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四公子

我们将视线拉回淮安城中。
淮安城中一片人荒马乱的景象，自诚意伯刘孔炤跟他说了马士英的打算之后，刘泽清就着手准备出发，今日正是要出发前往南京。
为何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因为刘泽清是个生性多疑，反反复复的小人，他要反复地斟酌这件事情对他的利弊。
刘泽清对于崇祯帝的性格也是非常了解，他不知道以这位皇帝的性格，会不会认可他们献城之举？这疑虑如同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更何况，他深知崇祯对自己早有极大的不满与成见。想当初，崇祯帝征召他前往京城勤王，他却借故坠马，拒不奉诏，此等行径，以崇祯帝那刚愎自用、严苛果决的性格，又怎会轻易饶恕与忘却？这就如同一道深深的沟壑，横亘在他与崇祯之间，让他心怀忐忑，难以跨越。
所以，即便如今已然准备出兵，可他仍是犹犹豫豫，迟迟未下令出发，内心的纠结与挣扎犹如汹涌的波涛，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与决心。
“大帅，时辰已到，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开口询问的是刘泽清的亲信副将郑隆芳，此人堪称他的心腹臂膀，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眼见着预定的出发时间已然过去，刘泽清却依旧在原地徘徊犹豫，郑隆芳忍不住出声问道。
“隆芳，你说我们这次出兵，是对还是不对，我怎么心里有些没有底？”此时的刘泽清，内心颇有些近乡情怯之感，仿若新媳妇即将面见公婆，那种想见却又心怀畏惧、不敢相见的复杂情绪在心中交织缠绕。听到郑隆芳的问询，他忍不住问道。
郑隆芳不明所以，不知刘泽清为何会有此等疑问。他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我觉得没啥问题，如今那南京城中虽然尚有数万兵马，可皆是些老弱病残之辈，毫无战斗力可言。”
作为刘泽清的亲信，郑隆芳自然清楚此次出兵的真正目的。
虽说此次出兵打的是勤王的旗号，可实际上却是妄图趁机掌控南京城，凭借他们的兵力优势，再加上城中内应的接应配合，这拥立之功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垂手可得。故而，他对此番出兵亦是满怀期待，心中颇为热切。
“你说的倒也是正理，”刘泽清细细思量，郑隆芳所言的确不无道理，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得过于繁杂了。况且，他如今手握重兵，崇祯帝若是妄图行那狡兔死、走狗烹之事，亦需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妄动。
想到此处，刘泽清仿若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精神为之一振，当机立断地吩咐道：“隆芳，吩咐下去，大军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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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京城中。
秦淮河，南京城中最繁华之地，宛如一幅绚丽多彩却又透着丝丝哀愁的画卷，让人沉醉其中。
秦淮河的两岸楼阁雕梁画栋，朱红门窗半掩，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公子哥儿手持折扇，儒雅风流；富家千金绫罗珠翠，婀娜漫步。更有那店铺林立，绸缎庄锦缎绚丽，茶叶店茶香四溢，古玩店珍宝神秘。
装饰精美的游船画舫穿梭在秦淮河河面，船内装饰得古朴典雅，船上有歌女吟唱，游客可以乘船赏景品酒，惬意悠然。夜晚灯笼亮起，河面波光粼粼，如梦如幻。
秦淮河畔的青楼妓馆更是南京城的特色。这里的青楼女子不仅容貌出众，更是精通琴棋书画，吸引了众多文人雅士、富商巨贾前来寻欢作乐。其中，著名的“秦淮八艳”——柳如是、陈圆圆、董小宛、李香君、马湘兰、寇白门、卞玉京、顾横波，更是以她们的才情和美貌闻名于世。
而众多的文人墨客在这里聚会、交流、吟诗作画，更是留下了许多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为秦淮河增添了浓厚的文化底蕴。
戏曲艺术也在此兴盛，各种戏班、剧团在此演出，昆曲、弋阳腔、海盐腔、余姚腔等多种戏曲形式在这里交融发展，更有些其他的地方戏曲或民间小调在此传唱，戏院里常常座无虚席，观众们沉浸在精彩的戏曲表演中，感受着戏曲艺术的魅力。
自崇祯帝发布讨逆檄文之后，南京城中便开始加强了管制措施，城中巡逻的兵丁数量显著多了起来。
如今的南京，其正式地称呼应为应天府，因与北京遥相呼应，故而被称为南京。此时应天府中的皇城自然是戒备森严，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而外面的京城城门口亦是驻扎了大量的兵丁，严格盘查着过往的行人与车辆。
应天府的城门众多，此时除了东面的朝阳门、北面的钟阜门外，其他的城门都已经紧紧关闭，禁止行人通行。
这使得南京城内人心惶惶，往日繁华热闹的秦淮河亦随之冷落了下来。原本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如今鲜少有行人往来，往昔的喧嚣与热闹已不复存在。而那青楼妓馆之中，亦不再有高朋满座、高谈阔论之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清与寂寥。
此时，秦淮河上一艘画舫正缓缓而行，舟中传来悠扬悦耳的琴音，如潺潺流水，轻柔地流淌在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
