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wine。

宁青倒吸了一口气。

        与其说蒋文川现在还不懂事儿，倒不如说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和他们一家其中复杂的关系，他此刻只在乎自己，并且有意识的把宁青当成了可以并且一定要帮他的那个人，仿佛她不答应下一秒就要拿"寄住过"这件事来怼骂她是白眼狼。

        这些预想中并且谈话条件达到一定程度后一定会发生的怨骂，宁青早在舅舅和舅妈口中听过很多次。

        但长期的平静是会给人假象的，她以为自己毕业了工作了，有足够强大的心理素质去抵抗，能把这些当做无所谓。

        但真正再次发生时，依然是浓浓的窒息感包裹着她。

        宁青闭起眼睛，"我先打个电话给你妈，你先待着别动。"

        蒋文川："好，随便你。"

        "……"

        宁青拨通张倩的电话，仔细把事情说清楚，并提出希望他们现在就来一趟平川把蒋文川接回去。

        张倩明显松了一口气，"文川原来是去你那儿了啊，我们找了一天刚刚准备报警了，知道他去了你那儿我就放心了。"

        宁青咬了咬嘴唇，"你们尽快最好现在把他接回去，我明天要上班，没时间二十四小时看着他，况且——

        "不方便。"她说得委婉直白。

        张倩："这有什么，你是他表姐，我们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况且现在大半夜的我们怎么过去平川？你就让他在你那儿待一晚，明天我们再去把他接回来。"

        她这话的意思是显然没把宁青话里拒绝的暗示听出来，又或者是就算听明白了也有意识的忽略过去，从始至终没有半句关心过问过关于蒋文川突如其来的到来是否会对她造成麻烦或者是困扰。

        相反，心安理得。

        和张倩对话，她逐渐莫名火大。

        但考虑到现在半夜车票确实不好定，宁青不好把事情搞得太难看，她放弃追究，表示她可以收留蒋文川，但明天他们一定要把他接走。

        挂了电话，宁青从床上起来，心情一团糟，没怎么注意看，随手披了件外套。出门把蒋文川带进来的整个过程，她脸色阴沉。

        -

        因为蒋文川半夜的到来，宁青后来再也没睡着过，于是她拿出手机随便找了个电视剧看了起来，直到快天亮，电视剧显示依然播放到第三集，她困倦到极致，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顿时，闹海里飞速闪过许多凌乱的画面。

        她记起舅妈让她放学了去隔壁小学接蒋文川一道回家的那段日子。

        恰好有一天，许砚也在。

        -

        嘉南冬天气温极低，那天是初雪，只不过半天时间过去，整个色彩斑斓的城市被雪白覆裹，望入眼里的，是纯粹的白色。

        放学的铃声响起，宁青自觉把作业塞进书包里，拿上围巾，裹好。离开座位的时候，她特意望了一眼窗外。

        雪花慢悠悠的飘着。

        宁青眉眼弯起，笑了笑，转过头时，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去，目光忽的和许砚漆黑的眼眸对上，他看了眼她身后窗外，挑眉。

        他戴了顶黑色的帽子，衬得那张脸五官更加立体，但因为眉眼间总是一股痞气的嚣张劲儿，他笑起来总是显得不正经。

        许砚："喜欢下雪？"

        以往，宁青对于许砚总是这么不正经的问话都是没什么情绪的应答的，但不知怎么的，看着瞳孔里映射着雪景的少年，她温和的笑了笑。

        宁青很认真的回答："嗯，喜欢，一直都喜欢看雪。"

        "啊，"许砚低眉看她，拖长腔调的懒懒应了一声，"每年都会下雪的。"

        宁青弯起唇角，"是的。"

        每年都会有。

        在宁青的眼里，下雪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它厚重单调，却能粉饰出一个盛大而美好的世界，交予到春日野穹的季节，又在属于它的季节，带着许多人的期待如约而至。

        出了校门口后，宁青习惯的往隔壁不远的临嘉小学走去，因为路上堆积了厚厚的雪，她走得很慢。

        以往七八分钟就能到的路程，今天到了临嘉小学门口的时候却多用了五分钟，宁青默默计算着时间，应该不至于很迟。

        至少，门口还有很多在接学生的家长在。

        因为寄住在舅妈家，寄人篱下的她心思更为敏感，远在外地的妈妈在她身上许下了很大的期望，她不想妈妈失望，更不想让妈妈在舅妈和她之间感到为难，于是，宁青习惯了讨好他们。

