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零章 人情世故
第二零零章人情世故
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元年的腊月。
按照年份记录时间这件事其实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每到一个轮回开始的时候,无论是个人还是朝廷都会陷入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雄心壮志的阶段。种子埋到了地下,士卒已经出发,商队也踏上了路程,人们总是会无缘无故的想要获取也许本就不存在的收获。
但是,当一个轮回结束前的时候,人们或是喜悦,或是悲伤地看着自己的收获。这时候总是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主要的表现就是:
“放一放吧,马上就过年了,过完年再说。”
这样,每年的第一个月总是会有无数的新计划。每年的最后一个月总是会陷入无所事事又慌慌的状态。而且一年又一年,大家都在如此渡过。
所以,不用政令、也不用强迫,甚至不用说出来。一进入腊月,大明就进入了这种状态。即使皇帝发脾气都不成,这种惯性是谁都拗不过的。
“那就着为永例吧。”
住在三十里铺的朱由检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行宫。
他面前是一众大臣。
韩鑛带着内阁众人、户部毕自严带着陈子龙、来顺之坐在他的右手边。孙承宗、徐光启加上六部的人坐在他的左手边。后面是一堆的书吏,手边堆满了各种预算表格。前面的几个大佬很快就恢复了风淡云轻的高人模样,后面的小卒子还有点脸红脖子粗。
在这种明年朝廷花费的讨论会上,大家立场分明。户部和内阁暂时会站在皇帝这一边。军部和六部自然是另一边的。一方所做的工作就是扣减,大刀阔斧的扣减。另一方所做的工作就是坚持,无论如何都要坚持。
“过完年还要过元宵节,等安顿好了就是二月了。二月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三月报到朕的这里来。四月定下来就行。以后户部的财政年度就从今年的四月开始。”
“陛下,那前面的三个月呢?”问话的是内阁的来宗道。
“从四月到三月,就不按照原来的区隔计了。其实就是一个口径而已,从哪个月开始都行。”
这是在朱由检的推动下,韩鑛主持的第一次大明对自己的清算和预计,朱由检对现在出现的状况还是比较满意的。
“朕不是责怪韩首辅的意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内阁这次做的不错。很多事情没有法子定下来也不是内阁的问题。辽东的步子确实有点大,归化城因为孙传庭书笺未到,所以又有一点保守。各地方的情况也是各地方户部上报的,上报的尺度不一样,有的地方尺度比较松,有些地方尺度比较紧。户部自己也要内部商议一下。”
朱由检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
“有些钱能不花费就不花费,朕选妃就要三十多万两,这钱就算要花,内阁要大胆的说出请从内库出。平日里面都有些梗着脖子和朕说话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下不去手了?”
“子嗣之事是国家大事,户部这个钱还是有的。其他陛下说的对,内阁的审核还是粗糙了一些,陛下谬赞了。”
“都察院一年的审计自然也是按照二月完成计。这条也着为永例吧。”
“行啦。该叫苦的都已经在朕这里叫了,该表扬的朕也表扬了。你们人多,朕也没有管你们用饭的意思,咱们这就散了吧。”
“陛下。”
声音不大,说的还有点虚,出来的是徐应元和熊文灿。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徐应元退了下来。
“哦?熊卿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朱由检也知道,刚刚被消减最多的就是海军的预算。这一项计划本身制定的有点过于虚无缥缈了,朝中大臣不理解这件事很容易想到,自己也有些不满意。
“臣这里经费还是不够。臣倒不是不想过几天再说,无奈大沽口和福州府催促的比较着急。臣想着年前就动身。”熊文灿一副忠心耿耿地表情。
“回陛下,海军原本预算就吃了军部预算的三成,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同时,户部也要求熊文灿大人到内阁和户部说清楚,但是熊大人一次都没有获取超过七成同僚的赞成。因此,户部这才消减了海军预算。”说话的是毕自严。
“海军靡费本来就贵。更何况,里面涉及太多的复杂内容,所以大家才没有听清楚。要是不行的话,我愿意到户部再说一遍。”
这就是罗圈架。
朱由检直接制止了他,转过头向来顺之说道。
“上次你推荐的艾可带回了的几个人朕都见过了。其中两个人做过武装舰队的舰长,一个人是机械师。朕原来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没想到啊,没想到,还真是给朕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微臣还真是快一年都没有见过艾可了,其中就收到了几封书信。”
“嗯,不管怎么着,你推荐人不错,朕这里记着了。艾可这里朕想要安顿到海军去,督师,有什么妨碍没有?”
