家意料。孟驼玲神秘一笑:“其实呀,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呢!”
“啊?!”全班眼前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看吧,连老师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蒋礼茂有些得意。
“是什么鬼呢?”孟驼玲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全班都疑惑的看着老师,等着下文。
“胆小鬼!”孟驼玲用手指了指全班。
“哈哈!”全班都被孟驼玲逗笑了。
“懒鬼!”孟驼玲看着蒋礼茂加重语气的说。
蒋礼茂经常不按时完成作业,他明白老师的言外之意,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师老师,我知道还有酒鬼。”三年级的金欲言两眼放光举手说道,“我爸爸就是个酒鬼,顿顿都要喝二两。”
“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对对,还有酒鬼!同学们可不要学他们哟!”
“孟老师,我爸爸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金欲言一本正经的说。
“酗酒伤身,小酌怡情。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千万别沾酒哦。”孟驼玲谆谆教诲学生们。
蒋礼茂又侧着身子跟后排长得虎头虎脑的金闪闪吹起了牛:“就那种啤酒,我一个人一口气能干三瓶,就像喝白开水一样,一点度数都没有。”
“蒋礼茂,麻烦你下次吹牛皮事先打个草稿。”
“哎!你还别不信……”
咚咚咚!孟驼玲卷曲着手指在讲桌上敲了敲:“哎哎哎!别说话了,我们开始上课了啊!”
一个上午的课,就这样在说说笑笑中度过。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路上都是泥泞不好走,为了不耽误学生们回家吃午饭,孟驼玲提前十分钟放学。
走出教室,她抬头望了望横在学校东面的悬崖,壁立千仞,一线水帘从上面倾泻而下,形成一条小瀑布,隐约还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小孟老师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范校长也放学了,看着站在教室门口仰望的孟驼玲问道。
“范校长,如果下暴雨的话,从悬崖上冲下来的水会淹没咱们学校吗?”孟驼玲忧心忡忡的看着远处。
范校长也看了看那条小瀑布:“放心吧,不会的。九几年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也不曾冲毁这所学校。”
“哦哦,那就好。”
“那个时候,就这片悬崖上还住着好多的猴子,它们在那些树枝上跳过去跳过来,有时候还会跑到农民的地里掰玉米。可热闹了。”范长庭大手一挥,指着悬崖告诉孟驼玲。
“是吗?那现在还能看到猴子吗?”孟驼玲将目光转移到瘦骨嶙峋的范长庭身上,看着他突出的颧骨。
“早就没了。好几年前,村里来了好些豫州人,也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把那些泼猴捉了去。那时候的人都没有保护意识,也就随他们去捕捉。”范长庭一边叹息一边拄着拐走出学校。
望着他的背影,孟驼玲暗自庆幸老天眷顾,因为范校长的腿也是因为骑摩托车摔断的。伤筋动骨一百二十天。他这年纪,养腿伤养了一学期还没痊愈,要借助单拐的力量才能行走。虽然他家离学校仅有一百米左右,但是每一步都很吃力。
中午,孟驼玲准备炒一盘青椒豆角,由于电压不稳,电磁炉呜呜响了两声停半分钟,然后又呜呜响又歇菜。火量突然的猛一下又熄火,反反复复的豆角受热不均匀,有的炒焦了有的又是夹生的。
炒菜的品相虽不好,可也得下咽呀。总不能顿顿都吃方便面吧。她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顿饭让她险些丧命。
下午上课的时候她隐隐的觉得肚子不舒服,便安排学生们做练习。然后去学校门口的旱厕里顿了半天,窜稀后似乎轻松了一些。等她再次返回教室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胸闷恶心。
细心的女学生看到她双手撑在讲桌上,垂着头,脸色十分苍白,额头上渗出密密的冷汗。他们很想问一句:“老师,您怎么了?”但是又怕被老师责备上课不认真,东张西望的。山里的孩子不像城里的孩子那般大方,虽然也挺热情的,但是对老师都有一种敬畏心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孟驼玲有气无力的叮嘱学生们回家预习第二天要上的课,便回到寝室关上门躺在床上休息。
不知道躺了多久,她被一阵哐哐哐的敲门吵醒了。
“谁呀……”孟驼玲努力打起精神。
“小孟老师,是我。”是范长庭的声音。
孟驼玲无力顾及自己为人师表的形象,披头散发的起床去开门。
范长庭看到孟驼玲一脸的病容,关切的问道:“小孟是身体不舒服吗?刚才你们班的蒋礼茂来我家买东西,我听说你下午上课的状态不是很好,要紧吗?”
“还好,可能是天冷有点小感冒,我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孟驼玲把校长让进屋,抬了一条长木凳给他坐。
“我家还有一些感冒药,要不我给你找点来,吃了再睡吧?”
“不了,谢谢范校长,我自己平时都备了些感冒药的,刚才已经吃了几粒银翘片。”
“哦哦,那行,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啊!这鬼天气,又下起了大雨。咱们村又没有医生,村里的那座桥已经被河水淹没了,要去医院的话趁早得找人牵着过河,再晚一点,河水爆涨,就过不去了。”范长庭一脸担忧的看着孟驼玲。
孟驼玲强挤出一点笑:“没事的校长,我没那么娇贵。这点小感冒能撑得住。”
等校长的妻子汪姨撑着雨伞打着电筒再来学校敲门的时候,孟驼玲已经不省人事,床前一滩呕吐物。
汪姨敲了半天不见回应,知道情况不妙,她站在校门口朝下面大喊:“老范,快来呀!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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