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弥彰
宋星河泛白的脸色一僵,一颗丹药卡在喉咙口,差点呛住。
“这是我的!”
他本被那两道雷劈得有点晕的脑袋仿佛炸开了似的,此刻却忽然清醒过来,怒瞪着沐扶云。
“本来是你的。”沐扶云点头,当着他的面将药瓶收进了自己的芥子袋,“可你不是要送给我的吗?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谁说是送你的!”宋星河立刻高声反驳,想给自己找理由,却有些结结巴巴,“我、我就是……反正不是……”
沐扶云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得他的声音莫名低了下去。
“好吧,我承认,确实是给你的。”桀骜的少年倔强地抿着唇,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但你别误会,我只是——”
“——只是因为我对姐姐来说还有用,不能让我轻易出事,我知道。”沐扶云不耐烦听他多说,直接打断。
被抢了话的少年愣了愣,不知怎的,听到自己想说的话从她口中说出,让人有种颇不是滋味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般。
可转念一想,又记起明明是她当初先对师姐无情,惹师姐伤心,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心虚,更不应该同情她。
“你知道就好!”他故意露出严肃警告的面目,恶狠狠道。
“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沐扶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觉得浑身上下难受极了,“我快忍不了了。”
宋星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忍不了”是什么意思,倏地一下涨红了脸:“能、能,走吧。”
说着,转身就走。
走出去两步,发现沐扶云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就见她单薄的身子好似被抽走了骨头,哪怕半靠在垣墙上,都软绵绵的,苍白中泛着红晕的脸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丝春情,一双被高高束起的马尾拉得眼梢微微上扬的杏眼,更是含着丝丝缕缕的情意。
宋星河看得浑身一震,一种难言的颤抖自脊背处迅速蔓延开来。
他张了张口,想问她为什么不走,话到嘴边,忽觉口干舌燥,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呆了一瞬,转身回去,一言不发地伸手搀着她,出了溪照阁,一同御剑朝山溟居赶去。
一路上,宋星河觉得扶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掌心烫极了,烫得他神思不属,短短的距离也觉得无比漫长。
夜风是冷的,还带着雷劫过后的潮湿气息,吹在身上却带出了一身热汗。
“你……”宋星河看着近在咫尺的沐扶云,一时冲动,还是问了出来,“对大师兄,到底……有没有?”
沐扶云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帘,直勾勾地凝视着他,随后,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佻地勾住他的下巴,缓慢摩挲两下。
宋星河猛地僵直身子,瞪眼望着她盛了桃花的面庞,心口砰砰直跳。
邪门歪道!
这四个字在他脑海里不断放大,像一座小山一般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谁让她要入合欢宗,要修那人人嗤之以鼻的邪门歪道!
明明想要将她推开,可不知怎的,浑身上下都被定住了,只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的脸一点点靠近。
近到呼吸交织,两瓣潋滟红唇近在眼前。
他口干舌燥,欲盖弥彰地抿紧唇角,想要显示自己完全没有被蛊惑,脑海里却无端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这时候,他是不是该闭上眼?
可就在那一瞬间,那双水波盈盈的杏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厌恶。
紧接着,原本春情荡漾的面庞也变得漠然。
“想什么呢,”沐扶云语带讥诮,放开托在他下巴上的指尖,半边身子却仍然靠着他借力,“我还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宋星河一怔,直觉头顶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狼狈不堪,进而有些恼羞成怒。
“你和楚烨,在我眼里没什么不一样。”都是有几分利用价值的人渣而已。
沐扶云面无表情地说完,低头朝脚下飞快后退的山景望去:“到了。”
宋星河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但既然和大师兄一样,倒让他心中平衡了不少。
他带着沐扶云直接落在寒潭边,想要伸手搀她入潭中,却被她一把推开。
宋星河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她一个人跌跌撞撞步入潭中,和上次一样,闭着眼调息运气,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这才像上次一样,退至一旁,打坐运气。
方才站在消雷石阵中,被雷劫打的那两下,尽管威力被分散了许多,但仍让他身上的麻意到现在都没有消失。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扎实的灵台间,有浑厚灵力的涌动。
正如师尊所言,替大师兄挡雷,竟也对他自己的修炼有裨益。
这一运气,便是一个时辰。
再次睁眼时,院中已不见沐扶云的身影,只余清泠泠的水,在如霜的月色的闪动。
仿佛从来没有其他人来过。
宋星河怔忡片刻,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赶紧起身,先在院中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又立刻穿过前面的回廊,正要出去找人,就见转角处的石阶上,云生正乖乖坐着,衣兜里捧着不少莲子糖,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
见宋星河过来,云生赶紧将手里的白玉瓷瓶递过去。
“这是她留下的?”宋星河接过瓷瓶,在手中掂量一下,发现似乎比上回的重一些,“师兄的那份也在一起?”
