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清白
被韩锦苦劝了半天,萧暄终于算是勉强放下娶徐灵芸回家一起学习机关之术的念头,却到底想让她作伴,塞了三本机关的入门书籍。
徐灵芸无可奈何地收下,只要萧暄别跟萧老爷和大太太胡乱说话便是了。
谁知没两天,就听说聂睿羽又在自家院子里伤着了,被春英幸灾乐祸地跑回来告诉她:“姑娘,听闻那聂公子在院子里散步,不知怎地树上有了一个马蜂窝,愣是叫他碰上了,还不小心惹着了。最后抱头乱窜的,那痛呼声连隔壁家也听得清清楚楚的。”
想着又是端砚出外打听回来告诉她的,徐灵芸好笑道:“你啊,管那位聂公子做什么?”
“他倒霉了,我替姑娘高兴着。”春英说得直白,压根就见不得聂睿羽好:“捅了马蜂窝被叮得满头包就算了,下午不但在软榻上突然摔下来,恰好不知谁落下了绣花针在地上……”
余下的话,春英不好说,只捂着嘴笑。
徐灵芸也憋不住笑出声来,聂睿羽真是够倒霉的。绣花针在地上,即便只有那么两三根,也够他受得了。再加上从软榻摔下来,恰恰是臀部着地,那真是够疼的。
“姑娘说聂公子是不是造孽太多,这才有报应了?”春英听端砚说着,险些笑岔气了。
“别胡说,哪里有那么多的报应来着?”徐灵芸干咳两声,故意板着脸说完,又忍不住笑开了。
“华夫人的脸也是又痒又疼,长了好多红斑,不敢出门见人。还是重金请来大夫上门看诊,这才传了出来的。那大夫吓得不行,一个劲说像是狼斑,把华夫人也惊得够呛。”春英说着,又绷着脸道:“有位好心的赤脚郎中刚好经过,见那大夫束手无策,就帮忙看了,说是无伤大碍的红斑而已,过阵子便会消了。”
“至于消掉红斑的法子,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她故作神秘地说着,自己又偷偷抿唇笑了:“据闻要泡在腌菜缸子剩下的水里,泡上一夜,再泡半日泥浆,最后喝一碗黄连汤,这才算是彻底好了。”
徐灵芸诧异,又好笑道:“华夫人真的跟着听话做了?”
“当然,哪个女人不爱美?满脸红斑,华夫人根本不敢出门见人!”春英想到华夫人跑进腌菜缸子里泡一夜,满身的腌菜的酸味,又得浑身涂满泥浆,别提多糟糕了。最后那一碗的黄连,只怕药量下得够足,得多苦呀。
光是想想,她就不由直哆嗦。
“华夫人还出了一百两银子,重酬了那位赤脚郎中呢!”对于吝啬的华家夫人来说,一百两跟割心一样,肯拿出来已经不易了,跟别提送给郎中了。
“所以华夫人是彻底好了?”徐灵芸笑问了一句,低头随意翻了翻那几本跟天数一样的机关书籍。
“是啊,要是不好,那赤脚郎中哪里能平白得了一百两?”春英眨巴着眼,小声道:“那郎中只怕是谁特意请的,要不然怎会刚好经过华府,在大夫束手无策的时候恰好出现?”
“这事就……不好说了,”徐灵芸摇摇头,华夫人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谁趁机在她身上捞一笔,也不为过:“能解掉四少爷的药,也算是能人了。”
春英却瞪大眼,问道:“姑娘,会不会是四少爷请去的人?要不然,哪里能容易解开那毒药?”
徐灵芸琢磨着还真有可能,而且聂睿羽在自家院子里突然受伤的事也透着蹊跷,以萧暄的机关术,稍微露一手都够聂睿羽受的了。
“应该不会吧,四少爷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
萧暄不认识聂睿羽,为何会去捉弄他?
春英却笑了:“姑娘莫不是忘记了,那天婉拒四少爷,便是说聂公子上门提亲了。四少爷极少出院门,也不知道二太太已经拒绝了这门亲事,自然对聂公子看不顺眼,捉弄一番也很是在理。”
徐灵芸听得一愣,苦笑道:“就因为这缘由去捉弄对方,怎么可能……”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萧暄对机关之术如此执着,难得想要徐灵芸一起学,谁知被她拒绝了,还抬出了聂睿羽这个借口,估计心里不痛快,这便对聂睿羽下手警告了。
这位四少爷,喜欢动手不喜动口,直接了当,还真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春英哼哼道:“聂公子又伤着了,华夫人自顾不暇,余姑娘便一直留在华府里悉心照顾聂公子了。外头的人都说了,这余姑娘心地善良,对聂公子又如此体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呢!”
