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凡身
三人围坐的桌前，听闻眼前的云凌娓娓道来。
“自从筑基失去曾经的记忆之后，我便常常能够在梦中见到一些场景。”
“有时是闭关修行，有时是跟随师兄闯入不知名的异境，有时是对抗着名为天的敌人，有时是死亡时刻的来临。”
“我本以为这些全都只是梦境，但是伴随着时间过去，梦中的场景越来越与眼前出现的一切相似，而且越发靠近眼前的现实，开始让我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我心中总是有着一丝顾虑，若是这些未曾经历过的场景真的是我们的未来，那我应该怎样去做呢。”
“毕竟每每梦中所看到的世界，并非是一个好的结局。”
“于是，我开始寻找起了证据。我走遍山门的每一个角落，观察着每一处事物的发展，想要将其与梦中所发生的事情对应。”
“之前师兄回到山门之时，曾给予了我一只荷叶鸡，那时我本应该意识到，这就是梦中发生过的场景。”
“但是当时眼前的一切，所闻所听所触所感，都与梦境当中的感受近乎一致，让我误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云凌转头看向一旁痛苦的云生。
“但是现在，我找到了证据。”
“在梦境里，在上一个未曾被拯救的世界，师兄也是这样在误打误撞中，窥探了未来未曾发生的命运。”
“梦中的师兄很焦虑，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拯救一切。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将修为提升到了与师父同样的半仙之境，但最后却依旧未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白泽方才问过到底是第几次回溯记忆，难道云生已经不止一次重复着相同的命运了？”
“是的，白泽前辈所让师兄看到的命运，实际上是召唤来了无数平行世界当中，拥有记忆回溯能力师兄的灵魂，而这也是为何师兄的躯体天生便能够容纳下两个灵魂的原因。”
“他的身体里现在有着两个灵魂？”云麒问。
“没错，而且正在逐渐融合，只不过稍微有些不太顺利。”
“为何不顺利。”
“云影将腾简的一半神魂融入了师兄的三魂七魄，所以它们现在正在争夺师兄身体的主动权。”
“所有平行空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完全相同的吗？”轩云问道。
“并不完全是。每一次穿梭世界都会带来一些改变。比方说在我曾经的记忆当中，师兄体内并没有融入腾简的神魂，而是成为了师兄的一只魂兽。而现在的状况，大概也是之前所有世界当中，前所未有过的事情。”
“再比如，在我的梦境当中，师兄你一直停留在筑基的境界，为了山门不停操劳，直到百年之后寿命尽头的那一天离去。而云青则一直伴随在你左右，直到你走后也离开了山门，默默守护着你的转世之躯。”
或许是因为看不惯轩云上一世的懦弱，云凌故意提及此事。
眼见轩云如同自己预想般沉默无言。
“上一世的云青为你付出了太多，师兄你本可以给她个名分。哪怕只有百余年，对她来说也是一辈子。”
门外窗边，一条小蛇缓缓从窗框落下，细细簌簌朝着下方的草丛而去。
一旁院内玩耍的云鸢忽然抬起头。
“云青为什么哭了？”
云灵坐在石磨旁呆呆地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天边不知在看些什么。
“姐姐。”
“叫师叔。”
“姐姐。”
“叫师叔~”云纤抱着怀中的云月说道。
“真好。”云梅有些羡慕地被三个臭小子推来搡去。
“云海，云峦，云天，不许胡闹！”云鸢伸手扯起两人的脸皮说道。
“疼疼疼，师叔饶命！”
“师姐，你有没有看到那里有一只眼睛。”
“哪里？”
“那里。”云灵伸出手指，直指向远处天空那仿若神明般，逐渐化作虚影地一只独眸。
“在哪啊。”云鸢睁大眼睛循着云灵地手指张望了半天，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啊...它消失了。”
“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唔...”
