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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勾魂阴差


在遇见马师傅之前,智元师父是庙里德高望重的住持。
  遇见马师傅后,智元是相声里面的捧哏演员。
  当夜,智元准备了几道斋饭,马师傅准备了高粱酒。
  依旧是我们三个人,吃饭的地方变成了正殿旁边的走廊。
  我满心疑惑,和尚能喝酒吗?
  智元大师还自己找台阶下,他道:“马师傅见外了,咋还整上高粱汤了?”
  高粱汤?
  马师傅笑道:“是,我看城里人都榨豆浆喝,咱也没那条件,用高粱米泡点汤得了。”
  “来来来,整一口。”
  很难想象一个光头大脑袋没脖子的和尚,喝了酒眨眼的样子,很滑稽。
  智元看我表情不对,他呵呵道:“小子,我问你,和尚吃高粱犯戒吗?”
  “不犯戒。”
  “那高粱饭放时间长了,出了米汤,我不舍得扔,吃了有毛病吗?”
  “大师傅勤俭节约,当为楷模。”
  马师傅深喝一口酒,点赞道:“我老兄弟要是早点开窍,早他妈开上宝马搂上嫩模了。”
  “我师兄天天和十来个老娘们扯犊子,整得老乐呵了。”
  我觉得不是许某人天性的问题,是他娘的马师傅的问题。
  不管是宋大夫还是智元大和尚,谁他娘的碰到马师傅,都不正经。
  庙中,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俩人加起来一百多岁了,说的内容堪比唱二人转。
  他俩说的内容,比二人转还花花,我能听明白,但是不敢笑,可憋死我了,只能大口吃菜掩盖尴尬。
  说实话,庙里的伙食确实好,春天能吃豆角的地方,除了大饭店,也就是庙里了,寻常老百姓家很少买。
  刚喝了没一会,庙门口传来了咣咣咣的砸门声,声音很急。
  马师傅呵呵道:“老和尚,你又来事了。”
  “你他妈才来事了呢,我他妈能来事,我先让你享受一下。”
  在我们那,来事这个词主要代表女人来月经。
  砸门声越来越急,庙里的工作人员急忙去开门。
  智元师父皱眉道:“晚上敲庙门,肯定是来看事的,我也不会看事呀,贼道士,你出去看看。”
  “求求我。”
  “求你大爷,老贼。”
  马师傅瞪了一眼,多半碗酒一饮而尽。
  “别他妈喝了,爹,爹,马爹,你牛逼。”
  马师傅心满意足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许多,走,老和尚不会看的事,咱道家去解决。”
  我似乎听到了智元师父咬后槽牙的声音。
  智元师父做的也没错,和尚确实不能给人看事,再怎么厉害的和尚,最多给人做场超度的法事,至于其他的,和尚确实没办法,毕竟人家的修行目的就是宣扬佛法,佛渡众生。
  此时,庙里的工作人员已经把人领进了办公区。
  一见到来人,我愣了一下,这人我认识,是王文海。
  王文海是我们那几个村的赤脚医生,平日里起个二八大杠,后座上绑着一个棕色皮子的药箱。
  这么说吧,王文海到哪个村,哪个村的小孩哇哇哭,哪个小孩看见他都腿软。
  我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医生是无神论的坚决拥护者,附近几个村,在家病故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王文海给开的死亡证明。
  王文海跟着工作人员快步进入偏殿,那是智元师父工作的地方。
  和尚有啥工作?
  那工作可多了,没事还得出去开会,然后在庙中挂一些列的标语啥的,剩下的就是有人来找和尚答疑解惑,所以庙中有个专门接待的场所。
  马师傅喝了点酒,又累了一天,走路和他娘的破摩托车似的,几步道,他走得时快时慢。
  接待王文海的是一位庙中常驻庙中的女施主,看着就一脸虔诚,正在给王文海泡茶倒水拿干果。
  这不是献殷勤,这是庙中的礼数。
  女施主见到马师傅也很意外,紧接着,女施主的电话响了,回答了几句,估计是智元师父有安排。
  “马师傅,你也在这?”王文海率先开口。
  马师傅呵呵道:“在这,过来探讨一下佛法。”
  我在心里给马师傅点赞,佛主要是能听到刚才酒桌上的话,得连夜买火车票跑。
  “哎呀,我去你家找你来的,你媳妇说你出去了,不知道上哪去了。”
  “是,我来这了,咋地了?”
