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犹是当年梦里人
敖锐腰侧的蛤蟆令牌震了一下，许久没有发声的金蛤蟆忽然开始嚷嚷——
“锐儿，到哪儿潇洒去了？！”
他听到那嗓音，能确认是师尊的声音，却总觉得年轻了许多，只当是错觉。
敖锐发了疯一样在白帝城直接化龙，长啸一声冲进了墨辉山结界。
他的狂喜在看见萧烛的那一瞬间被震散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没敢扑上去，只在云海边远远喊了一句。
“师尊？”
如今也算懂了点礼数人伦，敖锐觉得小时候扑在萧烛脚底下抱着他的大腿喊尊上，都是无可厚非的。
而今不知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还是因为师尊看起来如同少年。敖锐反而害羞了，没敢抱。
萧烛灿然一笑，令苍梧花都失去颜色，他叹道：“怎的都生分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笑了，伍子戈甚至有点不习惯。好像这人容貌变了，心智也小了几分一样，不似闭关前那样冷情。
他因着这种改变雀跃，又因为萧烛的状态欣喜。
两年的光阴就像那落花进了云溪瀑，早已被冲散各方，唯独留下眼前的心上人。
夜都是亮的……
重逢的喜悦过去后，萧烛依次检视了两个徒弟的修行进度。
伍子戈还是留了心，没说已经度过了金丹期，瞒了两阶修为，倒是和敖锐一样。
实际上他如今已跨入出窍期，隔空探拿取物，分神出窍，附灵聚灵，都可以做到。
萧烛听到以后不太满意，重回了严肃的神情，低沉道：“你二人是不是偷懒了，没有好好修炼？”
敖锐马上告状道：“师兄整日的守在墨辉山，不肯出去历练。我常常一回来就见他躺在那处石阶上晒太阳，嘴里还念念叨叨地发懒。”
“敖锐，你？！”伍子戈神色一变，也说道，“师弟不在山里住，我一叫他回来，他就说要为君父分忧。实际上天天往白帝城阿尔的房子里跑！”
师尊越听脸越黑，两人还在互相揭短。
沉眠两年的天魔鞭蠢蠢欲动，萧烛冷声说：“别逼我一出关就抽你们一顿！”
“开玩笑的，师兄老刻苦啦！”敖锐躲闪着坏笑道，“就是天赋不咋地，那么努力还不如我。”
伍子戈没笑，还是说道：“我没开玩笑。”
萧烛看向了敖锐。
太子殿下的笑容消失了，他确实散漫又贪玩，还和原来在富明山时一样，耽搁了修行。
“北辰王还在白帝城？”萧烛这样问道。
敖锐忙慌乱地补充：“他每日都不乱跑，从未坏过魔界规矩。师尊不要把他关到七部去啊！”
萧烛眉头微蹙，寒声说：“他好歹曾是藩国之王，可汗嫡子。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就像囚禁、圈养着别人吗？”
敖锐干脆不狡辩了，他确实害怕阿尔触犯魔界律令，便在宅子设下了禁制。
这点伍子戈是知道的，说了他两次都被小霸王顶了回来。
伍晔作为义子，又不好给帝君告状，只能等师尊出关。
“罢了，阿尔做过一方之主，想必聪明细致，能用。”萧烛略一思忖，便说道，
“如若他愿意，便让他去鲁长老富明山做管事吧。也能跟着学点东西，总要在魔界立足。”
伍子戈这才拜下，朗声说：“谢师尊为阿尔谋划。”
敖锐委屈巴巴地说：“师尊……我错了。我没想那么多，真的。”
知晓龙族心智成熟晚，敖锐和伍子戈对比起来，心思的深度也大相径庭。
萧烛最后还是没有责怪他，只伸手攘了一把他的头：“收拾收拾睡一觉，明日我们去林阳峰拜访洛长老。”
伍子戈掩藏不住惊诧，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回仙界？！哦不，去仙界？”
“魔界好几部都和仙族有了商贸往来，只要有拜帖就可以去了。”萧烛摇了摇手中仙魔令，未卜先知，挑着眉说，“为师一会儿就找洛长老要拜帖。”
夜里敖锐生了闷气，全是因阿尔的安置这件事。
伍子戈手里端着仙族糕点，隔着通铺递过去，哄道：“好了敖锐，别跟个姑娘家似的。你是在生谁的气啊？”
敖锐撇开头说：“当然是你。”
“我提醒过你了。”伍子戈还伸着手，“这不算我给师尊告状吧？”
“阿尔本来是你要带到魔界来的，全归我管了。然后还不讨好！”敖锐闷头说，“我不明白为什么长大了世界就不一样了，白帝城的人要嚼舌根子，师尊也要责备我。”
“你到底吃不吃？”伍子戈想起敖锐刚才那红着脸的样子，猜测道，“你不会喜欢他吧？”
“谁要你的破糕点！”敖锐气急败坏地挥手，“谁会喜欢一个臭男人？！”
伍子戈：“……”
夜里辗转难眠，敖锐却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云溪殿的禁制没了，意味着门又可以进。伍子戈迫不及待地想试一下分神出窍，和以前一样去偷偷瞧萧烛。
他躺在西偏殿的小通铺上，分出了一缕识魂。
然后回头瞧着自己毫无破绽的睡容，闷不吭声地飘出了殿门。
云海起了一阵雾，因为他过去的时候有风，便让雾气飘动着四散。
伍子戈轻过殿门，忽然发现萧烛连门栓都省了，直接没扣。不过他只是识魂，也不需要挑。
