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国师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永秀的神色都变了一下。
他跟在娘娘身边这样久,娘娘的容貌让见者就算不为之倾倒也会耐心一二。这位国师大人言语间未免也太过尖酸刻薄。
小太监承蒙了秋仪庇护,心里自然是全然偏向她的。看到国师这般,心中忍不住泛起嘀咕。
贵妃被明里暗里地讽刺,她自己却不着急。
秋仪心态放的平。
这位国师已经许久不见生人,连老皇帝几次求见都未能得偿所愿。她从永宁殿一路叩首到国寺,可不就是“好大的阵仗”吗。
如此虔诚的举动,几乎是把一柄无形的刀架在了国师的脖子上,逼迫着人出来。
对方能给她好脸色也就怪了。
“娘娘爱惜粮食,实在慈悲。”国师抿了口茶,眼神中波澜不惊。他倒要看看这女子的脸皮有多厚。
“只是我已许久不入尘世,见此心中倒没有娘娘这番感触。”
——他话说的漂亮,拒绝地毫不留情!
贵妃亲自拭茶是在暗示亲恩殿十四皇子的事,她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可是国师托言“不入尘世”,则是不愿牵入宫中纷争。
“没有娘娘这番感触”暗指自己与贵妃并非一路之人,不会出手。
他的拒绝也在秋仪的意料之中。他的态度她一早便清楚。
让国师被她这三言两语打动,甚至亲自去找皇帝替她说话。——这本就是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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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这不过是下下策。”中宫娘娘抿了口茶,神色中倒不见慌张。
贵妃叩头前往国寺的事在后宫中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不少人争先想去看看中宫娘娘的好戏。
可周皇后却不紧不慢地让景园去小厨房盯着给齐晟准备的燕窝。
她知道贵妃这一招是高明,可是一不小心就会犯了大忌。
皇上见不到的人,她见到了;皇上不愿得罪的人,她为了一些小事得罪了。
这不是明摆着和皇帝对着干吗?
就算她真有几分本事和脸面请得国师出山,只怕陛下心中的芥蒂不会少。
中宫娘娘想到皇帝最近每况愈下的身子,倒是突然有些头疼。
——太子气焰嚣张,还是早些为晟儿铺路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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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地。
此处便是秋贵妃给十九殿下求来的封地。几乎是齐国版图上最为偏远的地方。
虽然离京城遥远,农耕却十分发达。
朝云行初到此处的时候也小小的惊讶了一瞬——贵妃娘娘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农耕发达,百姓就会富足,万事不求人。
最为重要的是,此处极为适合屯兵。
他想到齐坞生只言片语中透露的信息,贵妃娘娘早已投靠了太子殿下,十九不过是她的一颗弃子。
他原来十分坚定地认为秋贵妃必然是那等攀龙附凤不择手段之人,可是仆地的资源太过得天独厚,好像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一般。
他将心中的疑虑说给齐坞生听,却不想殿下眼中古井无波如死水般:“她不过是补偿。”
朝云行看着失意的十九殿下,将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悉数咽下。
他突然觉得,如果这两个人彼此仇视,也不尝为一个好结果。
毕竟成大事者,不应拘泥于儿女情长的纠葛。何况还是和一个前朝贵妃。
齐坞生如今心中有怨,不如他从中推波助澜一番,也好过来日齐坞生登基后生出诸多不便。
有些不重要的真相和心意不如就此了断。
他日史书工笔,不会记下那无足轻重的往事。
想到这些,朝云行从自己在仆地的府邸中走出,询问身旁的侍从:“十九殿下在何处?”
