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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br>配合光良的《都是你》,阅读效果更佳。

        鹿:我穿这身行吗?会不会太随便了?咱妈喜欢什么样儿的?

        陆:行。我喜欢什么,咱妈就喜欢什么。

        [1]致敬我最爱的北南老师,来自《安知我意》。兴许,陆时生也看过这本书呢?(笑)

        期末考结束,一波三折的高一上学期收尾。

        鹿时深欢欢喜喜回家,刚把书包丢下,就看见了摆在茶几正中的不及格物理试卷。那次不及格的事情,他没敢告诉林月升,就是怕林月升焦虑,结果终究没瞒过去。

        林月升见他回家,也不催他洗手吃饭,只往沙发一坐,语气坚决道:“深深,妈妈刚才联系了滨城的朋友,给你找了一个补习班。”

        “妈?”事情太出乎意料,鹿时深急道,“我不用补课,我自己能学好!”

        “我知道你能学好,但有老师帮助可以学得更快。高中就三年,没有时间给你浪费。”

        “妈,你怎么不信任我呢?”鹿时深愣住了。

        “妈妈信任你。但是高中很残酷的,高考也很残酷。”林月升没给他不同意的余地。

        鹿时深一直觉得林月升不是“唯成绩论”的家长,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上补习班。结果,他以为的“开明”教育理念,只是因为他从没真的考差过。

        “你根本不尊重我。”鹿时深闷闷道,扭头躲进卧室。

        躲到夜里十二点,鹿时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出来。餐厅里小立灯没关,四下无人,爸妈已经睡了。

        他蹑手蹑脚要去厨房觅食,路过餐桌,发现桌上放着只碗,用玻璃锅盖罩着,盛着面条,放了青菜、午餐肉和荷包蛋,是林月升给他留的。

        他心里还赌着气,不想因为一碗面条就认输,但肚子着实是饿了。最终他还是坐下来,呼噜了一大口。热汤穿肠过,融化了心里的小脾气。

        这大概就是中式家庭里的“母子没有隔夜仇”。

        吃饱喝足,回屋一躺,鹿时深还是想找人发牢骚,又想不出可以找谁。犹豫再三,他掏出手机,给陆时生发了一条短信。

        【学长,爸妈怎么总是自作主张呢?】

        短信正在发送中,他猛地想起“爸”字儿是陆时生的禁忌,吓得手忙脚乱直接扒掉了手机电池。

        直过了5分钟,他才敢再打开手机。陆时生还真给他回消息了,却只有不咸不淡几个字。

        【早点休息,晚睡长不高。】

        ……

        陆时生走出明城北站,看见远处有人冲他招手,是以前家里的司机陈叔。

        “小陆!”陈叔怕他没看见又叫了一声。陆时生无奈,拖着箱子走过去。

        “陈叔,我回来了。”他礼貌道,“怎么我妈又麻烦您来接我?”

        “小陆,大半年没见了吧?”陈叔不答他的问题,只热情抢过行李箱,“我看人家外地上学的小孩,回来都大包小包的,你东西这么少?”

        “回家住不了几天,就带了点衣服和书。”陆时生回答。

        陈叔对这回答似是不太认可,又不方便说什么,放好行李就默默去开车。陆时生上了车,不想再聊天,戴上耳机,脑袋贴在车窗上,睨着窗外风景。

        明城的街道,只是半年没见,却透出一股熟悉的陌生。

        海鲜大排档在准备晚市,小吃店门口又排起长队,经常光顾的奶茶店变成了服装店,菜场门口的私家车还是堵得水泄不通。

        沿路风景一点点把他对过往的记忆,从最深最暗的角落推上了心尖尖。

        这是他的家乡,他曾经热爱的城市。他被这座城市滋养成长,从这些人间烟火里汲取归属感。一切本该美好安宁,奈何命运弄人。

        车经过一片绿化繁茂的高档别墅区,那里有陆时生曾经的家。这风景烫了他的眼睛,他匆忙扭头,确认开车的人没看出他瞬间的失态。

        车最后停在市区一处老旧小区门口。陆时生的母亲黄霞正等在门口,车还没停稳,她已经迎了过来。

        “明明!”黄霞利落的声音打断了陆时生的思绪。“明明”是陆时生的小名,因为他生于明城。

        “妈,我回来了。”陆时生笑道,但笑得不走心。

        “想吃海鲜了没?妈妈给你弄了一大桌嗷!”黄霞要去揽陆时生肩膀,猛然发现自家儿子又长高了,只能去搂腰,“明明,瘦了嘛!学习太辛苦了吧?”