徐灵芸一怔,没想到余雅晴还在华府,甚至照顾聂睿羽。日夜相对,又非亲非故的,难免会有些不好的流言。
不过看余雅晴都不在意,聂睿羽也没说什么,她这个外人又怎好多嘴?只是,显然余雅晴的那门亲事,或许会有些波折了。就算是一个落魄的世家,总归是书香门第,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余雅晴这般作为,即便受了余大师再多的恩惠,那位未婚夫的面子都要挂不住的。
徐灵芸翻了一会书便有些昏昏欲睡了,午饭后小憩了一会,便见春英慌慌张张地回来道:“姑娘,萧老爷请大夫到月夕院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道:“请大夫?娘亲生病了吗?”
春英急忙上前给徐灵芸穿戴,一边急急道:“姑娘别急,说是给二太太调理身子的。”
徐灵芸刚松了口气,却又提了心。
华月喜这是答应了,还是萧老爷不理会她的想法,硬是请大夫来帮忙调理好怀上孩子?
匆忙穿戴好,她便带着春英赶去月夕院了。
“见过萧老爷,给大太太请安。”没想到大太太也在,徐灵芸急忙躬身行礼。
“别多礼了,是来看二太太的?”大太太一身圆领袍,内穿青色褙子,发上一对金凤簪,端庄贤淑,端着是正房太太的风姿。难得的盛装打扮,徐灵芸不由多看了一眼。
大太太面露浅笑,眼底透着淡淡的和蔼,对徐灵芸并不冷待:“大夫该出来了,芸儿先等等,喝杯茶喘口气。”
萧老爷点头道:“先坐着,无需拘束。”
徐灵芸轻轻答应了一声,在最远的角落坐下,跟奉茶的夏草使了个眼色,有些不明白萧老爷要华月喜怀上孩子而调理身子,怎么大太太也跟着来了?
夏草倒是聪慧,放下茶盏时,飞快地背着众人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平”字。徐灵芸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看来那位贵人送来的平妻快要到萧府了,大太太也忍不住冰释前嫌,想要跟华月喜站在一起,好联手对付那位年轻貌美的平妻。
她不由更担心了,华月喜年纪不小,怀孩子原本就难,怀上了只怕身子重,伺候不了萧老爷。不说这孩子是男是女,能不能平安生下。趁着这段时日,要是让那平妻赢得了萧老爷的心,华月喜的地位只怕不妙了。等生完孩子,不若以前那般美艳动人,谁知道能不能拉回萧老爷的宠爱?
怎么想来,华月喜如今怀孕,端的是最糟糕的时机?
要是大太太来个狠的,拿华月喜肚子里的孩子做靶子,嫁祸给平妻。到时候倒霉的,只会是华月喜。
徐灵芸越想越是担忧,大夫摸着白胡子出来,眉开眼笑道:“恭喜老爷,恭喜太太,二太太有喜了。”
闻言,徐灵芸惊得险些摔下椅子。
华月喜曾说避孕的香包一直放在枕头底下,和萧老爷才会几年也没有孩子。如今突然怀上了,难不成是香包用得久了失效,还是说……
她惊慌失措地低下头,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惊惶来。
“看赏,”萧老爷露出愉悦的笑容,挥手让身后的云岩拿出一包银子便递了过去。
大夫的药童双手接过,大夫瞄了眼银子的分量,很是满意地点头道:“二太太身子有些虚,年纪也不小了,得好生安养着。”
大太太嘴边的笑容淡了一点,问道:“大夫,二太太这一胎多久了?”
“约莫两个月,胎息太浅,不能完全确定。”大夫写下安胎的方子,交给夏草,又道:“若是身子不适,才喝一碗。平日将养着便是,不必喝药了,补身子也得小心。”
夏草一一记下,又小心把药方收好。
徐灵芸仿佛还在云里雾里,有些弄不懂萧老爷才说让华月喜怀孕,怎么华月喜就怀上了呢?
