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云海凉花君莫笑
伍子戈又陪萧烛坐了半日，把巨大的浴巾打湿了敷在龙头上，一刻钟换一次，给他降温。
结界一声炸响，百里汀澜没有传音，估计是怕机密泄露，直接闯了进来，满面纠结。
他亲自去地牢里拷打了人，又是赤发鬼的形态。浑身上下的血腥味没散，看着有几分可怖。
不过伍子戈已经很习惯他这副样子了，抱着萧烛的脖颈，不满道：“四叔！你别吓着师尊了。”
“此事难说，必须要见你。”百里汀澜踏步走来，整个人带起云海的落花和轻雾，搅乱了墨辉山的平静。
他一屁股盘坐在伍子戈旁边，先是低头拜了一下昏迷的萧烛，依然维持着他的尊敬。
抬头时才说：“不出你所料，用了水刑果然让纸人都化了，再强的附灵术也撑不住。但有一个人撑过了水刑，还撑过了四部十八般刑罚，到最后灵力不支了才化回他本来的样子。”
“是谁？”伍子戈问道。
“我不认识，一个人模狗样的百岁仙修，他说他是林阳峰大弟子柳青臣。”百里汀澜对仙家的势力和山派并不清楚，直问道，“林阳峰是哪个山头的？”
伍子戈手都颤了一下，停留在空中。
半晌才落到萧烛头上，压平了自己的心绪，说：“林阳峰是落霞山的三峰之一。”
“那就是天下第一仙山咯？”百里汀澜剑眉倒竖，恨声道，“这小子快被折磨死了才吐话，还说自己只是无奈、无辜。假扮圣子的计划是他师傅让做的！”
见伍子戈不回答，百里汀澜又低沉道：“伍晔，你们那些仙家人真的复杂。算计起来六亲不认，这落霞山，原本还是你呆过的地方吧？”
“关键不是在落霞山。”伍子戈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此刻也不想瞒着赤发鬼，直说道，“四叔，林阳峰就是洛长老的主峰。他确实有一个大弟子叫柳青臣……”
话音未落，被百里汀澜打断了。
“干！洛悦苏居然是这种人，尊上还救过他！”
“洛长老不是这种人，要么柳青臣身份有假，要么他在撒谎。”伍子戈仔细理着自己的思绪，“洛长老也是受害者，他被拖入过缩地千里阵。他一直在帮我们破案，他……”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萧烛开始发抖，浑身都颤动起来，额头更是烫得骇人。
百里汀澜也注意到了，他站起身把整条龙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看着那些还没脱落的部分，最后愁眉苦脸地说：
“尊上好像，卡壳了……”
伍子戈震惊：“卡……壳？”
“部分鳞甲长得太紧，长期褪不下来就会发烧。”百里汀澜急得左右踱步，边走边说，“卡壳太多是容易死的，我以前养的有只守宫蜥就是这样死了……”
“四叔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啊！我师尊又不是蜥蜴。”伍子戈忙把萧烛放在了地上，“那……那能不能帮帮他啊？”
百里汀澜沉默了一阵，又犹豫了半晌。
他想告诉帝君，毕竟帝君有经验。
但尊上又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此事连龙家两父子也瞒着。
最后，百里汀澜跺了跺脚，只能说：
“那就龙当蜥蜴医吧。后来我学到了经验，守宫蜕皮的时候先用温水给它泡润，再尝试着一点点撕。就是蜥蜴那么小一坨我都撕个半天，生怕弄伤。尊上这……”
“别这了，我慢慢来。”伍子戈黑着脸赶客，“既然柳青臣开口了，便请四叔找人将他的供词誊写下来，看看有无破绽。但人咱们扣着，先不要问到仙山去。过几日我来四部亲审一遍。”
“伍晔，你上心一点啊！”百里汀澜也不多留，并没有和他争的意思，“若是两日后还是高烧不退，壳也蜕不干净，就真的得告诉帝君了。”
他临走前还是查看了一遍萧烛的状态，发现除了发烧，伍晔其实把尊上照顾得挺好。
百里汀澜这才放心地攘了一把伍子戈的头，狠声威胁道：“尊上成功蜕壳了，四叔带你去猎捕异兽；若是失败了只能叫帝君，我就把你喂凶兽。”
伍子戈偏着头 ，冲他低吼道：“何须你耳提面命，我才是最担心的那个！”
“算你有点良心。”百里汀澜这是真的要走了，穿出结界后还对着屏障传声说，“那人我审不得了，再审弄死了。先给他养两天，等你过来。”
“四叔放心。”伍子戈可算说了点好话，“您忙自己的去吧！”
等到百里汀澜彻底走后，伍子戈才起身，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物。
他抱着萧烛，把整条真龙往云海里拖，准备陪他泡着，然后按照养蜥蜴的经验给他蜕壳。
