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无天日

　　直到衙役消失在视线中，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后，宁采臣才悻悻然地低下了头颅。
当他冷静下来时，耳边却传来一阵石头摩擦声。宁采臣住转头一看，才发现这牢房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蓬头散发，破衣烂衫，全身布满了油污与灰尘的人正蹲在牢房某个角落里。
此时他的手里正拿着碎石瓦片，在泥石墙上刻写着什么。
整片泥石墙都是密密麻麻的字符，显然他的这种行为不是一天两天了。
宁采臣看到后，犹豫了片刻，缓缓挪动着脚步向他这位狱友靠近，同时嘴里犹豫着开口道：
“我叫宁采臣，您是？”
宁采臣话音刚落，这蓬头散发的狱友顿时像被打扰了似的，有些生气，猛然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并且伸手使劲推了他一把，措手不及的宁采臣顿时被推倒在地上。
这蓬头散发的狱友站起身后，先是整理了一下散发，让散发不再遮挡住他的脸。
这也使得宁采臣能看清楚他的脸。是个中老年人，胡子拉渣，模样平平。
随后这有些年迈的狱友，立着身子定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宁采臣，让宁采臣有些紧张。
毕竟宁采臣一路上没少遇到恶事恶人。
这中老年人微微前驱上半身，与靠近宁采臣靠近。就这样，两人初步对视了会儿。
似乎是感觉宁采臣比较对他胃口，这狱友顿挫抑扬出口道：“我跟你一样是个人，生命就是个监牢。”
说完后，这狱友还对着宁采臣嘿嘿一笑。
看着这狱友不是凶恶之人，而且说话顿挫抑扬，像是读过书的人。
宁采臣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讪笑一下后说道：
“前辈，你太悲观了吧。”
听到宁采臣这样说，这狱友脸色一垮，顿时嚷嚷着诉起苦来，说着其中缘由。
“我祖宗没眼光，让我好学问，让我著书传世。谁知道写游记，他们说我泄露国家机密。”
“写历史，说我借古讽今。注解兵法，又说我策动谋反。写神话故事吧，又说我导人迷信。”
“最后改写名人传记，结果这个名人失事，被定为乱党，我跟他一块儿被判了个终身监禁。”
说到最后，狱友苦笑轻叹一声，无奈道：“人生就是个监狱哦。”
接着，他不再多言，继续埋头在墙壁上刻写。
宁采臣刚开始还有点不相信，毕竟这老汉把自己说得太厉害，太博学多才了。
可他刚想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手掌往地上一撑，却意外地没有碰到地面，而是碰到一堆小书本。
这些小书本上面都著有书名，虽然有些破旧，但保存得非常完整。
宁采臣随意拾起一本，看着近在眼前的书，他有些愣住，难不成这老汉没有骗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心中存着疑惑，宁采臣忍不住翻看起手中的书来。
但他没看多久，一只蟑螂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沿着他腰部一直快速向上攀爬。
身上传来的异常感觉，让宁采臣的思绪从书中脱离出来，他惊呼着：“啊，蟑螂！！！”
在这阴暗的牢房内，蟑螂的存在是很正常的。但宁采臣这个书生，却有些害怕这种小生物。
旁边在刻写的老汉听到宁采臣的叫喊，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
这时，蟑螂已经被宁采臣胡乱拍打到地面上了，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几秒内，就会被他无情拍死。
老汉见状，嘴里大喊一声：“别浪费！！！”紧接着，眼疾手快地一把将蟑螂抓住，捏在手中。
老汉双眼放光地看着手中的蟑螂，那表情如获至宝。他没有犹豫，直接一把将蟑螂扔入了口中。
咀嚼了几下后，便咽了下去。之后，老汉更是露出了幸福满意的笑容，好像是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
这让一旁的宁采臣有些发怵，胆小的他嘴里嫌弃地发出一声“哎呀”后，就调转过头，不去看老汉。
老汉吃完蟑螂后，见到宁采臣这副模样，也没有生气，反而往他身边凑了凑，嘿嘿笑道：
“其实蟑螂啊，比鸡腿香。住久了你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别挑肥拣瘦的了，这里能吃的东西不多。”
老汉说完，又继续去墙上刻写。
宁采臣没有在意蟑螂是否美味，他刚才从老汉的话语中听出，这个老汉似乎在这牢房待了有些年头了。
想到这里，宁采臣向老汉发问：“您在这里住了多久？”
“嗯？”老汉有些疑惑，思量了会儿，然后回过头，对宁采臣说道：
“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老汉说完，又是嘿嘿两声，而且神色表情很耐人寻味。
宁采臣听完，低头想了想，嘀咕道：“这么久啊……”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跑到牢房围栏旁，拼命呼喊：“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周亚炳啊！！！”
这次倒是有人搭理他，不是衙役，衙役早已远去。是其它牢房的犯人。
他们与宁采臣一起呼喊着：“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我不是＊＊＊啊！！！”
倒不是这些犯人闲着无聊，跟着模仿宁采臣取乐。而是真的含有冤屈，他们皆是表情凄苦，声泪俱下。
“啊？”宁采臣惊愕不已，愣在当场。原来这牢房里很多犯人都跟他一样，都是胡乱被抓捕进来的。
捕快现在抓人根本不管是不是通缉犯了，经常是个人就抓，能拿人头充公领钱就行。
宁采臣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与他一样悲惨的人很多。
宁采臣无力的坐倒在地上，他之所以再次起身喊叫是不想与这牢房中的老汉一样。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度过漫长的岁月，可他现在也明白了，这世道彻底变了。
此时，牢房外面的天空昏暗无比，倾盆大雨不停降下，闪电横空。
犯人们此时还在喊叫，诉说着冤屈，可无人知晓，淹没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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