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萧锦瑶和萧晴衣是皇族出身，但通敌叛国罪名何其之重。她们虽可以免去流放之刑，却也必定会被贬为庶民，终生遭禁。

        她们都是骄傲了一辈子的女人，又岂肯生生含冤受此大辱。

        最可恨的是姜蕴三叔纨绔姜承新娶的续弦夫人，当时正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却由于惊吓过度孩子没保住，已成型的胎儿落地可看出是个女婴。

        原本姜家可继姜蕴之后再得一女的，可怜这个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胎死腹中了，三嫂也血崩而亡。

        最后姜家祠堂的一场大火，永宁郡主萧锦瑶与宸华长公主萧晴衣，姜蕴等一众女眷一起葬身火海。

        当然，葬身火海的那个人并不是真的姜蕴，她被奶娘以自己身形相似的亲女换下，被夜寒打晕带出了桓国公府。

        当时的萧令妤在那女子尸身上找到了自己曾送给姜蕴的青鸾玉佩，才肯相信她死了。

        最后姜家整个家族只剩下姜蕴一人，身边也只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夜寒。

        姜蕴曾一度悲痛万分，万念俱灰，甚至想过想一死了之。

        可灭族的血海深仇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又岂能轻易放下。

        她做不到不恨，无法不去想她那年仅六岁亲弟姜琸被送上断头台的画面，更无法容忍自己懦弱。

        姜蕴决心为姜家全族报仇，她与夜寒扮作游商，先后亲自去了好几个州郡，最后去了辽西。

        桓国公府姜家作为历经风雨的百年大族，不可能不居安思危。

        底蕴十足，树大根深的姜家在大骊各州郡都留有暗产，甚至暗中培养了不少忠实可靠的可用之人，辽西，幽州等地更有不少只受姜家调遣的军力。

        只是此次萧弘琰等人的阴谋太过周密，又是选在年节一家团聚之时，姜家都没有做出反应的时间被迅速一锅端了。

        当然，姜蕴知道，这其中定有宣德帝的默许，不然萧弘琰等人的阴谋又怎么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三年后，十八岁的姜蕴回到上京。

        她是女扮男装一路秋闱，春试走科举之路考回去的。

        那一年她化名谢离，会试高中进士第一甲第一名。

        高中会试第一名后，谢离这个名字在上京传遍。

        因为姜蕴不仅才华横溢，姿容更是出众。

        她那霁月光风，若明月皎皎般的清贵公子形象，被世人赠当世玉珏的美誉。

        所以一时间化身谢离的姜蕴不知进了多少上京春闺少女的梦乡，还差点被榜下捉婿。

        在会试两个月后的殿试上，姜蕴又被圣上钦点为金科状元。

        当日大殿上，时隔三年，姜蕴再一次见到了昔日爱缠着她的小公主萧令妤。

        一袭华丽宫装的靖安公主萧令妤，早已不是当年娇俏天真的小姑娘。

        她已被宣德帝萧濯瑄授命监国，大权在握，高高在上。

        当年姜蕴离京后，宫中也发生了不少事。

        姜太后姜嘉禾在得知姜家一门俱灭，悲痛过度后一病不起，不出三月崩。

        六皇子萧弘琰，与陈贵妃的颍川陈氏家族，还有朝中重臣沈邵元等势力加在一起似乎远超崔皇后的势力。

        崔皇后已把八皇子萧弘琚过继到膝下，宣德帝并没立他为太子，但也没立六皇子萧弘琰，反而力排众议命萧令妤监国。

        萧令妤知道她这父皇是年事已高，醉心修道炼体吞丹祈求长生，早已无心朝政，却不甘心退位放权。

        萧濯瑄担心被儿子弑君夺位而不想立太子，同时也想平衡崔皇后与陈贵妃夺嫡之争，所以选了萧令妤这个公主监国。

        毕竟在他眼里萧令妤只个公主，并没有那些从小就血脉里充斥着对至高权利，对龙椅角逐的皇子那般难以控制。

        再者她是女子，想要越过他登上帝位也困难重重。

        萧令妤与崔皇后原本就怀疑先太子之死有蹊跷，自是不会推拒这么好的掌权机会。

        还有一个原因是萧令妤不信姜家真的谋反，她想为姜家平反，不想让姜蕴白死。

        朝中派系分明，姜蕴入朝为官后很快受到萧令妤这个监国公主的重用。

        这期间，她们就像两个在冰天雪地里相拥取暖的孩子，有相互利用也有共同需要对付的敌人，渐渐变得密不可分。

        她们也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彼此欣赏，暗生情愫。

        姜蕴尽管有做一些易容，然从小一起长大的萧令妤后来还是认出了她。

        那时的姜蕴已经爬上了丞相高位，萧令妤也在姜蕴的全力帮助下距龙椅仅一步之遥。

        不过她们之间尚未来得及表明心意，萧令妤就中毒而亡了。

        萧令妤一死，加之灭族之仇也报了，姜蕴这一次是真的是生无可恋了。

        姜蕴的人生早已千疮百孔，残破不堪，萧令妤就像她生命中的一束光，穿透每一处残破的裂缝照进来，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而今，她整个世界唯一的光熄灭了。