得了回复,他骑上一匹快马出了城。
来到此处后,殿下没日没夜地泡在习武场,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
仆地原本的守军不过千人,但是却十分骁勇善战。
朝云行带着他自己的亲军来到此处后很快便和他们打成一片。只是这些老兵似乎对齐国皇室有诸多怨念,因此虽然尊敬朝云行。
却十分看不起齐坞生。
——这是个十分迥异的情形。
朝云行本想用皇室身份替齐坞生摆平那些明里暗里的顶撞,可是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少年一双黑色的眸子沉静如水:“他们欺我,只因我技不如人。”
朝云行听到这个回答,无论多少次还是想感叹齐坞生的好心性。
他身上有着一股独特的狠劲,和无比明确的信念感。
十九殿下出身微贱,从小被称为不祥之子,受尽欺凌。他启蒙晚,天资再高有些东西也不是一日便能补上的。
但齐坞生从未因此自怨自艾。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看透了自己和强者的差距。此后,他会用全部精力努力追赶,拼命前行。不会留任何情绪损失在无尽的内耗中。
十九殿下来到仆地后,每日天不亮就去演武场。一开始被那些兵痞收拾的几乎遍体鳞伤,现在半个月下来,也能在最狡猾的武士手下走上几个回合。
那些原兵的态度虽然还是不冷不热,但是却收起了几分轻视。
朝云行知道这话说的轻巧,齐坞生可是用无尽的血和汗换来的。
今日演武场中气氛倒是有些不同往日。
原来仆地的驻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似乎围着什么东西。这些男人穿着短衫,有的打着赤膊,面红耳赤地给什么人加油打气。
朝云行还没有走到附近,他□□的马竞然先行软了脚。
他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走到近前,那圈中心围着的正是一只误入此地的老虎。
可让他心中一颤的是,齐坞生此刻正和一个老兵痞在人群中心同老虎对峙。
见他前来,朝云行的亲卫连忙上前回禀:“那人便要和殿下打赌谁能将这老虎收服,此刻他们已经僵持了小半个时辰。”
朝云行生气齐坞生竟然如此莽撞,却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了那匍匐在地上的猛兽。
老兵痞骁勇善战,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常年浸淫沙场的血腥气息。猛兽最是敏锐,自然不敢轻易靠近。
它的四肢微微弓起,腹部紧紧贴着地。这并非是示弱求饶,而是缓缓伺机而动。
突然,那老虎一跃而起,谁知那武者比它更快。
一拳打在老虎的眼睛上。
老虎吃痛,趔趄一下。那男人立刻又一拳补在老虎的鼻子上。
这人的步伐十分灵活,竟然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同老虎缠斗起来。老虎每一次蓄力而动,他都能侧身闪避,然后迅速补上一拳。
他天生神力,赤手空拳打的激烈。
周围人看的起劲,纷纷给他呐喊助威。
半个时辰后,老虎似乎失去了力气,渐渐停止了攻击。它趴在地上,虽然没有露出肚皮,但是锋利的爪子已经悄悄收起。
这是一个战斗结束的信号。
男人畅快极了,干脆撕掉了身上的衣衫,背对着老虎走向人群。他知道自己在实战中颇有经验,那小殿下此刻恐怕已经看呆了吧。
就在这时,他面对的人群中传来几声惊呼。
他心道不妙,身后突然有一阵厚重的风,像是什么东西扑了过来。男人此刻处于被动,已经听到了老虎剧烈粗重的喘息声。恐怕再无力回天。
他一阵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从他耳侧擦过,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哀嚎。猛兽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眼中渐渐失去生机。
那支箭从眼中射入,一击毙命。
而拿着弓的少年冷静地站在原地,并未移动。这支箭力道很大,他的虎口被震地有些发麻。但是他的立刻回手抽出一根新的箭搭在弓上,在没有确定老虎的生死前丝毫没有放松。
射箭救人的,正是众人先前所不看好的齐坞生。
被救的男人也算是豪迈,挠挠头走上前,给齐坞生磕了两下:“殿下救我一命,大恩大德必将回报。”
少年沉默地将人扶起,没有多说什么。
那男人仿佛突然卸下了芥蒂,兴奋地询问:“殿下怎知那虎有伤人意?”
男人粗犷,咋咋唬唬地吵着。齐坞生移开眼,却对上了朝云行复杂探究的眼神。
少年安静良久,说:“虎就是虎,彻底收服前,都要仔细被反咬一口。”
武者似懂非懂,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散了疑虑,招呼人摆上几碗酒,说什么也要敬齐坞生一杯。
人群喧闹处,朝云行走过来,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意有所指?”
齐坞生冷淡的眼神扫过,其中似是警告。
他脱口而出的话确实是他心底所想,说的并不仅仅是那武者,更是太子……
还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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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寺,贵妃娘娘不动声色地坐在下首。
她身上的雪化开,打湿了几片衣物。整个人都显得狼狈可怜了些。
美人饮下那口热茶,好似终于想通了一般落寞开口:“国师大人不问世事不愿理会,本宫自能理解。”
她小心地将那方锦帕折起收好,由着永秀将自己扶起。
美人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致,膝盖处的衣物被丝丝殷红渗透晕开。
国师皱眉:“娘娘有伤在身?”
美人有些难以启齿地偏过头去:“家兄做了错事,本宫心急之下自己摔的。”
国师不理世事,却并非不谙世事。
他对之前秋家的无妄之灾并非没有耳闻,也知道她今日跪了太多导致伤口崩裂。他为了摆脱劫难设计人入宫,却从未想让她受这些皮肉之苦。
国师叹了口气,俊美的男人第一次流露出无奈的情绪:“净尘,去拿些滋补的药来。”
他看着贵妃刹那绽开的笑颜,和明亮清澈的眸子,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也罢,心软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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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正厅,帝王批阅着奏折。近日天寒,他晨起咳嗽了许久。
也是老了。
身旁的老太监突然举来一盘东西,帝王侧头看去,是锦盒中盛放的一些药丸。
“皇上,永宁殿送来的。”
黄德全哀哀戚戚地描绘了贵妃娘娘如何用心良苦,天不亮就出了门,三步一叩首地打动了国师,为陛下求来了几份滋补的汤药。
皇帝神色一怔,不知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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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什么人说过,在提真正的要求前,可以提一个必然会被拒绝的请求。拒绝者心怀不安,顺理成章地答应后续的条件。
贵妃秋仪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让国师出面调和。
她所求的,只是一味滋补的汤药。
一味能医人心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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