  “镇医院,闹鬼了。”
  要是大医院闹鬼,我信,我们的镇医院,根本不可能,别说闹鬼了,黑白无常都不会去。
  大清朝的流放之地是宁古塔,地府的流放之地就他娘的是我们镇医院。
  这么说吧,哪个勾魂小鬼被安排在镇医院附近工作,那这辈子都不带完成指标的。
  镇医院的规模很小,十几张床位,常年有一半是空的。
  剩下的床位大多能治疗一些小打小闹的疾病,常见的就是老爷们的前列腺和脑血栓稳定期的恢复。
  至于其他疾病,基本上都是上门打针,不管啥病,一针激素下去,立马见效。

  从小到大,我就没听说过谁死在镇医院了。
  镇医院门口卖饼干和绿豆糕的小贩因为没生意,都干破产了。
  王文海见到了马师傅,也不打算在庙里说了,招呼马师傅去他家。
  马师傅不去,正好二人的家在一个方向,那就边走边说。
  我有点担心马师傅,他现在阳气弱,原来又拳打南山妖邪,脚踢北岭鬼怪,想要报复马师傅的邪祟也不在少数。
  不过马师傅一点也不担心,执意要回家。
  此时,我才看明白,马师傅留下来,就是为了和智元大师喝点酒,他根本不想住在庙里。
  回去的路上,王文海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的经过。
  镇医院里还有俩住院的病人,一个是王大,一个是李二。
  王大六十多岁,糖尿病、心衰、眼睛还不怎么好使,因为糖尿病,一条腿已经烂了,在镇医院打消炎针,等炎症控制了再去大医院做截肢。
  李二才四十多岁,一直没啥病,这次头疼,去县医院也没查出来病因,给出的检查结果是脑血管痉挛,没啥事,医生让他放松。
  可头疼得不到缓解,加上家里的媳妇一直叨逼叨,李二想躲清闲,索性就去镇医院住院。
  那时候,农合刚推广,一个人才交十块钱,住院还能报销绝大多数的费用,李二也不心疼,只想找个地方安稳几天。
  三天前,王文海照常上班,简单收拾了一下,他先兑药,然后准备去病房打针。
  对,镇医院就王文海一个人,或者说,干活的人只有王文海一个,至于其他的都是领导,连个护士都没有。
  王文海拎着药瓶进病房,王大和李二都躺在床上睡觉。
  要是放在平时,二人早就坐床上唠嗑了,庄稼人也没有八九点还不起来的习惯。
  王文海也没当回事,寻思着他俩都睡觉呢,晚一会打针也行。
  快十一点的时候,王文海又去了病房,二人还在睡觉。
  王文海觉得有点不对劲,扒拉了一下李二。
  人硬了。
  王文海大惊,又去看王大。
  王大有呼吸,但怎么都叫不醒,大嘴巴子扇得啪啪响,王大也没反应。
  又是叫人又是找领导,好一通折腾,最后让县医院派救护车把王大接走了。
  李二死了,按程序通知家属,李二媳妇早就不想和李二过日子了,人死了,她直接找车拉回家办丧事。
  王文海心里还有点小窃喜,正常在医院死了人,而且还是一个平时没啥病的人,死在医院,家属闹起来,肯定得追责赔偿。
  没想到李二媳妇却心甘情愿把尸体拉回去了。
  另一方面,去了县医院的王大也没有好转,医生检查不出来病因,但人就是不醒。
  不过王大怎么样,王文海都不担心,毕竟王大的基础病比较多,死在医院也是情有可原。
  可当天晚上,怪事发生了,王文海梦到了李二。
  梦中,王文海坐在办公室,然后笔掉在地上了。
  王文海低头捡笔,没想到桌子下面蹲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李二。
  李二一把抓住王文海的胳膊,摇晃着说——我不该死、不该我去死。
  王文海猛地惊醒,从炕上坐了起来,深吸几口气后,他打算和媳妇说说。
  可叫醒媳妇的时候,王文海猛然发现,躺在身边的竟然是李二,李二依旧摇晃着胳膊,重复那句不该死的话,表情十分狰狞。
  王文海再次惊醒,他发现自己在办公室。
  此时,王文海也有些懵了。
  难道是睡午觉做梦了?