        晚餐果然格外丰盛。这个时节能弄到的海鲜,大抵都上了桌。餐桌上,黄霞踌躇开口:“马上要过年了,妈妈跟你商量个事情好吗?”

        “你说。”陆时生面不改色,心里一沉。

        “后天,我们去看看你爸?”黄霞像在试探,又像恳求。

        手里的梭子蟹腿掉在碗里,陆时生没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明明,每年你都不去,爸爸他很想你。”黄霞眼圈泛红,“我每年只能给他看看你的照片。他多少心寒啊?”

        陆时生还是没答,抽了两张纸巾,用力擦着沾了腥味的手指。

        “我知道你怪他,但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爸啊!”黄霞激动了起来。

        “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想过他是我爸吗?”陆时生抬头问,表情却是平静。

        他没再说话,丢了弄脏的纸巾,回了自己房间。每次回家,都要经历这么一次对话。每次对话之后,母子关系就更冷淡三分。

        所以,陆时生不喜欢回家,更害怕回家。

        ……

        除夕中午,陆时生出了门,骑车去了郊区一个小路口,打了个电话。而后,一个才六七岁的毛头小子跑了出来,边跑边喊“陆哥”。

        陆时生难得露出亲切无害的笑容,接住飞扑过来的小孩。

        “偷跑出来的?”陆时生示意小孩坐上自行车后座。

        “没,我和我妈说好啦!”小孩拽着陆时生的衣角爬上车,拽得他领子都歪了。

        “想吃什么?”陆时生笑问,“别扯了,露肩了!”

        “吃肯德基!”小孩嚷嚷。

        “吃什么肯德基?吃多了长不高~”陆时生逗孩子,“吃麦当劳。”

        小孩叫林正一,是陆时生父亲挚友的儿子,比他小约摸八九岁,正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不知道陆时生用了什么魔法,小林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听话,也许因为他总偷偷带小林吃垃圾食品。

        “陆哥,你这次怎么走了这么久?”小林边啃鸡腿边问。

        “陆哥这次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陆时生诓孩子。

        “比塔里木盆地还远吗?”小林全然不觉得陆时生在瞎说。

        陆时生扯淡:“那可比塔里木远。”

        “怪不得!是哪里啊?”小林好奇凑到陆时生脸前。

        “大兴安岭,知道不?深山老林。”陆时生故作神秘。

        “老林里有什么?”

        “有,那——么粗的大树,那——么大的虫子,有会吃人的花,还有……”他编不下去了,毕竟他参加的不是生物竞赛,“有,呃……有鹿!”

        “鹿?!”小林眼睛瞪大了。

        “很厉害的,还会变身。生病了会变梅花鹿,开心了会变驯鹿。”陆时生快被自己随口编的瞎话逗笑了。

        “哇!会变成恐龙吗?”六七岁的男孩子,脑袋里塞满了恐龙。

        “那我不知道。下次再遇到他,我帮你问问。”陆时生坏笑一下。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说着瞎话,小林被陆时生逗得咯咯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忽然停住了。

        陆时生吓一跳,以为孩子噎住了,正要伸手去拍,却被人抓住了手,用力甩向一边,顺势扫翻了一杯可乐。冰凉液体溅了陆时生一裤腿。他扭头去看,也惊讶地说不出话。

        “林正一,你脑子坏掉啦!”来人是一个和黄霞差不多年纪的妇女,一把打掉了小林手里的鸡腿。

        小林吓傻了,又挨了打,哭得惊天动地。麦当劳里本来没几个顾客,此时纷纷扭头来看。

        “孟姨。”陆时生克制了心中慌乱,佯装镇定。

        “林正一,家里饿着你啦?你非要和这种垃圾人一起吃垃圾食品?!”孟姨指着小林的鼻子质问,尖刻的话却直戳陆时生脸面。

        “孟姨,大家都看着,您别这样对小林。”陆时生努力保持冷静。

        “看着怎么了?就是要让大家看看!看看你这个杀/人/犯的儿子!你老子干的事情,就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还有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拐骗人家孩子!”孟姨的话越说越过分。

        陆时生终于忍不住,蹭得站起来,双手捏拳,关节泛白。

        孟阿姨没料到陆时生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气势上弱了几分:“怎么了?还要动手啊?”

