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睢阳谷
两人在丑丑的带领下穿过结界进入到睢阳谷。
此处仿若被单独开辟出来的天地，青山秀水、绿树环绕的模样与外面截然不同。
他们走在廊桥上，周身水雾缭绕宛若仙境。
苏漾之垂着视线跟在林今阑身后，没有心思去欣赏美景。
方才林今阑的问题有点将他问懵了。
他很清楚自己听到林今阑说“让他再给我缝”之后突然就没了继续与他搭话的兴致。
不过他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很快，此时不想说话完全是因为别扭。
不过这种别扭的情绪很快便被站在苏漾之肩上、正手舞足蹈乱嚎的丑丑打破。
“哇，几十年未见，这里居然还是如此漂亮！”
一直沉默的苏漾之闻言侧眸去看它，“你不是知道进来的路？”
丑丑顿时蔫了下去，“最后那道结界只有人才可以过，我只能被人带进来…”
苏漾之了然点头，而后想到什么，“那上一次带你进来的人是谁？”
丑丑：“当然是仙君！”
“哦，仙君啊？”苏漾之眉梢微挑，意味深长地看着丑丑。
丑丑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僵硬地抬头看向林今阑。
仙君听到了吗？他们隔这么远…应该没有吧？
见林今阑脚步微顿转过身。
丑丑：我完了。
然而林今阑只看着苏漾之，声音又低又沉，看不出情绪如何，“今日先住下。”
苏漾之环视周围。
碧色湖水上坐落着一排排木屋，屋与屋之间用廊桥连接，整个地方除了他们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得出奇。
苏漾之回过头看林今阑：“住哪？”
这个地方不像是有客栈酒馆的样子。
藏在苏漾之发间的丑丑此时假装欣赏远处风景，实际上正在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同时还偷偷观察林今阑的神情。
见林今阑面色一如往常般清冷并无其他异常，丑丑松了一口气，又变得活蹦乱跳。
听见他们说晚上住在谷里的事，丑丑试图融入两人，便插嘴道：“那你们去住沈老头的家里啊！反正都是老熟人！”
话落，林今阑瞥过去。
丑丑浑身一震：……
我这嘴是真的贱。
苏漾之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林今阑明显不想让他多问，可苏漾之就是闲得无聊。
他看向林今阑：“沈老头是谁？”
林今阑的眉头很轻微地蹙了一下，见苏漾之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林今阑沉默片刻还是开口了。
“一位医师。”
苏漾之诧异地打量林今阑。
医师只能治愈外伤，可林今阑不是能自己愈合伤口吗？
“你还受过严重的外伤？”苏漾之疑惑。
林今阑唇角轻抿，“不是我。”
苏漾之了然。
那就是那个“他”呗。
林今阑瞥他一眼，“沈先生的药不止能治外伤。”
苏漾之沉吟片刻：“来采药是要治你的神魂？”
林今阑：“治你的。”
“你的呢？”
林今阑眸光微敛，避开苏漾之疑惑的视线，“我的神魂治不好。”
苏漾之盯着他看了一会，继而点头移开视线。
见苏漾之主动止住话题，林今阑也不再开口，只是在视线移开时状似无意地瞥过丑丑。
丑丑缩在苏漾之发间不敢吱声。
——
苏漾之没想到方才那片水天相接的美景竟然是障眼法。此时看着热闹的大街，苏漾之有种恍惚感。
街上店铺林立完全不输外面的城镇，只不过这里的店铺有很多都是卖草药的。
苏漾之和林今阑刚上街，一群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他们身上，而后眼睛一亮，蜂拥过来。
“公子来睢阳谷买什么药啊？我家什么药都有！”
“去去去，我家的药材品质好！”
“哪有我家的好！”
“公子来我们家看看吧！我们家的好！”
不知为何众人只围着苏漾之，对旁边的林今阑熟视无睹。
苏漾之困在人群中被迫接受各家药材铺的推荐，穿过人群，苏漾之求救般看向林今阑。
林今阑只是站在人群外。
苏漾之算是知道为何没人敢去围着林今阑了。
林今阑的眉眼生得狭长，冷着脸的时候愈发有一种压迫感，再加上他天生便有一种疏离感，谁都不敢随意接近。
苏漾之被挤得几乎看不见林今阑了。
“我不买药…别挤我啊！”
在苏漾之印象中，所有人见到他都是避恐不及，他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此热情的人，有些招架不住。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似有若无的灵力朝这边而来。
围在苏漾之周边的并非修士，皆是普通人，仅仅一丝灵力就将他们推开。众人被推着后退几步，吵闹声戛然而止。
林今阑的指尖从寒吟剑上收回，目光落在苏漾之身上，见他没动静，“不走？”
苏漾之怔了一下，走到林今阑身边。
