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逐星之轨迹

征和二年七月，卫子夫的寝宫聚集了许多女人，有封号的没封号的，大家都非常害怕，想要在她这里寻求庇护。
  那江充，挖巫蛊挖的整个长安怨声载道，用炮烙极刑逼死数万人，现在又挖到后宫来了，被赶出寝宫的都不约而同的到了卫子夫这里哭哭啼啼，担惊受怕，卫子夫别无他法，只能尽力安慰。
  在将整个后宫都挖了一个遍后，一无所获的江充离去了，这场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卫子夫开始安抚一个又一个刘彻的女人，打发她们回宫。
  夜里，就在卫子夫终于安抚打发走最后一个侍嫔的时候，一个太监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娘娘，那江充在太子的东宫里挖出来了一个木人！”
  卫子夫坐不住了，她脸色煞白，显然是意识到了后果，“我儿如何了？”
  “奴不知道。”
  “那赶紧派人去问！”
  可这打听消息的太监刚走，就又闯进来一个太监，“娘娘，有太子舍人奉命求见。”
  卫子夫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深吸几口气平复心境，“叫他进来。”
  那人进来后，卫子夫站起来走近后确认是太子的舍人，连忙问道：“我儿现在怎么样了。”
  “太子无事。”
  卫子夫刚松了一口气，那人又道：“不过，马上就要出大事了。奸臣隔绝内外，陛下情况不明，恐怕已被奸臣所控，太子需要娘娘的帮助控制局面。”
  “我能如何帮他。”
  卫子夫刚有些不解，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要起兵？”
  舍人不答，显然是猜中了。
  “胡闹！那江充既是构陷，只等陛下回来查明事实就好，动武之后，事情只会愈加不可收场。你回去告诉他，叫他……”
  可这舍人打断了卫子夫的话，只是道：“陛下回来，太子必死无疑。”
  卫子夫一下子站立不稳，瘫软倒地，一旁的宫女们连忙搀扶住她，卫子夫不敢相信，怔怔问道：“那木人是真的？”
  舍人答道：“太子言：是其年少不知事，从长门殿拿来，埋进东宫的。”……
  卫子夫自从送走太子舍人后，每日过的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每天都会有人向她汇报宫外发生的事情。
  直到卫子夫听到刘据兵败，不知所踪后，她仍然很平静，放下手中用来浇花的水壶，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宫女们都战战兢兢的躲在角落浑身发抖，卫子夫只好自己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老态龙钟的样子笑了出来。
  将长长的白发编成长辫，卫子夫来到正殿，就这么跪坐在正中间的地板上，闭上眼，安静的等待命运的审判。
  等到问罪的使者到来后，见到卫子夫这个样子很是意外，但他还是问道：“皇后娘娘，你能否对用玺印帮助刘据起兵一事做出解释？”
  “是本宫主动给的。”
  如此平静的话把使者准备好的一通逼问说辞憋了回去，使者只好道：“那事情清楚了，娘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希望你能在陛下面前好好忏悔。”
  “本宫不会后悔。”
  卫子夫睁开了眼睛，使者显然被卫子夫不按常理行事的作为搞蒙了，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卫子夫并没有跟他这种人聊下去的欲望。
  “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你回去告诉刘彻，子夫只不过在丈夫和儿子之间选择了儿子。因为我讨厌了他一辈子，不想在快死的时候还瞒着他，也不想再骗自己。”
  使者干笑两声，“娘娘语出惊人，臣汗颜之至……”
  卫子夫掏出把短刃来，在众人以为她要自杀的时候，她却攥住辫子，将其割断，就这样把割下来的辫子放在身前。
  “你将这头发带回去给他。”
  “娘娘这交代恐怕……”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
  卫子夫面带嘲讽之色，“他会喜欢的。”
  说罢卫子夫站了起来，走向了一旁的侧室，“对了，记得去对面的房间拿玺授。”
  卫子夫说完关上了门，使者有些摸不着头脑，上前捡起了辫子，起身却突然白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石姬出现在侧室里，看到卫子夫要上吊，很果断的切断了她手里的白绫，卫子夫叹了口气道：“先生，为何阻止我的报复。”
  “报复还有拿自己的生命来报复的？”
