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告辞

转眼又过了十数日。
昨儿个夜里刚淅沥沥地下了场雨，晨起空气显得十分清凉舒爽。
青晗脚步轻缓地进了门，不意外见到床上之人闭目未醒，风玲搬了墩子守在一旁，手托着腮正闭目养神。
听见门口传来窸窣声，风玲琅连睁开眼。一见来人是青晗，她起身招呼道：“青晗，你来啦。”
经历了这么些事，又彼此相处了段时间，她们之间已少了生疏，多了几分亲昵。
青晗应了声，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少年，“玲琅姐，令弟还未曾醒转吗？”
“还没有，”风玲琅微垂了下眸，嘴角蓦地勾起一抹笑，“虽然暂无气色，但是命保住了，总算是比先前情况好得多。”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现在已经能确认少年性命无虞，比起当初气若游丝、随时没命的样子，已经大有进步。
“是这个道理。”青晗附和道，“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吴老先前诊察时也说了，这个少年似乎有股异乎常人的韧劲和意志，苏醒过来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风玲琅颔首，随即想起什么地问道：“听说你已向吴老提出告辞？”
“是啊，定了明日就走。”青晗浅笑，“我离家时日不短了，家中人必是挂念异常，还需早些赶回才行。”
而且，她也想念亲人了。
祖母的身子如何了？娘亲的肚子该显怀了，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当初她私自逃家，娘亲必是气极，也不知这些日子过去了，她的气消了没？
还有皎皎，这会儿了应该也会叫人了吧。父亲呢，不知他一切可顺利？三月之期到了，可有通过齐伍先生的考验？
还有舅母和浔儿，可还在青家住着？还是已经被舅舅接回泽县了？舅舅又还好吗？
离家越久，记挂的东西就越多，青晗真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风玲琅面露为难，“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凭什么那么确信，我就是那个可以帮助你母亲你弟弟的那个人，但是我们姐弟的性命是你救的，只要你有需要，我义不容辞。”
她不是古代人，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她也很明白，只是……
“只是你也看到了，我弟弟现在还没恢复，虽然在这吴家有吴老，有鹤大夫能够照顾着，但我如果不在身边，心里还是放不下……”
青晗莞尔，“风姐姐误会了，家母还有几个月才生产呢，姐姐现在跟去也无事，不如安心留下照顾令弟。”
“真的？”风玲琅喜出望外。
青晗笑盈盈，“只是等家母临产了，还是得劳烦姐姐辛苦走一趟才是。”
“当然当然。”风玲琅点头如捣蒜。
这样的安排已经是再好不过了，她自然没有意见。
青晗唇瓣上扬，“那就如此说定了，届时我安排家中下仆来接风姐姐。”
“好。”
二人言笑晏晏，苍术入了内来，“风姐姐，您还在这儿呢？我家师公一早起就眼巴巴等着您过去跟他谈医论术呢？”
说来也是机缘。
当日吴济怀为少年密诊，瞧见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就对如此精妙的缝合手法很是赞叹，后来知道了此乃风玲琅的手笔，他立时倍感惊讶。
而更加吴济怀惊艳的是，风玲琅这个姑娘家看着年纪轻轻，但人体构学、外病医治见解独到，颇有心得！
而经过少年的事后，风玲琅在对吴济怀充满感恩倾佩的同时，对中医这个传统的医学门科，对脉学、针灸和本草学中的奥妙，也产生极为浓厚的兴趣。
这一老一少，一中一西，互相赏析，互有兴致，不同思想碰撞在一起，非但没有引发争执，还激发了彼此在医道上孜孜求进的雄心。
“瞧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昨夜她正与吴老论到外治手术中消毒的重要性，吴老听得正是兴头，忽闻深夜敲更声这才惊觉夜已深沉，她只得连忙停下。
此举，当然惹来吴老的不满。对一个求知若渴的学医之人来说，在这关键之时戛然而止，可比百爪挠心还难受。
可没办法，吴老年事已高，最不能耽误了休息，风玲琅只能“无情”地拒绝了继续讲下去的要求。
吴老拗不过，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她一早便要过去，她是一口答应。
只是一夜倏尔转过，她倒把这事给忘得干净。
风玲琅来看拍了下自己不靠谱的脑袋，“我这就过去，青晗，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啊！”
青晗应了，“嗯，玲琅姐尽管去吧，这里有我。”
“谢谢！”风玲琅匆匆道了句谢，和苍术一块儿走了。
青晗守着少年坐着，略感聊赖地这看看那瞧瞧，半晌目光停在少年身上。
少年此刻双目紧闭，睫毛浓黑纤长，随着他轻浅的呼吸微微颤动，蝶羽一般。他浓眉刀削，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先前倒未细看，竟不曾发现这少年生得如此相貌出众，玉质金相。
小小年纪已出落得这般出色，要再过个三年五载，还不定能赛过潘安宋玉？
青晗不由笑眼弯成漂亮的月牙形状，揶揄道：“少年人，你可得好好撑下去呢，你如此好相貌，要就这么去了可真是可惜了。”
说完这话，也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总觉得少年嘴角弧度稍微动了下。
正待她看个分明，鹤名进了屋，“青小姐。”
“鹤大夫，”青晗忙起身，看着他手中提着医药箱，“又是时候行针了？”
“是啊。”
吴济怀年岁大了，难免眼花手劲不足，加上瘫痪，多有不便。是以栽对少年的救治上，虽然时吴济怀从旁指点引领，但真正的施行者还是鹤名。
“如此，小女便不打扰了。”青晗告退。
“青小姐慢行。”鹤名恭送了几步。
此时，床榻上的少年倏地眼皮微掀，吃力半翕着，恰恰望见大门光影之中，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少女明眸善睐，面若桃花……
少年的眼皮动了下，旋即无力地重新合上。
整个过程很短，也就记息之间，从头到尾味并有人察觉到。
……
翌日一早，青晗等人在与众人几番依依惜别之后，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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