  王文海战战兢兢看向桌子下面,一双发亮的眼睛也在盯着他,正是李二。
  “马师傅啊,你是不知道,那梦根本醒不过来,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医院,肯定有李二,如此重复,梦中梦,几个梦重复来重复去,要不是我媳妇叫我,我都不知道啥时候能真的醒过来。”
  马师傅喝了酒,然后又见了风,舌头又开始发硬,他含糊不清道:“完事,那个啥,这个梦啊,做几次了。”
  “前天和昨晚上做的都是这个梦,一模一样啊,哎呀,老吓人了。”
  “啊,没事,我知道咋回事,明天你来我家,我给你瞅瞅,瞅瞅就没事了。”
  我尽可能简化马师傅说的话,因为这老爷子喝了酒是磨叽啊。
  王文海说按照常理,王大应该先死。
  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上的基础病,王大都遥遥领先。
  可死的人竟然是李二,这让王文海百思不得其解。
  怪事还不仅如此。
  今天一早,王文海的媳妇将他从梦中唤醒,他也没心情吃饭,收拾一下直接去了镇医院。
  屁股还没坐热,王大突然来了。
  王大神经兮兮的,见面直勾勾地盯着王文海看。
  王文海问:“你啥时候醒的呀,李二死了,你知道吗?”
  王大一言不发,眼睛依旧发直。
  场面是既诡异,又恐怖。
  无论王文海怎么发问,王大就是不说话。

  盯着看了几分钟,王大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文海觉得很奇怪,王大平时走路跛脚很厉害,可今天竟然能正常走路,只是身体有些僵硬。
  难道是县医院给王大治好了?
  不可能啊,啥药也不能这么快。
  王文海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他给县医院的朋友打了电话,询问情况。
  朋友那边也很奇怪,他说王大一直昏迷,根本没醒,进了医院一直在急诊室躺着,根本没睁开过眼睛。
  王文海懵了。
  明明见到了王大,朋友怎会说王大没醒呢?
  王文海扇了自己一巴掌,真真切切的疼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难道是幻觉?
  不对,王大刚才抽了一根烟,烟头还在地上呢。
  正想着,县医院的朋友打来了电话,说王大醒了,情绪十分激动,而且吵着要见王文海。
  赶到县医院,王大已经被捆在了病床上,但依旧在挣扎,两个家属也按不住。
  王大一见到王文海,情绪更激动了,挣脱了束缚,直接拉住王文海的手,手里不停地重复——我不该死、不该我去死。
  王文海大惊,这和梦中的李二说的是同样的话。
  难不成被李二上身了?
  王大的反应已经超出了医学的技术手段,护士给王大打了镇静剂。
  扎针的瞬间,王大胸膛一挺,眼神立马变了,变得十分惊恐。
  看到周围的家属后,王大才安静了一些。
  王大说了那晚的事情经过。
  李二的床位靠门,王大的床位靠窗。
  那天晚上,李二坐在王大的床上看外面的娘们扭大秧歌。
  王大平时睡得早,也困了,就在李二的床上迷糊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突然有了一股凉意,王大被冻醒,却又睁不开眼睛。
  有意识,但又醒不过来,那感觉和鬼压床似的。
  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李二一直在说话,声音十分惊恐,他口中一直重复着王大的名字。
  王大想回应,可身子动不了,喉咙也发不出来声音。
  李二念了好几遍王大的名字后,突然没声了,紧接着,一股凉风从王大身边拂过,王大再也没有了意识。
  王文海说完事情的经过,马师傅的酒劲也上来了,他嘶声道:“我听着这事,和你没啥关系呀,你操啥心?”
  我大脑快速思考,想着怎么把马师傅这句话给圆过去,人家都做噩梦了,怎么还没关系?
  马师傅继续道:“勾魂小鬼勾错魂了,正常应该找王大,谁知道李二睡王大床上了,情急之下,还一直在叫王大,哎,报错名字了,阴差抓错人了。”
  “哎呀,马师傅,我就直说了,现在我咋办呀,不会牵连到我吧。”
  “有我在,没有事,明天,你一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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