“三个月以前,臣已经将她安排到了陆军学院,从来家海外,还有山东、福州、广州、广西抽调的子弟都在学****要用也没有关系,但是毕竟不是本族人,又在茫茫大洋之上,臣不好说。”
“是啊!”朱由检敲着桌面。
熊文灿倒是有点懵,他现在主要的子弟和帮手都来自福州和广州,其中也有一些广州商家的推荐。他自然清楚对方打得什么主意,但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坚持的住。没想到,皇帝陛下似乎对于本土的造船还不是很满意。
“要说炮,微臣倒是认为弗朗机和欧罗巴却是不错,但是论造船,我大明也不输给外人。陛下,福州、广州几个打得造船厂臣觉得还是能用。这种军国利器,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比较好。”
“科学院介入吧,朕知道在欧罗巴已经将蒸汽机放在了大船之上,用于和风力一起推进大船。朕觉得这是个趋势,具体怎么做咱们回头说。”
无论如何,大明现在这批人的眼光还是有问题。明年光是海军就将近四百八十万辆的预算,要是实打实的就这么花出去,朱由检觉得还是有问题。
钱很多,但真要是花起来做个舰队,又不够看。
“朕犹豫的是人。”朱由检直接说道。
说罢,示意秉笔太监吴直将手边的一份海军建军计划递给了孙承宗和熊文灿。
“督师,你看看。艾可跟朕提出来的是一百万两的计划。其中七十万两购买三艘战舰,十万两更新火器,其中枪炮还要从军工厂那边直接补充一部分。剩下二十万两作为军费,他们准备直接去打劫马六甲的洋人。抢船,抢地盘。”
“…………”两个人无语,这不是就是海盗么,说好的帝国海军呢?
“一百万两,朕再给加上五十万两,要是他们能够打通马六甲到广州的航道。光是香料、金属、木材朕都觉得有得赚。”
将近五百万两银子变成了一百万两,不但没有增加一百万两,还凭空给户部节省了四百万两。不要说毕自严了,就是韩鑛的眼睛都亮了。
“陛下!”韩鑛直接站了出来。
“这个方案臣也参与一下,若是可行,那真是解决户部的大问题了。”
“朕知道。”朱由检挥挥手让韩鑛坐下来。
“人选问题,人选问题。信还是不信?朕手头真没有这样的人手。就算是学校中的那些学院进来,也就是强强能够用的程度,完全不能把握。”
“熊文灿到广州,盯着海军驻地和修船等事宜都没有问题,这等于是要把帝国的军权委托给艾可这个洋婆子。大家议论一下。”
孙承宗没有说话,他展开了艾可的计划。洋洋洒洒还长一篇计划,还附有几张海图。上面都是陛下用红笔密密麻麻写的批注。
朱由检把目光投向了来顺之,来顺之低着头。没得办法,这事情谁都不敢拍胸脯。
徐光启站起来说道:
“这艾克的几位老师现在就是科学院,通过臣的了解,似乎人品还好。但是臣接触的时候,也是知道她应该是有仇在身,出去之后是否以大明的利益为主,臣也说不上来。”
徐光启说完,房间中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没有人说话。
放心的要钱多,要钱少的不放心。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谁保举艾克,无意就是和她绑在了一个站队中。万一要是出现战败、逃跑等事宜,等待自己的也没有啥好下场。
“陛下。”孙承宗看完了,有点兴奋。
“不若按照陛下的要求进行,如何?”
“我的计划?”朱由检不解地看着老头。
“明年先不用大明的旗号,直接按照这位所说的。”老头子把计划书派的啪啪响,然后直接递给了韩鑛。
“就直接用海盗的旗号就好了。无非就是我们背后支持的海盗就行。”
“好,督师高见!督师高见!”
朱由检也感觉到自己的面前一下子豁然开朗。海盗么,就是跑了也就是少了一股海盗而已。若是成长起来那就再说。
“行!把这件事就交给督师和熊文灿。该有的职位还是要给,对外就是大明海盗。有了这一支海盗,郑氏的招抚也好办理了。两家人,总有个相互竞争的意思么!”
“陛下。”毕自严搭设顺棍上。
“把您刚说的一百五十万两都从内库支应?”好么,朱由检刚说自己掏五十万,户部就敢加上一百万。
“呵呵。”朱由检看着他。
“一百五十万两,朕应了。明年的马六甲投资那就交给来顺之。子龙你和户部不要插手。”
嗯?毕自严觉得皇帝陛下是挖了一个坑在等着埋自己,他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不说话。朱由检也不看他,而是转向了孙承宗。
“有些想法要转换一下。一打仗,军部和兵部都向朝廷要钱、要粮。朕说这个话的意思不是一概而论,但是有些事情,要动用一些新想法,引入一些新人员。你看看人家,远在万里的西洋人,一面当商人,转过头就打仗,还能够传教。这一点我们要学。”
说罢,又指了指徐光启。
“徐先生,现在科学院的西洋人来的也比较少了。刚才朕大概得算了一下,大概给户部节省了不下四百万两银子。你的预算也要改一改,研究的费用要增加,专利费用要给。人员的俸禄该提高就提高。”
户部毕自严一看,得了,刚省下来的自己还没有焐热呢,陛下这就又给许出去了。
“明年这个时候,那个火车得给朕跑起来。明白了吗?”