两人走后，方才围住苏漾之的众人收敛了夸张的神情。
其中一人蹙眉道：“快去通知大人有魔修来了！”
“那魔修为何能通过那位大人设的结界！？”
“我觉得魔修旁边那位看着有些眼熟。”
“现在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吗！？”
另一边，苏漾之跟着林今阑七拐八拐，越走越偏，直到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他看着面前的竹屋，“这就是…那位沈老头的住处？”
林今阑还未回话，上方突然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
“哟，你居然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呢。”
苏漾之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竹屋小院内，一位红衣男子正翘着腿躺在树杈上，他分明是在跟林今阑说话，可视线却直直落在苏漾之身上。
那人看着苏漾之明显眯了一下眼，“想必这位就是…苏公子吧？”
苏漾之神色一怔，不明白为何这人认识他。
见没人反驳，沈绥了然一笑，视线流转在苏漾之和林今阑身上，“原来就是你啊。”
林今阑眉头微蹙，眸光冷冷地扫过沈绥，似在警告。
苏漾之下意识看了林今阑一眼，“什么意思？”
沈绥跟没看见林今阑的眼神一样，也不回答苏漾之的问题，而是纵身一跃，停在苏漾之面前上下打量他。
苏漾之正觉得有些反感时，一抹墨色背影挡在他面前，然后他听见身前的人嗓音冰冷：“沈绥，别逼本尊动手。”
沈绥抬眼扫过林今阑，一耸肩转身走进竹屋，忍不住小声嘀咕，“看看而已，又不跟你抢。”
苏漾之没听见这句话，那抹红色消失在竹屋后，他转头看向林今阑，却见林今阑看向竹屋的眸光愈发冷了几分。
苏漾之唇角微抿，盯着他若有所思，“什么叫…‘原来就是你啊’？”
林今阑瞥开视线，含糊道：“不知。”
苏漾之显然不信，但林今阑不想说他也不可能问出来，“那他是谁？”
林今阑：“沈妄的兄长。”
苏漾之：哦，怪不得都那么欠揍。
这时丑丑从苏漾之发间探出一截，小声问：“他走了是吧？幸好我藏得快不然又要被他嘲讽了！”
然后话音刚落，沈绥从屋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脂玉瓶，看向林今阑，“我似乎听见小瘪枝的声音了，你把他带进来了？”
林今阑扫过玉瓶并不搭理他。
沈绥啧了一声，将玉瓶给他，“我老爹几年前就不在睢阳谷了，他说你要是来了就把这个交给你。”
林今阑接过玉瓶垂眸去看苏漾之，“走。”
想留下来问沈绥事情的苏漾之：“……哦。”
“苏公子稍等，我老爹让我给你带几句话。”沈妄伸手拦在苏漾之身前。
话落，林今阑看向沈绥时眸底阴沉，搭在寒吟剑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苏漾之还是第一次看见林今阑反应这么大，不由得对即将要知道的事情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沈绥举起双手无辜道：“有事就去找我老爹，我只是个带话的。”
林今阑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好像沈绥一把苏漾之带走他就会立刻拔出灵剑将人杀了一样。
苏漾之瞥过林今阑握住寒吟剑的那只手，“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
林今阑眸光一顿，视线垂落至苏漾之的脸上，半晌，他松开握剑的手。
沈绥颇为揶揄地看了林今阑几眼而后带着苏漾之进屋了。
林今阑独自站在竹屋外，回想起沈绥进屋前的眼神，再次不自觉地握紧寒吟剑，紧紧盯着竹屋门口。
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冲进去把沈绥就地灭口。
屋内，沈绥引着苏漾之坐在案边。
“我老爹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沈绥翻翻找找从犄角旮旯拿出一个信封，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苏漾之，“老爹说这封信很重要，你回去之后仔细看看。”
苏漾之看着那封信沉默良久。
这信封不仅沾满了灰而且被压得到处都是褶皱。
他实在看不出这封信重要在哪里。
沈绥散漫地靠在桌案边，桃花眼一挑，“我比较懒，不爱收拾，你凑合着看吧。”
苏漾之点头，似乎并无要走的意思。
沈绥看他一眼，破例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想知道什么？”
苏漾之唇角微抿。
他想问的很多。