云灵并不觉得自己会看错那么大一只眼睛，大到仿若奇景般，甚至不会让自己感受到害怕和恐惧。
真的好奇怪啊。
静心休养了半个月的功夫，每日都在沉浸在脑中混乱的片段，感受着无尽的痛苦与哀伤，煎熬度日。
在此期间，云影也前来探望了一眼，但是却直言做不了什么。
照他的话来说，云生这次的麻烦只能靠他自己度过，虽然麻烦的起因是小爷造成的。
云影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化天炉里呆了那么久，直到神魂早已被炼化的纯粹无比，腾简的意识竟然还在活着。
生怕那吃人的恶神再次出世，云麒云麟只得设下法阵，轮番看守在云生左右。
又是过了半个月的功夫，云生逐渐从混乱当中平静下来，看似陷入了沉睡当中。麒麟二人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以它们往日与腾简打交道的经验，伪装与欺骗是它最擅长的事情了。
这一天深夜，远处的房间传来些许动响。
早已搬离到隔壁木屋的轩云，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循着声音起身向外望去，正是云生所在的房间。
“云生醒了？”
轩云披上外衣，拿起桌边地油灯，推开房门朝着隔壁的木屋走去。
刚刚迈腿跨进院内，见到盘踞在门前的云麟化作原形，已然靠在墙边仰头酣睡。
无形的光华隐隐从遮蔽的窗纸内传来，轩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推开了房门。
“云生？”
轩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伸手轻轻拉开屋门，只见云生正盘坐在空中眉头紧锁，腿下正搭坐着一把拂尘，双手掌心飘渺出白色的丝缕，不停构建起极为复杂的法阵，而后逐渐崩坏，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过程。
在其身周，旋转漂浮着当初师父赐予他的道名符文。
除此之外，轩云似乎还感受到有什么自己肉眼看不清的东西围绕在四周，不断释放出微弱的光华，流转飘渺融入无形的空间当中。
他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景象。
“轩云？”
云麟打了个哈欠，抬爪摸了摸有些朦胧的睡眼，微微睁开看到了呆站在门前的人影，转而化作人形伸了个懒腰，走上前去。
“怎么还不睡。”
顺着轩云瞩目的视线，云麟望到了空中云生的身影。目光转而扫过其身周的法器，法阵，道名，以及无形法则之力，表情逐渐从吃惊变为了震惊，紧接着便是有些震怒。
“云生？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云生依旧眉头紧锁，并没有对此有所回应。
云麟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却是发现就连自己的力气都无法将其撼动。
或许是修行的状态因为受到了干扰，云生的七窍微微流出一丝鲜血，却是依旧咬牙坚持着不肯放弃。
一丝魔气，悄然从云生的身后流涌而出，满天繁星的夜空逐渐汇聚起一片魔云。
“云麒！！！！！！”
云麟转头便朝着后山喊道。
云麒的身影几乎伴随着声音落下出现在眼前。
只见云麒看向云生的表情猛然一怔，猛地伸手抓在云生的另一只肩膀。
“停下！”
云生七窍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但却是依旧坚持不为所动。
只见麒麟二兽合力，将云生的身影逐渐撼动起来。
它们本想就这样顺势将云生从空中拖拽下来，却是见其身周流转的光华猛然一顿，瞬间向着它们二人排斥起来，云生在使用法则的力量抵抗他们。
云麒一咬牙，却是发现单凭肉体的力量已经无法与之抗衡了。
“这样下去不行，用道名！”
二人双手紧握在云生肩膀，余下的手掌猛然掐起同样的指决，从胸膛内映射出璀璨的金芒。
云生身周的力量在光芒照耀下，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直到最后，云生再也无力支撑，被二人猛地拉手扔出房门，飞过空荡的玄厅砸入轩云的屋子当中。
“咳咳咳...噗...”