  石姬摇头道：“我坚决不同意，上次陈阿娇的事我已经很后悔了，你不许死。”
  “现在不死，我本来也没几年好活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石姬上来很不客气的抢走了她手里的白绫。
  卫子夫无奈道：“先生不让我死，可我也活不成了。”
  “想不想见你儿子？”
  石姬的话让卫子夫怔住了，随后又有些失落道：“见了又如何，他也活不成的。”
  “我可是仙人！”
  石姬拿出精心制造的木偶来，长得竟然和卫子夫一模一样，随手注入些能量，那木偶竟然栩栩如生如真人一般。

  “最新研究成果，那王八蛋不是喜欢到处找木头人吗，我给他不就是了。”
  石姬很得意自己的作品，将这木偶重新用白绫吊起来，“怎么样，不错吧，半年的保质期哦。”
  “这，这真的是……”
  “好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跟我去见你儿子吧。”
  石姬拉起卫子夫的手，带她离开了这里。
  等白雾散去之后，人们进了侧室，发现了卫子夫的尸体，顿时一阵哭声响起，使者拿着辫子却感到莫名的怪异，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辫子，又看了看那长发披肩的尸体。没玩过连连看的他愣是没看出来……
  石姬带着卫子夫找到了刘据藏匿的农家小院，母子二人相拥而泣，刘据发泄一通后拜倒在石姬面前磕头，“仙人之恩德，刘据永生不忘。”
  “好啦，你活的肯定没我长，还是好好照顾你母亲吧。”
  刘据很尴尬，石姬也不管他，又造了个刘据的木头人出来，这次还加进去一个优秀演员，嘱咐道：“放出信去，等人家找来了，你就上吊，演的逼真一些，懂了没？”
  木头人刘据点了点头，真的刘据看的是目瞪口呆，石姬这才放心的拉着二人走了。
  刘彻在西边的长安为非作歹，为了安全起见，石姬选择把他们二人安置在最东边的东莱郡大海边上。
  石姬帮他们造了个房子，造了几个傀儡照顾他们生活，又留下了许多钱，还帮他们整了个大雾版门禁系统，防止外人进入。
  石姬做好后问刘据：“你还需要什么？”
  刘据也不客气，问道：“我的妻儿还在长安，不知……”
  “我忘了，这个好办，你等我。”
  于是石姬又跑了一趟，将刘据的亲人也接了过来，石姬等他们一大家子哭完后，又放下了一个‘电话装置’，就是一块云，被激发了后会找到石姬，“你们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打电话。”
  历经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刘据似乎看破红尘了，领着家人朝石姬跪拜，“仙人之恩，我的子孙当代代铭记，供奉香火。”
  “我说了，我不需要那东西。”
  石姬又上前拉起卫子夫的手道：“好了，我的小宫女，希望你人生的最后没有遗憾，好好生活吧。”
  卫子夫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先生，子夫曾记恨于你，子夫……”
  “好了。”
  石姬保持着微笑，“我说了，我既然是神仙就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石姬离开了，回到了南山，等待着她的星星，而刘彻在遭受重大打击后已经渐渐疯狂，他看着那长长的白发，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自己的皇后恨了自己一辈子，自己的儿子想要杀掉自己，这不可能，这肯定是假的，是那些奸臣在欺骗自己！
  痛彻心扉的苦楚不停折磨着他，所以当田千秋察觉到刘彻的心思，跳出来平反的时候，刘彻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清洗！他要清洗掉那些奸臣！试图拯救自己失败的人生……
  征和四年春，刘彻决定亲自前往东莱郡，乘船去往曾经的仙岛求仙，他固执的认为只要成了仙，那就可以逆转一切的悲剧。
  可当他到了岸边，却暴风骤雨，浪高潮涌，无法出海。
  刘彻每天都冒着大雨站在岸边，等待着雨停，都说人越老越固执，刘彻显然是在寻求那虚无缥缈的救赎之道。
  在这背后默默注视着的刘据对身边的石姬道：“仙人，能否让我单独和父亲见一面。”
  “不是你叫我过来拦着他出海的吗？怎么，你放弃了？”
  刘据摇头，“我只想最后再劝说父亲一次。”
  “搞不懂你。”
  石姬又制造出一场迷雾来，隔绝了刘彻身边的所有人。
  刘彻回过神来，却发现身边的人都不见了，风雨停歇，大雾弥漫，回头看去，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惊喜道：“我儿？”
  刘据上前拜道：“父亲。”
  刘彻拉住了刘据的手，感受到那真实的触感，喜不自胜，“活的！活的！你还活着！”