“二太太怀孕了?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我照顾着昭儿来晚了,还请老爷和太太恕罪。”阮姨娘消瘦憔悴了不少,显得脸蛋只有巴掌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楚楚动人。她扭着小腰,在朱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既然照顾昭儿辛苦了,就不必走这一趟。”
“府里难得的好事,哪里能错过?这不,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过来恭喜二太太了。”阮姨娘左右一看,惊讶道:“怎么不见二太太?这等好事就该好好庆贺一番,哪里能躲着人?”
她拿着帕子甩了甩,又蹙眉道:“不是听说二太太一直用着避子的香包,怎么还会怀上,难不成是跟别的什么人……”
“姨娘,请慎言!”徐灵芸听不下去了,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事。华月喜枕头底下有着香包,在府里跟萧老爷绝不会怀上。但是在别的其他地方,要是跟别的男人,就有可能了。
带着香包还会怀孕,谁也只会往坏处想。
阮姨娘眯起眼,凉凉道:“徐姑娘慌张什么,我只是替老爷着想。好好带着香包几年也没怀上,突然就失效怀上了,实在让人想不通,大太太以为呢?”
大太太垂下眼帘,并不搀和进去,含糊道:“只怕是香包用得久了,药效淡了吧。这些药理的事,谁也说不得准。”
阮姨娘难得捏住华月喜这次的疏漏,死咬着不放,哪里会便宜她胡混过去,连忙道:“正好大夫也在,让他瞧瞧香包。别以后什么阿猫阿狗的,喝了避子汤,也说有了老爷的孩子,那该怎么办?”
徐灵芸气红了脸,要是真让大夫查看香包,香包的药效还在,华月喜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单单是查验这件事,就是明明白白当面给华月喜一个没脸。可是不答应,又不能证明华月喜的清白,她急得不行,着实左右为难。
阮姨娘见徐灵芸不做声,更是得意了:“不过让大夫瞧瞧而已,没得以后传出些不好的流言,对老爷对萧府都不好了。”
大太太皱着眉头,似是也为难,看了萧老爷一眼。
萧老爷背手站在窗前,从刚才一开始到至今一直没开口,似是默许了阮姨娘,这才让阮姨娘越发得意,心里琢磨着,难不成连萧老爷也怀疑华月喜的清白?
大太太是不喜欢华月喜,只是这人极少出过院门,萧府又不是什么人能进来的,哪里可能有别的男人?
这分明是污蔑,萧老爷不吱声,华月喜就算没有,被这么一怀疑,只怕名声有损,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还不打算平白扔了华月喜这个盟友,阮姨娘是个拎不清的,等那位平妻过来,也只有华月喜能有些作用,便开口道:“阮姨娘,说话要斟酌些,什么叫阿猫阿狗,又有什么流言?难不成我管着家,连下人的嘴都管不了,任由他们胡乱议论主家的私事?”
阮姨娘暗恨,不知这大太太今儿抽了什么风,居然开头替华月喜开罪,便反驳道:“大太太教训得是,只不过想让大夫瞧瞧香包,免得二太太私下找人收拾的药草有问题罢了。”
她使了个眼色,朱嬷嬷抬脚就要进内室去取香包,被徐灵芸下意识地一拦。
不等朱嬷嬷开口,就见华月喜搭着夏草的手袅袅走出,神色淡然道:“不必劳烦阮姨娘,我亲自把香包拿出来了。我也想知道,这香包里的药草是不是出了问题,怎的会没了作用?”
萧老爷见她出来,这才动了,上前扶住了华月喜,被后者轻巧地避开了:“内宅这点腌渍事,哪里就能耽搁了老爷,还请老爷先回吧。等出了结果,让大太太派人给老爷禀报便是了。”
萧老爷忽然笑了,牢牢握住了华月喜的手,附身凑到她的耳边低语:“怎么,生气了?我还以为你从来都是这幅摸样,不会动怒的。”
华月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只是眉梢含着魅意,倒似是眉目送情。
徐灵芸看见华月喜,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仔仔细细瞧了,看着她气息还好,才算松了口气。
阮姨娘皱眉看着萧老爷和华月喜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催促大夫检查香包,她就不信拿捏不住华月喜的把柄!