弹琴的女子身材娇小玲珑，宛如精致的瓷娃娃。她的肌肤白皙如羊脂美玉，细腻光滑，仿佛能掐出水来。一张小巧的脸庞，五官精致绝伦，弯弯的柳眉犹如新月初升，清新淡雅；清澈灵动的眼眸恰似一泓秋水，深邃明亮，顾盼之间，似有万千情思在其中悠悠流转，动人心弦。秀挺的鼻梁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气与倔强，樱桃小嘴不点而朱，微微上扬时，便露出一抹俏皮可爱的笑意，仿若春日里盛开的花朵，娇艳迷人。
这位女子既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柔美，如春风拂面，轻柔细腻，又有一份坚毅和刚强在其内心深处潜藏，如寒梅傲雪，坚韧不拔。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姿态，仿若从画中走出的仙子，超凡脱俗，让人不禁为之倾倒，为之着迷。
“香君，你今日的琴声少了几分忧郁，多了十分的欢快，可是因为侯公子的缘故？”说话的女子身着一袭色彩明艳的罗裙，身材略显丰腴，正是成熟女子最具魅力的年纪。
圆润的脸庞上，五官虽不似少女般精致小巧，但却有着一种大气端庄的美。笑起来时，眼波流转，满是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历经风尘却依然不失优雅的独特气质，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
弹琴的女子正是那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说话的则是她的养母李贞丽。李贞丽长香君九岁，多年来，她待香君视如己出，关怀备至。李贞丽颇具侠气，为人豪爽仗义，喜爱结交当世豪杰，在这秦淮河畔亦是颇有名气之人。
李香，字香君，因身材娇小，如同扇子下面的挂坠一般，故而被人们亲切地称为“香扇坠”。
“妈妈取笑了。”李香君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中带着一丝哀怨与惆怅，说道，“这些男人一上船就凑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男人嘛，自然是要做大事情。”李贞丽望向身后的一间静室中，悠悠说道。
此时静室之中，侯方域正与两人相谈甚欢，这两个人正是与侯方域齐名的陈贞慧、方以智，再加上冒襄，此四人被合称为“四公子”，在当时的文坛与社交界皆颇具影响力。
“密之，没想到能在此见到你。”侯方域面露欣喜之色，高兴地看着方以智说道，“听闻你在京城被伪顺军严刑拷打至两髁见骨，如今可还好？”
“被那伪顺军严刑拷打，我并未觉得有何可怕，不过一死罢了。”方以智微微抬起头，目光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与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到了这南京城，却是让我生不如死啊……”
“这是为何？”陈贞慧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我本以为这弘光帝继位，必当整顿兵马，重整河山，”方以智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失望与沮丧，“哪成想到，如今的弘光朝奸臣当道，豺狼横行，那阮大铖更是欲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唉……”
“唉，谁说不是呢？”一旁陈贞慧亦是深有同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被那阮大铖诬陷入狱，多亏了兵部左侍郎练国事大人仗义相助，我才得以脱身……这南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三人皆是复社成员，当年吴应箕撰写《留都防乱公揭》，他们皆在上面署名，以示对阮大铖等奸佞之臣的声讨与批判。如今阮大钺掌权，自然对复社的成员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三人皆被波及，深受其害。而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如今还身陷牢狱之中，处境艰难。
“定生，不要着急。”侯方域微微浅笑，试图安慰众人，说道，“再坚持几日，这南京城马上就要变天了，那阮大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哦？侯兄所言是真的吗？”方以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期待，说道，“莫非是崇祯帝要夺回皇位了？”
崇祯的讨逆檄文此时已然被广为传播，犹如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南京城。虽然城中明令禁止谈论此事，可私下里，众人皆在暗中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对啊，侯兄可是在督师府中，那可是天子近臣，却是不知道侯兄如今都做些什么？”陈贞慧目光中透着一丝好奇与疑惑，问道。
“陛下新设立宣传清吏司，由我负责，”侯方域神色平静，缓缓说道。
“宣传清吏司？却是未曾听说过，具体做什么？”方以智与陈贞慧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与疑惑，齐声问道。
“陛下准备将朝廷的邸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为‘明报’，发布那些不涉及机密的宫门抄（即宫廷消息，包括重要的任命）、皇帝的敕命，公告和大臣的奏折，亦刊登一些重要的关于灾祸、传闻等社会新闻，这个目前在我的主持下，已经开始刊印。下一步，我要筹办一份‘晚报’，这份邸报的内容将不局限于刚才所说，无论是文章、诗词、歌赋，还是天文、地理、格致（科技）等方面的知识皆可发表，甚至于咱们复社的主张、时评等等均可发表……”
“这……可能吗？”方以智和陈贞慧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惊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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