  “是观星楼的仙人救的我。”
  “大家呢？”
  “都还在。”
  “好，好啊！带我去见他们。我有很多话想说，我……”
  刘彻却没有拉动刘据的手，“父亲，他们现在生活的很好，他们也不希望被打扰。”
  刘彻有些生气了，“朕可是天……”
  “父亲！”
  刘据再次拜道：“这里只有父子，没有君臣，如果你还要坚持的话，我也只能走了。”
  刘据转身欲走，刘彻急忙拉住了他，“不要走！只有父子，好！只有父子！”
  刘据开始与刘彻说些家常话来，惹得刘彻渐渐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真的好久没这么开心了，顿时落泪，刘据拿出娟布来帮他擦拭。
  刘彻忍不住又抓住刘据的手道：“你们都回来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刘据等这个道歉已经等了三十年，可真的得到后他并没有多少释怀的感觉，因为真的太迟了，“父亲，你最该道歉的不是我和母亲。”

  “我还对不起谁？”
  “是整个天下，父亲。”
  刘彻又生气了，“朕如何对不起汉家天下！朕自……”
  “父亲，失去家人的痛苦，想必你已经知晓，但父亲的所作所为让整个天下失去家的人数不胜数。人复相食，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四个字而已。”
  刘彻有些迟疑，“我真的错了？”
  刘据拉起刘彻的手，来到了一处山坡，前方迷雾散开，山坡下是正在嬉戏的刘据家人们，刘据指着下面的家道：“父亲，这样的场景，你还在这片土地上见过吗？”
  刘彻沉默了，他看着下面那幸福的场景伸出手想要触摸却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低声问道：“我还能加入吗？”
  “只要父亲能对天下人说声对不起，我想，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是吗？”
  刘彻长久没有再回话，刘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母亲正靠在院墙边，逗弄着小孩子。
  “对不起……”
  很是轻微的话语，微小到只有刘彻自己能听到的地步……
  当迷雾散去，刘彻就仿佛做了一个美梦，当大臣们急的四处乱转时，刘彻却很安然的走回了驻地，下令返回长安——
  当桑弘羊提出轮台屯田，准备再次发动战争的建议时，刘彻果断拒绝了，就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刘彻反而颁布了自己的罪己诏书：向天下人谢罪……
  后元二年春，已是弥留之际的刘彻突然想来南山看看，他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上了山，当再次拨开那些灌木的时候，他又重新见到了站在山崖上的石姬。
  刘彻挣扎着爬下来，再次颤颤巍巍的靠近那个仙子，这次，她没有再逃跑了，刘彻走到她身边，一如当年初遇的时候。
  “仙子，你在等什么？”
  “一颗消失了七十多年的星星。”
  “那颗星星是什么样子呢？”
  “惑星？彗星？”
  石姬想了想道：“不过在后世它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刘彻笑着问：“什么名字？”
  “哈雷彗星！”
  “好名字，它一定很好看。”
  刘彻从怀里拿出来那个空心木棍递给石姬道：“它好像坏了，你能帮我修好它吗？”
  石姬没有拒绝，接过来再次将它变成望远镜还给了刘彻。
  二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山崖上等待，直到夜幕降临，星星再次挂满天空，随着人们的惊呼，一颗扫把星出现在东边的天空之中，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刘彻也如同小孩子一般兴奋的拿着望远镜看。
  “我要走了。”
  石姬说完这句话便启动了准备许久的法阵，整个神州大地上再次遍布霞光，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刘彻放下了望远镜，石姬飞到了半空中，“再见，刘彻。”
  石姬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当彗星飞到中心点的时候，石姬也化为一颗流星向天空中飞去。
  刘彻又举着望远镜观察，看着那流星渐渐消失于天际，这才意犹未尽的将望远镜收回了怀里，
  “真是一颗美丽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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