大太太也是一脸忧心地站在桌旁,生怕这香包真出了问题,那她就算有意,也很难保住华月喜了。
大夫翻来覆去的检查,又把香包凑到鼻尖,最后居然把香包打开,倒出了里面的花瓣和夹杂着的细碎药材。
“怎样,里面都是什么?”阮姨娘瞪大眼盯着桌上的细屑,心里一紧,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徐灵芸也竖起耳朵,偷偷挨了过去,好挺清楚大夫的话。
大夫检查了半天,才摸着胡子慢悠悠地道:“回这位夫人,这是葛花,跟避子用的凝花极为相像。只是凝花是寒凉之物,即便用量极少,也容易导致身子不适。葛花便不同,香味不浓,有安神之用。”
阮姨娘原本眼底的期望一下子被大夫的话打散了,仍不死心地问道:“大夫的意思,这都是葛花?莫不是二太太去拿药,被药童拿错了?”大夫摇摇头,坦然道:“这确实是葛花,至于二太太为何拿错了药,老夫就不清楚了。”
大太太暗自松了口气,只要证明出华月喜的清白,其他都是小事而已。还真没想到华月喜准备的避子香包,居然拿错了药。难为这五年来,华月喜也没怀上。
她摆摆手,示意语琴送大夫出去,对萧老爷笑道:“二太太的喜事,可要摆上戏台好好庆贺一番?”
萧府许多年来,已经没有孩子出生了。萧老爷在外很是注意,从来不会留有麻烦,大太太从来不像其他商户掌家主母那般,时不时府门会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孩子来认亲。
“没必要扰了清净,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萧老爷揽着华月喜的纤腰,便往内室走去。突然脚步一顿,扭头道:“对了,你让人在月夕院设一个小厨房,以后就跟大厨房分开来,至于厨子的人选,让晗儿院里的凌大娘过来便是。”
说罢,两人便走了,留下大太太脸色微变,很快便恢复如初,着手让人收拾着这边空置的厨房,该添置的添置,送器皿的,送食材的,都一一安排妥当。
阮姨娘瞧着心酸,当初她怀上萧昭的时候,也没小厨房这样的待遇,还不是大厨房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不过是偶尔能点菜换换口味,大太太也更顺着自己一些而已。
换做华月喜,却是顶顶的好,连小厨房都设下了,等孩子生下来,她在府里还能有什么地位?
见阮姨娘扭着帕子,面上恨恨的表情,大太太便知道她又想岔了,可不能让人利用了去,便打发掉徐灵芸,拉着她在前厅坐下:“妹妹莫不是忘记了,那位贵人送来的平妻,估摸过阵子就得到府里了。”
阮姨娘一惊,早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如今被大太太一提点,她倒是明白了一点,仍旧是心里有些芥蒂:“太太,我都明白的,只是老爷实在太偏心了一点。”
大太太拍着她的手背,微微笑道:“萧家十几年才有的孩子,老来子总是得宠一些。而且二太太有了身孕,等身子重了,伺候老爷的事就得妹妹帮忙分担着了。妹妹只管好好保养着自己,哪里就想着那些糟心事呢!”
阮姨娘一听,便眉开眼笑了。对啊,华月喜怀上了孩子,不到两个月就得显怀了,身子臃肿,哪里敢让萧老爷看见,必定把他往外推。这府里除了大太太,便是自己了,能分得十天八天的,倒是一桩美事。她低头笑开了,轻声道:“多谢太太提点,是妹妹想岔了,险些便宜了别人。”
大太太这才欣慰地笑了:“就知道妹妹聪慧,必定能想明白的。”
她又隐含深意地道:“我们这几个姊妹,都相处了好几年,知根知底的,平日也没什么大矛盾,内宅宁静得很,我这个做主母的素来清闲安稳,旁人谁不羡慕我们萧家和和睦睦的?妹妹也别耳根软,只听着那起子眼皮薄的胡言乱语,倒是让老爷不喜。”
阮姨娘连连点头,心里跟明镜一样。她虽然不喜欢华月喜,但是不能否认,华月喜是个极为安分的,平日也不会像狐媚子一样到处缠着萧老爷邀宠,哪里是吟香那个小蹄子能比的?
她刚开始时不时的挑衅,华月喜也沉默以对,从来没向萧老爷多嘴,确实是个好相处的。自己也是心里不平而已,对华月喜倒没什么坏心。
但是以后来的那位平妻,就不一定了。
内宅三人,几年来过得平平顺顺的,多了一个平妻,只怕那人要趁着华月喜怀有身子,好笼络萧老爷的心。
被一个丫头片子踩在头上已经让人极为不爽了,要是还把萧老爷的心给抢了去,阮姨娘光是想想,便觉得胸口闷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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