云生乖乖点头,又往口中塞了颗莲子糖。
宋星河顿时松了口气,提剑就想往后堂去,走出两步,又突然停住,转头望着云生衣兜里的糖。
“这是她给你的?”他眯着眼,怀疑地问。
云生动作一滞,赶紧把衣兜拉起来些,警惕地看着他,点头表示肯定。
宋星河瞪眼瞧着他,不知怎的,颇有些气不过,趁他不备,一弯腰,手灵活地穿过他身前的空袭,从衣兜里顺了颗莲子糖,飞快塞入口中。
甜的外壳,是凝结的糖,里头的莲子还是有点苦。
云生小脸一垮,委屈地看着他。
“味道也不怎么样,”他心虚地站直身子,“值得你这么宝贝吗?”
说完,趁他还没哭,赶紧御剑离开。
……
归藏殿中,齐元白替楚烨运气完毕,又给他服了一枚益气的丹药。
见他状况好转,已从破境的虚弱紊乱中恢复过来,方收回手中,捂着口轻咳两声。
“师尊!”楚烨赶紧伸手扶住他一边手肘,满眼担忧。
“无碍。”齐元白摆摆手,深吸一口气,道。
“徒儿无用,连历三道雷劫,都需师尊出手相助,实在有愧。”楚烨望着他显出疲态的面容,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大约是三年前那次从合体后期进阶至大乘初期时,恰逢浮日峰下的灵脉波动,影响了他的闭关,使他在修炼之时,差点走火入魔。
紧接着,又在最虚弱不堪的时候历了十八道雷劫,彻底伤了元气,落下病根,至今未愈。
这样的事,外人自然不知晓,只有他座下这两个徒儿对此略知一二。
“好了,小事罢了。”齐元白不以为意,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倒是星河,你得谢谢他替你挡了那两下,否则,你现在只怕已伤到神识了。”
“是,徒儿明白。”说起补阵的宋星河,楚烨心里想起的却是沐扶云。
他顿了顿,将这个恼人的身影从脑海里挥去。
“师尊,若真伤及神识——伤得很严重,支离破碎,是否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齐元白眸光一动,看了楚烨一眼,缓缓道:“依常理,的确如此。神识支离破碎,肉身自然也近乎湮灭,修士至此,便已算是陨落了。”
楚烨听出了端倪,赶忙问:“师尊的意思是,并非希望全无?”
“世间万物,生生不息。譬如那树,种子埋入土壤,给足雨露养料,便能长成参天巨树。人,修士,亦是万物之一,神识便是种子。唯一的不同,便是神识的复原,还需别的依托。”
齐元白说着,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向楚烨:“此乃逆天之事,为世间伦常所不容,听闻,唯有西沙极地的魔修才会使用这样的手段。烨儿,你怎突然关心起这种事来了?”
楚烨连忙低下头,不敢与齐元白对视:“徒儿只是听师尊方才提起神识受损,一时好奇。想来这样的手段,在如今的魔界应当也不大能见到了吧。”
“是啊,如今的魔君苍焱与过去几位魔君不同,并非嗜杀作恶之人,魔界在他的治下,与从前大不相同。”说到此处,齐元白的眼里闪过一丝伤痛,“此事,也有月儿的一份功劳,只可惜……若她还在,该有多好……”
细算起来,魔君苍焱统领魔界才不过十年。
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修士,因一身半人半魔的血脉,为正派修士所唾弃,差点一命呜呼。
幸好被当时才从家乡奔赴天衍宗求学问道的沐扶月所救,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师尊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若师妹还在,看到师尊如此,定也会因此伤心。”
楚烨表面上安慰着齐元白,内心却有了别的计较。
神识需要的“别的依托”,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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