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是个人啊
深夜，琅山之巅，一声巨响将狼群惊醒。
狼王寻声看去，好似陨落坠落在山巅，龟裂的深坑中燃烧着火焰，一个身影从深坑里爬出，布满伤痕裂口的身体上还燃烧着余火。
那漆黑身影踉跄走开，倚着狼王身旁的山石坐下，拍熄身上余火，以腹语问到:“没吓到你吧。”
狼王小心翼翼的与哑巴保持距离，此时的哑巴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对于身体的掌控不再那么精确，刚才只不过是随手放下，落地时手掌竟然陷进山石中，恐怖的力量可见一斑。
哑巴微微喘息，夜风吹在它滚烫的身体上，冒气一阵白烟。
狼王问到:“你又与它们战斗了？”
哑巴微微点头，它体表的漆黑纹路发生变化，血肉纠缠的越发紧密，缝隙中渗出一层层黑色汁液，如同一层蝉蜕，在破裂之后愈发坚韧。
狼王的眼神中满是担忧，说到:“你战斗三次，每次疗养完，你的身体都会变的更强，但你也越发难以掌控自己。你没有察觉到吗？它们之所以每次战斗后都和你保持距离，没有将你逼上绝路，就是在等你自己逐渐失控。”
哑巴盘腿打坐吐息，心神安定下来，将脑海中繁杂如星河的念头通通赶走，一切都安静下来，哑巴如发动机般过热的身体在夜风中冷却，渐渐的熄灭。
哑巴两指夹起一粒石子，腹语说到:“我不会失控，我能掌控自己。”
见哑巴体表的热气散去，狼王这才敢走进哑巴身旁，劝诫到:“不要再去管那些闲事了，将下面的村庄让出去，反正里面都没有啥好人。咱们把那群孩子带上，随便找个草深林密的地方一趴，它们找不到的。”
哑巴苦笑着摇头，脸上诡异的微笑面具也随之破碎，腹语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狼王咬住哑巴的手臂，将他拉起来，说到:“来吧，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老道士嘛？他快要羽化飞升了，我带你去见他。”
陈哑巴对那个点化琅山五族的老道士十分好奇，但是总感觉有一丝奇异，所以此前被狼王告知后，从未去接触过。
狼王带着哑巴进入狼穴，在小鼻涕虫以及一种族人的注视下，一人一狼顺着狼穴深处崎岖陡峭的道路蜿蜒向下，在山腹内七拐十八弯，终于来到一处奇异的地方，门前小山突兀，水流潺潺，犹如湖面般光滑平整。
山洞正上方有一座天生的石头匾额，匾额处刻着四个字，五斗米教。
看到这四字，哑巴便知道狼王所言非虚，这山洞内，可以真的存在着某位世外高人。
三斗米教，道教起始之教。
向内走去，洞口连通着山体，羊肠小道极其狭窄，左右两边皆是天堑，一步踏空便会坠入万丈之下。
手边云深雾腾，仿佛置身在仙界之中，经过数十米的羊肠小道，一处高宽约五米的道场坐落在崖边，道场脚下是万丈红尘的尘世人间，对岸是大日出云的仙气飘渺。
一个目盲老道人在蒲团打坐，手臂上挂着拂尘，只是白须尽落，孤零零一杆长柄，好似无叶的秃枝。
那老道人转过头，一双被迷白蒙住的双眼“瞅”向陈哑巴，说道:“老狼王，你可是给我带来了个大人物啊。”
老狼王嘿嘿的干笑，随后面露苦涩的走到老道人身前，说道:“瞎子道人，不出你所料，我儿子最终还是死在了我嘴下。”
老道人叹息一口气，说道:“前世仇人，今生父子。即使是苦难一场，哭笑去留，最终你仍是它父亲，它仍愿当你儿子，也不枉费这人间修行。”
老狼王似是想起了老道人从前的叮嘱，悔恨叹气，不自觉留下泪来，最终退到一旁。
陈哑巴缓步走来，坐在老道人对面的蒲团上。
老道人“咦”了一声，惊讶的问到:“你是古老者？”
陈哑巴摇了摇头，那目盲道人似乎是看到了，又开口问到:“那你是魔物，亦或者生灵？”
陈哑巴哭笑不得，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老狼王站出来解围说到:“他是个哑巴。”
“哑巴？”“人？”
老道人闻言大惊失色，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左手五指不断掐决，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云深不知处袭来，笼罩住陈哑巴全身。
陈哑巴刚经历过大战，气血翻涌还未平息，此时心胸内存有杀气，刚想抑制，没想到从云中而来的力量却是份外柔和，丝毫没有激起杀意，环绕着陈哑巴飘荡三周，最终化成纯白游鱼，落入老道人掌心。
老道人笑呵呵的“道破天机”:“原来是个人啊。”
陈哑巴对面这个答案，点头后又觉得不对，摇摇头。
老道人被迷白蒙住的双眼射出诡异的光，伸手搭上陈哑巴手腕，而后眼眉逐渐低沉。
老道人收手拢袖，说道:“小友，你气数已尽，半年前就该身亡，有人给你续了命，但并不长久，你命数也以定，必死无疑，无法扭转。”
陈哑巴释然一笑，听到必死无疑，反倒是开心起来。
狼王激动的说到:“真没有办法了嘛，他是个好人。”
老道人凝视着对岸翻滚的云层，双手不断掐诀，眼瞳中的白雾之下，一轮红日破开云层。而后说到:“人各有命，小友命到如此，没有生路。但是小友若是不当人，那便是千载寿元，万年不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陈哑巴直接站起，怒气冲冲的盯着眼前这个老道人，大道人察觉到了他的怒意，说道:“考虑考虑，是和否两个选择，何必动怒呢？”
陈哑巴咬破指尖，在老道人的掌心写下一个字，“不。”
老道人握紧右掌，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个人，原来是个人，原来是个人啊。”
笑罢，老道人一语点破陈哑巴心中所想，说道:“你在害怕，你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害怕自己活着，尤其是以现在的身份活着。怕自己万载寿命，永生不死，作为人类的敌人。”
此话一出，狼王瞬间就明白了陈哑巴之前为何做出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来。
老道人摆了摆手说到:“行了，知道心病在哪，我便可以对症下药了。我可以用某些手段扭转你的命数，让你以人类的身体和思想活着。但是你现有的自己会被完全舍弃，你原有的命数也会被打破，随着时间的发展，你的未来会走向另一条路。”
陈哑巴略微沉思了一会，在地上写到:“我原有的命数是什么？”
老道人手指触及地上的血迹，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我以为你会问你的未来会怎么样。原有的命数啊，就是你半年前本该死亡时所经历的事情。”
陈哑巴恍然，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命啊，紧接着，陈哑巴摇了摇头，拜别老道人后扛起狼王准备原路返回。
狼王不干了，扯住陈哑巴的衣角，说到:“你不是说你也有喜欢的人嘛，你不是说你也想普普通通的活下去嘛，逆天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怂什么啊。”
可狼王怎么可能拗的过陈哑巴，被哑巴抗在肩头拖着跑。
老道人笑着摆手，说道:“世事不可强求，既然小友决定了，命便改不了了。小友，老道我或许比你先走一步，待你魂归与天时，我请你喝酒。”
说罢，陈哑巴郑重拱手告辞。
走出百米外，依稀还能听到老道人爽朗的笑声，以及那句“原来是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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