        最后姜蕴在杀了给萧令妤下毒的八皇子萧弘琚后，以惨烈又静默的方式去陪她的光了。

        姜蕴进了萧令妤的陵寝，靠坐在她的棺椁旁。

        在死前的那段极度难捱的时间里，姜蕴对着萧令妤的棺椁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似要把平生所经历的一切都说给她听。

        姜蕴在虚弱至极时，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殿下，莫怕，我来陪你了。”

        所以当姜蕴在重生时看到在眼前活生生的萧令妤，又岂能不激动，随即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这个吻，是她们前世今生第一个吻，也是姜蕴曾在梦里肖想过无数次的吻。

        从前世如走马灯般的种种幻影中剥离，姜蕴抬起微冷的眸，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随后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想起在宁寿宫东暖阁与萧令妤的那个吻。

        仿佛前世的所有的苦，都被那个吻的甜美冲淡了。

        看着坐在一侧正靠在一起打盹的两个丫头，姜蕴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真好。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她的家人，她的爱人，她都会好好守护。

        那些害过她们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桓国公府毗邻皇城，位于朱雀大街旁的光禄坊。以一府占据了几近半坊之地，足见桓国公府在大骊朝是何等超然的权势地位。

        姜蕴的马车是从丹凤门出来的，要绕回光禄坊需经好几个坊市。

        这也给了坐在马车上的姜蕴足够时间思索并梳理前世今生所发生的一切，及彼此之间的种种关联。

        当姜蕴的马车停在桓国公府大门时，已近傍晚时分。

        今日是连日阴云后难得放晴的一天，太阳雪的天气，夕阳西沉，似烈焰烧红了半边天际。

        万道绯红霞光映在雪上，漫出点点暖橙色的光芒，给人一种身处温暖世界的错觉。

        待马车停稳，夜寒动作利落地跳下车，迅速放好脚凳。

        锦帘掀起，春浅翠杳率先出了车厢，一个先下车，另一个站在马车头挽着帘子。

        姜蕴走出马车，春浅站在下面探身去扶她。

        她没有伸手，而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径自拾级而下。

        宁寿宫，东暖阁里地龙，暖炉，火盆一样不少，内室更是温暖如春。

        萧令妤把自己整个人闷在被子里，没多久就热的受不了，不得不探出了小脑袋。

        她那雪玉般的小脸上绯云尚未全部褪去，原本粉润的樱唇变得红艳欲滴，微微红肿的样子尤为诱人。

        此时的萧令妤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她发现自己被姜蕴强吻后心里气归气，恼归恼，却并没有去找皇后或者太后告状的打算。

        这虽是萧令妤的初吻，但作为身份尊贵的公主，她更在乎的是与亲近她的人是否合她的心意。

        毕竟萧令妤曾经还偷偷跟姜蕴夸下过海口，说等她出宫开府后打算收几个俊美面首养在公主府呢。

        只是现在的情况让萧令妤有些惶乱无措，姜蕴亲了她，可姜蕴跟她一样是个姑娘家。

        最让萧令妤感到意外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不反感姜蕴靠近她，甚至对她那般放肆，心里也是羞涩胜过恼怒。

        就好像这是她从小到大，深深埋葬在心底的渴望一样。

        姜蕴这个人对什么都是一副十分散漫，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不过姜蕴人长得好看，脑子又那么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就连宫学里的博士们都常常忧心自己的学识不足以教她。

        萧令妤从小面对姜蕴这样一个人，就越来越好奇到底什么东西能引起她的注意，什么人能住进她的心里。

        能让阿蕴在乎的东西或者心动人一定是完美无缺的吧，萧令妤曾经这样想过。

        萧令妤清楚记得姜蕴刚醒来时看她的眼神，喊她殿下时不敢置信，激动万分的样子。用几乎是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的力道抱紧她，不可抑制地亲她时的样子。

        这会想起，萧令妤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萧令妤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姜蕴根本就是个不屑于伪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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