“陛下,臣也把蒸汽火车和造船提到了最优先的地位。”
说散会,结果又是两个时辰,而且事情变得更复杂。这个时候,这几位才知道陛下让大家把时间放到了三月的用意。
陛下不结束,大臣们就不结束。大臣们不结束,小官吏们就只好苦苦的等待。
大臣们还好,至少在结束后有继续干活还是回家休息的选择权,但是官吏就不一样了,就算是结束了,自己还有一堆的业务要处理。
户部主事米光遂就是这其中一大堆苦逼官吏中的一员。
可是,让他难受的还不止这件事。
他可谓是苦孩子读书翻身的代表。从小无父无母,在大明几乎就是死路一条。没想到,自己却被山西大商人看中,召进府里面成了有钱人家孩子的陪读。
从此之后,人生如同开了挂一般。府上私塾的先生赏识他的才华,宁愿冒着被解雇的风险也要推荐他去考试。乡试头名还不是很让人惊讶,等到府试头名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了富商的义子。等到万历年上京中举的时候,就已经真正享受有钱人考试的待遇。
山西会馆最好的房间住了一年,又给他请了最好的先生,每个月固定的同乡会,都有不同的人给他介绍不同的官员。高中之后,又有人给他花钱铺路,短短十二年时间,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是也已经成为户部从五品主事。
今天晚上他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要见面,可是看着时辰越来越晚,结果大佬们还是不出来。
“来来来。”他故作轻松的招呼同时山西的兵部清选司主事贺在藻,这位走得是军方的路子,从大同卫出身,一路来到了兵部。
“喝点罐罐茶。”他懂得享受,小炉子里面是上好的木炭,铸铁的茶壶烧的吱吱作响。红枣放在炉子上烤的焦黑,直接放在茶叶中,被开水一激,散发出来一股枣和茶叶的香味。
两个人端起茶杯一碰。
“这看着又早不了。”
尽管两个人都已经是从五品官员,但是这个会议还轮不到他们。他们也只有蹲在外面的帐篷,等着随时召唤。
“我不像你。”贺在藻说话耿直,嗓门也大。
“我们五品也就到头了,要再往上升,就上军阵卖命。不像你,稳稳地再干几年,就有进去的机会了。”话里面说是不想升,但是听起来也酸溜溜的。
“进去好?还是外面好?想清楚再说话。”米光遂换了一杯茶叶。
“我倒是觉得现在这种就挺好,上面有大头顶着,下面有人使唤着。不比什么好。你看看我们的尚书,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每年到了你们兵部要钱的时候,简直生不如死。我还是算了。”
“那倒是。”贺在藻点点头。
“兵部现在要升官,一年去学堂是一定的,辽东、塞外、朝鲜选一个地方需要待两年。算了,算了。就我这身体,还是留在京城比较好。”
贺在藻刚刚又娶了一位如夫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哪有上进的心。
“辽东明年还要仗要打?”米光遂不经意的问道。
“打,怎么不打。明年兵部的计划是向前推进到泥河一带,和朝鲜连接起来。送到了军部,军部还觉得有点保守。”都是老乡,贺在藻无所谓,反正这种东西只要想看就能看得到。
“那不一样啊,军部今年为了火器,从我们这里至少要了一百九十万两银子。加上原来的兵器花费,足足涨了四成。”米光遂也随手抛出来一个信息,作为交换。
“对了,我听辽东下来的人说,新火器犀利的很,是不是?”
说到这,贺在藻倒是很得意。
“说道火器,还真是不错,我看了两回,面对盔甲摧枯拉朽一般。”
“哎,下次有机会也让我见识一下。”
“成啊,也不是个啥事。军部现在驻地的营兵都换了,那天你过来给我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的,但是眼睛都盯着中间的帐篷。好不容易等到了戌時一刻,几位大佬这才走了出来。看来大佬也是疲惫了,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大家也各自回家。只是一再叮嘱,说是需要修正的工作还很多,尽管明天是腊月初八,但是还是正常点卯。
风雪中,两位骑在马上向着京城疾驶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还是新夫人好啊。”米光遂调笑了贺在藻一句,也不等贺在藻回应,直接拍马越过了他。
说是贺在藻有新夫人,其实他的心更是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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