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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先太后殁


大殿上,宫人来报:“陛下,先太后强氏,殁了。”
  苻坚闻言抬起头,他知道苟太后会对强氏下手,却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于是淡淡朝宫人道:“强氏所出三子,王兄苻苌无所出,越王苻生已伏法,其子苻馗年岁尚小,仅有晋国王苻柳尚可扛事。苻柳虽镇守边关,但强氏在时偏爱幼子,待他不薄,高祖在时,若非苻生有军功傍身,只怕强氏已推他为太子。如今强氏薨逝,传朕口谕,命晋国公苻柳回还长安,为强氏操办后事,以全他们母子之情。”
  苻生在位时,其母强氏见苻生暴虐屡劝不止,早生出了让苻柳替代苻生,以保全苻秦江山的想法,却不知早在苻柳自作主张派遣参军游说凉国归附,又给凉主张玄靓送去书信,迫使凉国称藩朝贡之时,苻生便对其有所防备。于是趁左光禄大夫强平劝谏自己缓刑崇德之时,凿杀强平,敲山震虎,剪去太后羽翼,使苻柳不敢轻举妄动。
  没曾想远在边关的苻柳投鼠忌器,按兵不动,却给了苻坚苻法兄弟可乘之机。如今大秦改弦更张,苻坚杀暴君苻生自立,改皇帝称号为“天王”,秦国帝位由苻健一脉转为苻雄一脉,而原先高祖苻健在位时封赏的王公们,通通从王爵变成了公爵,自是对苻坚不满。
  如今苻坚命苻柳返回长安为强氏操办后事,因苻柳本是高祖皇帝嫡子,诸公皆劝其慎重,担心苻坚图谋不轨。毕竟苻坚其人,连苻法都不曾放过,虽然众人皆言苻法之死是苟太后所为,但苻坚身在帝位,若无他允许,苟太后擅权干政,也不敢对朝臣下手。
  但苻柳想到强氏身死长安,若不出面,只怕为天下人笑话,从此更助长了苻坚等人气焰,于是独身北上,为强氏收敛,以全身前生后名。
  长乐宫,知晓强氏身死的苟太后也是一惊,唤来女戎问:“你可知罪?”女戎闻言跪下,只听苟太后继续道,“你素来稳重,哀家才让你给强氏送药,本欲徐徐图之,如今强氏身死,世人若言陛下身居高位却不善待高祖遗孀,岂非哀家之过?”
  女戎战战兢兢道:“太后容禀,奴婢为先太后送药时,先太后已身亡多时……”
  “怎会如此?”苟太后大惊道:“她今日可曾见过什么人?”
  女戎忙答道:“奴听闻……先太后去前曾见过云容华……”
  苟太后拍案道:“又是她!”许久,苟太后才问:“皇帝可知此事?”
  女戎答道:“奴尚未将此事禀告陛下……”
  苟太后想了想,对女戎说:“你去告诉皇帝,叫他知道此事。”她要让苻坚知道,云熙宫里住的,未必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有这样,苟云才有机会被免去禁足,帝后之间关系才能破冰。
  苻坚听见强氏死前曾见过云兮,夜晚便去了云熙宫,两人顾左右而言他,苻坚欲起身离开时,云兮问:“陛下就不想知道……先太后召我前去所为何事?”
  苻坚以为强氏召云兮前去,无非是向其坦白害死她腹中胎儿一事,引云兮对她下手,以便给苻柳一个起兵的机会。苻坚不想提起伤心事,便说:“无妨……朕是说,他日你若想说,再说与朕听就好。就算先太后之死与你有关,也无妨。”
  说完苻坚要走,云兮在背后说:“先太后之死与我无关,她是服毒而亡,想嫁祸于我,还望陛下早做防范。”闻言,苻坚抬脚,离开了云熙宫。
  云兮看着他背影,将想说的话说了,想起先太后强氏自尽在面前的情景,她就止不住浑身发凉。原先她觉得苟云只是禁足,处罚太轻,想见强氏问她该如何图之,强氏却称病不见她。她还记得强氏差人来唤她,斟茶与她对坐,缓缓说:“我听闻,那孩子仍活在世上……”
  她不知强夫人想说什么,便问:“不知夫人所指何人?”
  强夫人也不遮掩,静静道:“她本是故人之子,她入宫时,哀家沉湎于丧亲之痛,无暇过问其他,以至于在苻生折辱她时未能护她周全,是哀家之失。”
  云兮想起曾经,鱼歌怀念献哀太子,想去安慰强夫人,又怕她见到自己神伤,只是远远地看着,从未想过得她庇护。如今她突然提起故人来,不知她意欲何为。
  “原以为她能与我儿苻苌成就良缘,未曾想她会背弃苻苌,为苻坚甘愿受辱,只为将原属于苻苌的江山拱手送人……”强夫人说着,嘴角却渗出血来。
  云兮惊觉不对,又想到强夫人从不再自己面前自称哀家,今日种种,都透着诡异。云兮起身欲走,却被强夫人拉住袖子,只听强夫人说:“罢了……我已是将死之人……她若还活着……你若还能见到她……烦请你替我向她转达歉意……终是我苻家对不起她……”
  云兮趁她松手慌忙逃出,回到云熙宫只觉得忐忑,毕竟是经历过宫变的人,云兮很快沉静下来,想了许久,终于想清楚其中关窍。原来强夫人以身入局,是想为她唯一的儿子谋个好前程。

  翌日,苻坚在大殿之上向众公卿道:“朕之庶长子苻丕,自幼聪慧好学,博览经史,有文武才干,朕嘉许其忠善,册封为长乐公,命邓羌教导苻丕兵法。”
  帝后才大婚不久,嫡子尚无着落,却突然冒了个庶长子出来。阖宫内外从未听说过苻坚有通房妾室,更遑论庶子。
  夜凉如水,苻坚伏在案上看奏章,苟太后急匆匆冲到大殿上,逼问苻坚:“苻丕到底是怎么回事?”
  苻坚早料到太后会来,缓缓道:“太后不是早就劝朕早日开枝散叶吗,儿臣如今已及弱冠之年,常年在外征战,有一庶长子,何足为奇?”
  苟太后素来知道自己儿子什么秉性,若他肯,自己何须逼他娶亲,以至母子之间隔阂,只叹息道:“皇帝,你莫要糊涂,将这江山拱手让人。”
  苻坚头也没抬,淡淡道:“他既姓苻,即便非儿臣所出,也是苻家之子,如今朕已昭告天下,他就算曾经流落在外,如今也是朕的儿子,若他日这江山真落在他手中,那也算不得江山旁落。”
  见他振振有辞,苟太后气道:“哀家不许!皇帝你莫要忘了,是谁,扶你登上了这帝位!”
  苻坚一顿,问道:“那依母后的意思,朕该如何?”
  “自然是依祖制,以嫡长子为尊。”苟太后气怒道。
  苻坚也生气道:“那就依太后的意思,他日若皇后有所出,便策为太子,入居东宫,以承大统。”说完,不等太后有若反应,径直往云熙宫里去,庶长子又如何,嫡长子又如何,只要他不愿意,谁都勉强不了他。
  不久,云兮怀有皇嗣,苟太后不再为难云兮,苻坚才免了皇后禁足。
  苻柳依制为先太后强氏举行葬礼,出殡当日,邓羌领着苻丕遥遥一拜,苻丕不解,问到:“叔父,我们为何要如此行礼?”
  邓羌摸着他的头朝他道:“强氏乃你祖母,不过往后不是了,往后,你是天王苻坚之子。”毕竟比起越王之子,暴君之后,你母亲更愿你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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