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落花流水恨无穷
“何人在此喧闹!打扰我家小主清静!”健卫一声断喝,吓得几个泼皮一阵呆愣。待稍稍回神,见是两个外番夷人。靠在外首的一个彪形大汉起身抱拳,强装镇定,回道:“朋友,哪里拉来?递递门坎。”
这本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是问你从哪里来,请报上家门来。可是这些外夷番邦来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中原大地还有“道上的”特殊语言。因此立在当场,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几个当地无赖一看来人是个“空子”,陡然生出万丈龙虎胆。这位彪形大汉一反刚才的客套情态,口中骂了一句“你个昏招子(瞎眼东西)”,直接一个单手正锁喉,上来就奔健卫的咽喉拿来。
健卫心道,我听不懂你的鸟语,难道还看不懂你的招式吗?遂起右臂照他的手腕旋格而击,那大汉瞬时疼的“哎呦”一声叫唤。声音尚未落地,健卫旋即曲臂成钩,对着大汉咽喉“人迎”穴位一记“霸王金钩”。
彪形大汉登时气短胸闷,一口气没上来,“扑通”一下便昏死尘埃。其余几个一看遇上练家子,顾不得美女面前最后一点英雄薄面,纷纷夺门而逃。
公主抬眼望向面前这位绿衣女子,虽然时在隆冬腊月,但见姑娘一身翠绿轻纱,纤腰约裹,娇臀翘楚。虽是抽抽嗒嗒,娇躯微颤,更见双山吐秀,灵突有致。
公主眼神一路游移而上,又见她长发垂肩,娥眉如画。一双大眼,顾盼飞扬,流转生情。哭哭啼啼之下,最是那纤纤玉手,轻抹泪痕时候,愈发令人一见,既爱犹怜。
饶是公主这般自恃姿质上嘉,娇妗孤傲之女子,也不禁心中暗生几分妒意,以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措辞。
“姑娘,别怕。你一个孤身女子,怎么流落到这种山野荒蛮之地来?”绿衣女子仍然哭泣不答。
“请教姑娘芳名何字?家乡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口?双亲大人都还好吧?”
如此一问,绿衣女子哭得愈发酸楚。
此时,店家小二正将饭菜端向桌面。娘亲伸手先为公主盛上一碗,又替绿衣女子盛了一勺肉汤,开口道:“姑娘久饿的人了,先喝点热汤吧。吃的硬面食,又会伤人脾胃了。”
绿衣女子见了这番光景,心道看来这老幼“母女”一行,都是良善之人。如今落魄如斯,也倒不如向她们一吐心结,反为快事。遂开口道:“对不起了,小姐姐。小女子失态了。我本东海郡玉屏山上修道之人,俗名玉蝉,独自一个,堂上并无父母双亲。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拜那个无情无意,口是心非的薄情男人所赐。”
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痴女子!公主一时想起自己心中的那个他,不觉感同身受。一双秋水湛湛的葡萄眼,瞬时漫上云影,渐渐蓄满泪眶,险险欲滴。
公主压抑住三寸芳心的相思潮涌,稍作平复,柔声问道:“姑娘,那你也反不上为他孤身出走吖。他叫什么名字?是你东海老家的人吗?”
“不知道。他是我在山西运城认识的,关帝庙上跟我传情示爱,百般怜惜,并以’紫灵珠’相赠于我。许下山盟海誓,答应回家禀过父母双亲,就会娶我为妻。谁承想,他竟移情别恋。故而,只身寻他而来,想当面向他讨个公道。”
“妹妹,寻他也得有个方向呀。你这样漫无目的,岂非空作江湖飘萍?枉自肠断天涯,于事何益?”
“不瞒小姐姐,只因那夜风骤雨急,他站在桃花娘娘像前,口中呢呢喃喃地祷告。他的声音我听不真切,隐约说是去金陵参加什么武科大比?”
公主一听什么“金陵”“武科”的,顿时紧张起来。芳心暗忖,这绿衣姑娘的心上人,难道是我的那个他?联想至此,不觉又惊又怕。一时脱口急问:“那他姓甚名谁?”
“李慕白呀。难道小姐姐你见过他?”
乍听“李慕白”三字,惊得公主蓦然芳心大乱。旋又转念,天下重名重姓者多矣,又非当面对证,怎能贸然认定她的他就是我认识的他?为了谨慎起见,她又进一步审慎问道:“姑娘,你又如何知他移情别恋,心中另属他人?”