伍子戈被云海里的水一冰，刹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把萧烛的龙头固定在池子边上，闷头屏息扎入水里，先给他顺了一遍身子。
果然有了云海滋养以后，不过一个时辰，许多粘连在身上的鳞甲就被泡软了。
伍子戈已经在池子里几个来回，收拾了好一通，手脚都泡得发白，这才去岸边休息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伍子戈的帮助下，萧烛缓慢变得光洁。
一日以后烧已经退了，就是背脊有几片鳞，还有腹下藏着的逆鳞，始终没有蜕开。
伍子戈每次去触碰，都会引起萧烛全身觳觫。
那不受控制的龙尾巴一会儿拍到脸上，一会儿又把伍子戈卷上岸，折磨得他够呛。
第三日，伍子戈浑身发白脱皮，光溜溜地躺在萤灵草旁边，晒一晒太阳。
他感觉自己都要泡发霉了，晒干了才挣扎着坐起来，把萧烛的龙头抱到腿|间，凶狠地教训。
“就那么几片了，你不能忍忍，坚持一下吗？”
“萧烛，要是所有龙蜕壳都像你这么难缠就坏了。听过一句话没有——久病床前无孝子。”
“你可记着，这是你欠伍晔的。要是还像上辈子那样总是推开我，便算对不起我！”
伍子戈训了一会儿，又假模假样地拍了拍萧烛的龙角。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敖白帝君的幻境里昏过去后，萧烛仿佛也是这样抱着他的，那时候还拍着他，温柔地问：“伍晔在吗？”让他找回神志。
于是伍子戈抱着龙头摇了摇：“萧烛还在吗……”
他轻声唤了几句，见龙嘴巴张了张才对着龙耳朵低语：“一会儿我去取你腹下的鳞，你别把我丢开。我身上好疼啊，都是被你缠伤、裹伤、拍伤的。”
“萧牧之……你心疼心疼我啊……”
龙头不安分地扭了一下，也不知道萧烛听没听进去。
伍子戈把他平放好，又一个猛子扎入云海中，在水底睁大眼睛，去找那零星的还没脱下的鳞。
这一回脊背剩余的鳞甲很好取，萧烛没有挣扎。
伍子戈信心满满，一口气快要憋不住了，准备一鼓作气全部取完，仰着身子抱住龙尾巴，找到了灰白的逆鳞。
他的手指方才碰上去，就感到自己被巨大可怖的力道带起。
云海里面水汽翻涌，无法抑制。伍子戈没松手，整个人被抛飞，在空中翻了几圈，轰然砸到西偏殿门上！
昏过去之前，他满口是血地总结道——“龙之逆鳞，果然触不得啊……”
……
萧烛蜕壳成功，浑身上下一阵清爽。
他在云海里游了几圈，化为人形破水而出，颇有些美人出浴的感觉，享受着墨辉山的日光。
奇怪，伍晔没在吗？
萧烛揉了揉带着水汽的眼角，往西偏殿看去。
只见一个浑身赤|果，遍体鳞伤的人倒在一堆废墟中，嘴里都喷了一口新鲜的血。
伍子戈身上的皮肤没一处完好的，人长期泡在水里，好些地方脱皮、起泡了，丑得不行。
他后脑勺还受了伤，把西偏殿门都撞出了一道裂口。
萧烛恍然间回想这几天破碎的片段，藏在睫毛阴影下的眼睛里映着云海波光。
他看了看自己光洁的皮肤，抬起手掌遮在眼前，以免被太烈的阳光刺到。
站了好一会儿才神思回归，走过去把伍子戈抱了起来，竟发现有点抱不下了。
伍晔如今比他还高，长期使用沉重的笑命刀，身板结实有力。
萧烛让伍子戈伏在自己肩头，拦着他腰身，再也不能用抱小孩的姿势来抱他，只能半拖半抱地把人弄回了云溪殿。
昏迷的伍子戈被放在了玉枕上，萧烛自己思索了许久，才在指间捏了一丝魔息。
“那么辛苦，就让师尊帮你开启修罗道吞噬吧。”
伍子戈体质特殊可以修魔，炼体、凝元、意欲、吞噬、魔婴，分别对应着修真的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
只需将他魔修这边的吞噬打开，就能让他撷取魔息，往后能在修魔上也进步飞速。
伍子戈自己平常在正道上努力，对其他的也只有涉猎。
萧烛把人在床上几经翻转，分别打通他的关窍，将自己溢出来的本源和魔息都渡到了伍子戈体内。
他才蜕壳成功，体内两种力量相撞，需要释放。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萧烛将多余的属于修罗道的部分都给了伍子戈。
半晌后平静下来，神息龙影再次浮在身后，丹心里才恢复平静。
伍子戈身上所有的伤痕，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萧烛重拿了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还觉得没休息够。便又像失了力一样，一头栽在伍子戈怀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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