云生爬起身猛烈咳嗽了几声，从口鼻当喷涌出了一大口鲜血，顺着五指缝隙涌出，渐渐染红手臂滴落在身前。
“你刚才差点杀了你自己！你知道吗？！”云麟失声朝着云生吼道。
“同时修炼三种法术，外加参悟法则之力，云生，你就这么不怕死吗？”云麒也是有些怒了。
“死又如何......”
云生吐出口中的鲜血，望向眼前云麒云麟，声音有着些许悲凉，眼中并没有丝毫感谢，反而满是怨责神情。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真的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小师弟吗？”
“呵呵，或许是，或许不是。”云生悲天悯人的笑了笑，不知可否道。
“我是在拯救你们所有人的命。”
云生脸上的表情从未有过的沉重。
“我们不需要你这样来救！我不想看着你这样....伤害你自己来拯救我们！”
云麟有些想要哭，为什么之前那么如此善良的云生，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带他去见了白泽的错吗。
“我没有伤害我自己，在上一个轮回，我成功了。我终于爬到了半仙的境界，但是那还远远不够。我需要成仙，真真正正的成仙。”
“成仙？你刚才差一点就入魔了！”云麒吼道。
“魔仙也是仙，只要能成仙，入魔又如何。”
云生此时做事已经不在考虑任何后果，他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只要能够羽化登仙，这次就一定有能够拯救一切的机会。
这是他唯一未曾走过的道路，也是他唯一仅剩下的选择。
若是这次再失败，他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
无数次失败，无数个世界，无数次目睹着亲近的人死在眼前。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逐渐堆积成名为绝望的深渊。
这让他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疯狂起来。
“拘灵阵。”
云影的声音在天边响起，白色的阵法瞬间将云生扣拢在原地动弹不得。
“云影，你干什么？！”云生转头看向的空中。
“小爷算是听明白了，现在的你根本不是云生，只不过是一堆怨念的集合体罢了。”
天空中的雾影缓缓显化出原形，露出了云影本来的面目。云影真的为了此时此刻，抛下了本应守护的幽冥寒泉，亲身出现在了此处。
看似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俊俏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本应眉清目秀的眼眸内，却是混淆着黑白的灰暗之物。如同魔影般深邃的长发飘然于空中，散发出一种极端不祥的气息。
“你原来长这个样子。”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代表过往的轮回当中，小爷从来没有给你展示过我真正的面目。”
云影甩手源源不断地抛出漫天谴神符说道。
“如果是这样，也不枉费小爷亲自撕开伤疤，让你见识一下了。”
“你想说什么。”
云影抬手掐起指决，望着下方执迷不悟地云生咧嘴说道。
“我就是我，不是你曾见到的我。小爷，在这世界上，在任何一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道化封魔阵！”
漫天数之不尽的谴神符应声全部钻入了云生体内，在其身周显化出一条条极为复杂的印刻。
云生只感到身周的皮肤传来如同灼烧般强烈的刺痛，黑色的符文逐渐从胸膛蔓延扩散，直到包裹住十指指尖完成闭合，彻底断绝了自己与身体气息的感应。
云生眉头一皱尝试着想要将其冲破，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呼唤出任何属于自己的气息。
“别试了，这是小爷唯一无法打破的封印，也是唯有小爷才能够使出的封印。”云影松开手指说道。
“现在的你与凡人无异，就给我在这山门好好呆上一辈子吧。”
“云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害死我们所有人！！”
收起拘灵阵，云生绝望的跪在地面，望着眼前得云影愤怒吼道。
“你会害死我们所人！！！！！！！！！！！！！！！！”
“云生，有句话你轮回了这么多世，却终究是没能想得明白。”
云影身周缓缓涌现出黑色的雾影，再次将躯体包裹在其中，缓缓站在了云麒云麟身旁。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所以这次我选择站在他们这边。至于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反省吧。无数次失败的执念，已经让你迷失了自己。虽然我很同情，但是现在的你，拯救不了任何人。”
云生望着三人不甘的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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