“桃花庙里,我隐身门旁树丛,李公子口中念叨的女子似乎是叫做什么什么冰的一个名字。当时雨急声大,我也不能十分真切。但他的确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才向桃花娘娘祷告,乞求她的平安幸福来着。”
公主听了这话,忐忑之中,欣然之余,又加了无名的愤怒。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一时酸苦莫名。芙红桃夭的一尊玉容,瞬间蒙上难以言状的愠怒。
李慕白?我儿云水湾结拜的嗣兄,尚书府的大公子?难道他没有和三宝郎在一起?他们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这两个女子到底是何身份,与慕白又有何瓜葛?坐在公主旁边的娘亲心中一时倒有满腹疑虑。而今我儿下落不明,又无丝毫踪迹可察,凭我老迈之躯独上西北金城,千里迢迢,又加万里冰雪,怕也身未到而命先休矣。不如暂先打消金城寻子的念头,且看这两位姑娘的动向再作打算。最起码,她们与李公子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见了李慕白这顽儿,不愁见不到我那无心无肺的三宝郎。一念及此,娘亲心下顿时镇定许多。我且冷眼相待,看你二位姑娘如何分解。
你道眼前这位公主是谁?正是白高国大公主蓝冰菲。当初先与三宝郎围猎祁山,受妖狐雪飞花蛊惑,双双坠落千尺冰谷,因而得与肌肤相亲。后与金城府官兵决战之时,被公子李慕白战马玉飞云引到黄河下游紫藤架下。伤痛之中,半真半幻,又和李慕白一番缠绵,做了种种不能言说的运动。
可怜堂堂白高国大公主,至今也没弄明这两次荒唐之事,与她灵肉交合的男子,究竟冰谷的雪无情是真,还是紫藤架下的李慕白是真?若说是雪无情,看他一副眼睑粘连,狰狞扭曲的丑陋面孔,又怎能和鼻直口方,一字眉丹凤眼,唇如丹砂的银盔金甲小将划上等号呢?正缘也好,孽缘也罢,世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情事,又有哪一桩是个人主观意识所能把控的呢?
蓝冰菲自金城一战,损兵折将,大败而归。白高国国王看着这个他一生唯一的女皇子,真是有苦难言。他赖以柱国的两员大将之一泸沽扭象,已被公子李慕白箭射而亡。十万轻重铁甲雄兵,损折过半。可是,偏偏战前又与西夏王阿莫不胡定下了攻守同盟。而今西夏王兵进成都府,约好与白高国于金城同时发兵攻伐大中原。于今一战告败,无力更兴虎狼之师。万一被西夏王探知实情,他若收兵回锋,剑指我大白高国,又将何以拒敌于国门之外?界时,岂非腹背受敌?
白高国王思虑至此,不禁冷汗直流。于是汇同大国师南宫玉狮,喇嘛大法师云丹嘉措,以及个别军政两界高级官员,连夜商讨应变之策,制定了一个万全之计,决定转守为攻。军事上,让大将泸沽扭犀挂帅,带三万精锐,陈兵国界,以造成正与中原汉兵对垒之势。外交上,另遣大公主蓝冰菲,携同云丹嘉措,化妆成西夷商队,带三十大车国宝奇珍,秘密进入中原汉都金陵,先行潜伏。若见西夏王阿莫不胡战败,就以这三十车珍宝进贡中原,邀好天朝,缔结和平。若是西夏王万一战胜中原,仍以这批珍宝打开金陵城门,以内应之名迎接新主阿莫不胡,定鼎中原。同时,派南宫大国师先走一步,早入金陵,上下幹旋,为公主觐见中土大皇帝铺平道路。并在适当必要时候,由大公主自行决策,不必事事回禀请措,以防贻误兵机。
这,就是大公主蓝冰菲商队,此行金陵的全部机密,和所欲担负的使命。
蓝冰菲听了玉蝉姑娘对李慕白的情感控诉之后,三寸芳心瞬间千转百回,我何不邀她一同进入金陵?一来见了那多情种的李公子,可以当面对质,二来在某些可行的情况下,能否为我所用,或可牵制一下两国局面。
于是,她按下刚刚腾起的炉火,不动声色,柔声细语,以半是商量半是不得巳的口吻道:“玉蝉妹妹,既是如此,正好我的商队要去金陵做批贸易,你己知心上人李慕白小哥哥去了金陵城,何不与我一道?也好省了你一路的风霜劳顿。”
玉蝉姑娘哪能明了公主的心思?只听了她一番良苦善意,就道声多谢,爽快地答应了。
娘亲见玉蝉姑娘这头已经理好行程,想起金陵还有儿子三宝郎的义父李云阁在朝为官,如今遇上这一团乱麻头绪,我何不找他去先作了商量,再徐图后行呢?因此起身向蓝冰菲肯求道:“公主,我的不孝儿子出走,凭我一老弱之身,也恐难以寻觅。我记得京城之内还有一家远房亲戚,不如你一并将我捎去金陵,也好找到他帮我一把。你看中不?”
蓝冰菲本有使命在身,不愿多招外人同行。又见她年迈体弱,扔下她心实不忍,也就点头同意了。
这一顿“鱼咬羊”的名吃呀,也不知是个啥滋味儿。就这样草草充饥一点,又带上商队继续向金陵城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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