        比如。

        每天放学后都会来接舅妈的儿子蒋文川放学，尽管他提出很多次抗议，又哭又闹，但为了舅妈能省点儿心，她还是一直坚持来接蒋文川。

        这样可以方便舅妈下班了不用再专门多绕一趟来接他，况且她也是顺路，这是两全其美的的事情。

        所以，宁青自动忽略蒋文川他自己也说不出个理由的、对她的抗拒和厌恶，每天放学后都风雨无阻的把他带回家。

        但也是后来宁青才知道，蒋文川讨厌她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受舅妈的影响，一个小孩子，他在妈妈上看到什么，便会下意识的学到什么。

        宁青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

        他们觉得她是他们家的外人，麻烦又占地方，其实她都知道的，舅舅和舅妈只是明面上不说，但蒋文川作为小孩子却不一样，他可以畅所欲言，尽情的表达厌恶感。

        反正有那句话兜着，童言无忌。

        往往，也最是伤人。

        这次，宁青照例在小学门口等蒋文川，身边陆陆续续的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去，却迟迟见不到他的身影。

        心下顿时生出一股茫然的慌张，她急切的找到值班老师寻求帮助，最后老师带着一脸不情愿的蒋文川从学校里走出来，那双稚嫩的眼睛里满是对她不加掩饰的厌恶。

        宁青擦了擦眼泪，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回家吧。"

        蒋文川甩开了他，小孩子的劲儿大起来她一时没拉住，宁青看着他的背影，抿紧了唇，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蒋文川："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烦死了。"

        宁青一如既往的的温声解释："舅妈让我安全把你带到家，顺带让我不让你和别人打架。"

        "切。"蒋文川不屑，"我妈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姐也可以来接我。"

        "你姐姐放学后要去补习班。"宁青淡声道。

        气温越来越冷了，她拉了拉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声音低而闷，像是自说自话，"而且可以替舅妈分担点事务，我觉得很好。"

        她能帮到舅妈家里的忙真的不多，妈妈虽然定期会给他们汇她的生活费，但她知道需要用钱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有些事情还是得靠他们帮忙接济，这是她理应做的。

        而且，她不想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外来者。

        忽的。

        走到一个广场的时候，蒋文川突然冲了进去，宁青心下一惊，也跟着冲过去。

        广场上有很多人，很多小孩子有说有笑的堆起了雪人，蒋文川很快找到他的同学，并且迅速加入了他们。

        宁青喘着气儿，"不回家会被舅妈骂的，你可以回家了再玩。"

        蒋文川沉浸在和小伙伴堆雪人的世界之中，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甚至当做没看见她，这让宁青有点恼怒。

        这么冷的天，他要是生病就不好了，而且，舅妈会责怪她的。

        宁青放轻了语气，"文川，我们先回家好吗？很晚了。"

        蒋文川瞪了她一眼，"你滚行不行？看见你就烦。"

        宁青还想再说什么，蒋文川忽的拿起搓好的雪球往她身上砸，正好砸中她的脖颈处，雪顺着衣领的缝隙滑了进去，贴着她的皮肤，宁青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到被冻僵住，忍不住哆嗦的叫了一声。

        蒋文川似乎发现了新的乐趣，开始呼吁小伙伴一起拿雪砸她，小孩子不懂事儿，觉得好玩儿，也跟着拿雪往她身上砸去，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雪球有方向有计划的向她砸来，她无处可躲，因为是初雪，砸到人身上很快就会融化，没一会儿，宁青全身都湿透了，阴寒，刺入骨子里的冷，她觉得自己似乎呼吸都带着冷意。

        周围很多人往这边看了过来，但孩童们脆生的笑声盖过了她的尖叫声，以为是小孩子们在打闹，没有人过来看一眼现场真正发生了什么。

        宁青眼眶涌出一股温热的气体，随后被漫天的冰冷吞没。

        有那么一瞬，她心里有过一秒，这个世界不缺善良和温暖，但从来不会在她身上发生、就算她被欺负了也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样矫情、又失望的想法。

        但下一秒。

        有人喊了一声。

        "欺负人呢？仗着年龄小就当流氓？"

        似乎是被唬住，小孩子们生怕被揍，一动也不敢动。

        寒意刺骨的雪球停止往她身上砸，那一瞬，宁青有种世界都静止了的错觉。

        偏偏，蒋文川一脸不悦，拿着雪球的手想要再次砸过去。

        "你再动一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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