        “妈妈,你不要和陆哥打架,哇啊——”小林哭得快喘不上气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陆时生几乎把嘴唇咬破,最后没动手也没反驳,只开口道:“对不起。”

        孟姨大抵也没想到陆时生会突然道歉,一时无语。

        “今天的事,是我欠考虑了。”陆时生躲避着孟姨刀尖似的目光,“祝您和小林春节愉快,有什么困难,您可以和我妈……和陈叔说。”

        陆时生用完了最后的理智,匆匆走出麦当劳,无意识地瞎走。人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年三十的街道反倒显得冷清。

        天光渐暗,路灯未亮,温暖的春节和喜庆的年味都被锁在一个个小家庭里,而留给城市的是难得的寂寞。

        陆时生莫名走到了小时候常去散步的钟楼广场,找了个台阶坐下,想寻找一些熟悉感,好安抚一团乱麻的心,却发现广场也早已不复从前。

        他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包裹。他有家,但那个家好像很难给他温暖。他想找人说话,又觉得说话好疲惫,不知说什么,也不知找谁说。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鹿时深发来短信。

        【学长,一会儿你肯定忙着吃年夜饭了。我先提前祝你春节快乐,阖家安康!】

        ……

        鹿时深正在学习包春卷,但他没有遗传到林月升的烹饪天赋,手也是实在太笨。他正手忙脚乱,手机忽然大声唱起歌。他胡乱擦了手,拿着电话躲进卧室。

        “撒宁啦?还要偷偷摸摸,谈女旁友啦?”林月升打趣。

        “妈,侬勿要瞎讲!”鹿时深关上房门,切换成普通话模式,“喂,学长?”

        “瞎讲啥西?”陆时生学着用申城方言问了一句,把鹿时深逗得笑个不停。

        “学长,什么事啊?你在家吗?要吃年夜饭了吗?下馆子还是家里做饭啊?”已经好几天没和陆时生联系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堆问题。

        “鹿时深,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在家,晚饭家里吃。”

        “哦,那你打电话干嘛?”

        陆时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电话,只是收到短信那一瞬间产生了无法克制的冲动,想要听一听鹿时深声音的冲动。

        “问你个问题。”陆时生说。

        “请提问。”鹿时深慷慨道。

        陆时生一本正经问:“你生气的时候,会变恐龙吗?”

        鹿时深被问傻了,半天才大喊:“学长,你神经病啊?!”

        电话那头传来陆时生的笑声,他都可以猜到那人的欠揍表情,鹿时深反击:“我不仅会变恐龙,我还变霸王龙嘞!”

        “霸王龙手短,跟你挺像。”陆时生随口怼回去。

        “陆时生,你有病啊!年三十打电话来就为了讽刺我手短?”鹿时深气得从床上蹦起来。

        “没有,我是想说,我怕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你会看不到我的问候;我怕跨年的鞭炮太吵,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哈哈哈!”陆时生实在忍不住,自己先笑场了。

        “我挂电话啦?!”鹿时深生气又忍不住也被逗笑。

        陆时生正色道:“别别。鹿时深,我是想说,谢谢你。祝你和你的家人,福多顺意,四时平安。”[1]

        陆时生把一边手肘撑在身后的台阶上,抬头望天,灰蒙天幕上忽然出现一颗细小但明亮的星子,用力闪光,照亮孤独的人。

        鹿时深没想到那人会突然从混不吝切换到正好八经,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但他知道,这句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

        即便是除夕,日理万机的鹿教授也一直到七点多才回到家。年夜饭早就准备停当,林月升和小鹿都在翘首以盼。

        “快洗手入座。儿子等你等得肚皮饿扁了。”林月升弯腰帮鹿教授把拖鞋摆在脚边,又顺手把皮鞋收进鞋柜。

        “他还有心思吃饭啊?”鹿教授抬头,看见小孩子听了他的话在低头抠手,“你还委屈上了?今天同事问起你,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多说。”

        “你不要讲了好哇?今天过年哎!”林月升赶紧制止,“深深,别傻坐着了,去拿酒呀~”

        “哦。”鹿时深起身钻进储藏室。

        待他进门,爸妈争吵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无非是关于他学习成绩的那点事。鹿时深躲在储藏室里听了个完整,像被人朝心窝踹了一脚,生疼。

        “深深,拿个酒怎么这么慢啊?”林月升催促。

        鹿时深觉得眼眶有点痒,狠狠揉了揉才走出去:“我找了半天,是这个吗?”

        “对对,好了好了,大家入座,准备开席。”

        鹿时深坐下,乖巧给父母倒了酒,又给自己倒了果汁,笑道:“爸妈,我先敬你们。今年你们都辛苦了。我会好好努力,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

        年夜饭罢,一家人一起看春晚。跨年的烟花在窗外炸响,鹿时深冲到窗边用手机拍下了烟花绽放的瞬间,然后在心里默默许愿。

        鹿时深,新的一年要努力变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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