外殿的黑曜石瓷砖恢复了色泽，透着反光。内殿铺有极厚的地毯，伍子戈装模作样地滚了一圈，绕过屏风。
萧烛穿着白色的单罗纱衣内衬，睡容安静。正侧靠在玉枕上，满头黑发像墨缎一样散在身下。
伍子戈蹲在了他的床头上，心里有点痒痒。
他瞧了一会儿，伸手想拿捏一缕头发，放在手里把玩。
手才方触到那发丝上，萧烛猛然睁眼，神色里全是警惕！
伍子戈慌忙撒手，蹬了一脚床沿，想往后飘。
虽然萧烛看不见那识魂，却凭借敏锐的感知力立即判断出他的方位，伸手探到脚踝处，把人抓了回来！
伍子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后背一软触了垫子，整个识魂被萧烛摁住了，压在薄被里！
一个攻击的法决都捏在指尖了，萧烛眉头微蹙，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伍晔？”
伍子戈索性不藏了，趁着他走神，翻身把萧烛按回床榻，调了一圈。
他挣开桎梏又一次想跑，却感到脖子上缠了什么东西，带来一阵刺痛。
伍子戈诧然回头，只见天魔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把他拴狗似的捆住了魂体。
萧烛一合衣衫，当即坐起。手里一个牵扯，就把伍子戈再次拉到自己面前。
“好啊，都修到出窍期了，在这儿给本尊惊喜？”
萧烛看不见人，只能通过天魔鞭知道伍子戈在哪里，似怒非怒。
“你是怕为师知道你的修为呢？还是怕敖锐听见了自卑？”
“学会隐藏实力了？来让本尊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能不能解掉这鞭子？”
他每说一句就扯一下天魔鞭，伍子戈被勒着喉咙，每过一句话，都刺疼一阵，奈何怎么都撕扯不开。
这神兽之尾是能伤到魂体的，于是萧烛每拉一下，伍子戈就只能朝前踉跄一瞬。
最后他受不住了，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萧烛站起身，单罗纱衣及地，如雪一样覆了全身，提鞭低笑道：“就这还玩儿出窍？”
“咳咳咳……”伍子戈呛咳起来，方才知道以前每次进内殿，师尊都是知道的。
只是他不会出窍的时候人进来了，萧烛感知到也懒得管。
而此回是引起了师尊的警惕，于是被收拾得够呛。
“师尊饶命……”
伍子戈脖颈间勒着链子似的天魔鞭，被拉扯到了白衣前。
萧烛垂首躬身，这才把修长的指尖触到徒弟喉结间，细细解开了天魔鞭。
完成后，他负手说道：“滚回去吧，下回少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
伍子戈怎么想也不服气，就是跨不过这道坎。只觉得又羞恼又屈辱，不肯就这样走掉。
他忽一下飘近了，对着萧烛白皙的脖颈，也狠狠咬了一口，这才飞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了！
实际上他用识魂咬的，萧烛只感觉到了麻麻痒痒的一下，像是被云亲了一口。
“混账！”
他对着伍子戈逃离的方向骂道。
……
第二天，敖锐又忘了昨日的不愉快，因为第一次去仙界，而开心得要去春游一样。
奇怪的是伍子戈顶着两个黑眼圈，时不时摸一下脖子，他分明睡得更早啊……
敖锐歪着头说：“师兄你怎么了，晚上被吊死鬼上身了啊？”
伍子戈还没骂他，敖锐头顶忽然被敲了一记爆栗，萧烛打了他。
“好疼……师尊又打我！”敖锐感觉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爱了，闹道，“你们把我扔了吧，把我一条龙扔了吧！师尊你偏心，伍子戈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打他！！！”
现在来往仙界非常方便，只要办了互市结界的令牌，就可以到达两族划分的公共区域。
萧烛已经和洛悦苏说过了，暗想着会有门童在落霞山外拿着拜帖接引他们。
三人跨过结界，才方跨入仙族地域，就看见了前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洛悦苏穿着橙黄色衣袍，仙剑垂在身侧，对着萧烛远远拜了一下，竟亲自下山来了。
小童乐勒已经长高了不少，欢呼雀跃地跑了过来，扑进伍子戈怀里，大喊道：“小伍哥哥！锐儿哥！烛哥哥！”
洛悦苏觉得冒犯了魔尊，呵斥道：“没大没小的！”
“可是尊上真的像个哥哥嘛……”乐勒被伍子戈抱了起来，用脆脆的嗓音说，“我原以为北辰王就是世间第一美男子了，今天才发现，尊上是六界第一呢！”
洛长老脸上都挂不住了，关门弟子年纪小，被他惯得无法无天。
他一边给萧烛道歉，一边说：“尊上又不和别人比美。”
伍子戈颠了颠手头的重量：“再过两年我都抱不动你了。”
“两年才一见，下次我就比你高啦。”
乐勒脸颊红扑扑地，吵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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