比如什么叫‘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呢’以及什么叫‘原来就是你啊’。
他想问沈绥为何认识他，也想知道沈绥的老爹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
但事一多就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沈绥将苏漾之复杂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跟林今阑不熟，知道的事也不多。”
苏漾之：……
那你问我想知道什么？？
“林今阑以前隔三差五来睢阳谷找老爹拿药，还帮着试药，听说他好几次都差点被我老爹的药给毒死。”
瞥了苏漾之一眼，他继续说，“有一天他说下次要带个人过来，结果那天走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睢阳谷，没过几年就听说他成了仙君还有个仙宫。”
“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直到后来魔域结界被破，睢阳谷被魔修洗劫，林今阑救了睢阳谷。”
沈绥的目光落在苏漾之身上，顿了顿，他说，“我知道你是魔修，你跟林今阑一起进来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毕竟林今阑最恨的就是魔修。”
苏漾之沉默片刻：“为何恨魔修？”
闻言，沈绥勾了一下唇，转而讽刺道：“若非心术不正怎会成为魔修？你可知魔域结界被破之后有多少平民百姓死于魔修之手？”
“你也是魔修，我不信你没杀过无辜之人。”沈绥见苏漾之抿唇不语，接着说道：“普通魔修还好，仙门百家尚能应付，可你知道最可恨的是什么吗？”
苏漾之轻轻摩挲手中的茶杯，略微出神，“什么？”
“最可恨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魔尊！我跟你讲那魔尊真让人不齿！”
看着沈绥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魔尊本尊有些后悔进来听这人鬼扯。
在听了半柱香沈绥对魔尊的痛骂之后，苏漾之麻木地喝了一口茶。
拜沈绥所赐，他又知道了许多自己重生之前干过的事，总结来说没一件好事。
沈绥也骂累了，他一口闷掉茶，感叹道：“好久没人听我骂魔尊了，真舒服。”
苏漾之：……
可不是嘛，听的这个人还是魔尊本人。
苏漾之一刻也不想待了，“说完了吧，我走了。”
苏漾之站起身已经走到门口了，后面传来沈绥的声音。
“我老爹不止是制药出名。”
苏漾之脚步顿住，回头看他。
“他最出名的是算卦。”沈绥坐在案边支着脑袋，“林今阑来算过。”
苏漾之不是很感兴趣，于是敷衍道：“算了什么？”
“你跟他的姻缘。”
苏漾之：“哦。”
苏漾之收回视线往外走去，刚走没几步，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他脚步一顿，猛地扭头看沈绥。
“你刚说算什么？”
“算姻缘。”
“谁跟谁？”
“他跟你。”
苏漾之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沈绥认真思考片刻，“很久以前，几十年前，林今阑成为仙君之前。”
见苏漾之满脸呆滞，沈绥来了兴致，“以前——”
“以前如何？”
沈绥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又冷又沉的声音打断。
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林今阑，沈绥扬眉，止住话音，吹了声口哨，“苏公子慢走。”
林今阑眉头微蹙扫过沈绥，最终看向停在门口背对着他的苏漾之。
苏漾之回过头，脸上震惊的神情还未消散，“…走吧。”
苏漾之转身就走。
林今阑眸光微顿，冷冷睨视一眼沈绥。
沈绥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啧啧摇头。
——
两人并未在睢阳谷城镇中落脚，而是去了那处作为障眼法的水上竹屋。
苏漾之坐在廊桥边缘，垂着两只腿，视线落在湖面，凉风卷过将他脸上的燥热散尽。
“沈绥跟你说了什么？”
身后传来林今阑的声音。
苏漾之回头看他。
见林今阑眉头微蹙、淡唇紧抿的模样，苏漾之突然不是很想直接告诉他。
“你猜一猜？”
林今阑站在不远处，墨色瞳孔直直盯着苏漾之，沉默半晌，林今阑动了动嘴唇，“算卦的事？”
苏漾之略微诧异，“听说很久了，这你还记得？”
林今阑眸光微动，沉默不言。
苏漾之后靠了一些。
“林今阑，你算卦就算卦，没事算我俩的姻缘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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