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这么说来，林小大夫拜至袁老大夫门下时，尚不足七岁？”
“是。”
“小小年纪便怀济世之心，真是难得啊！”
“是。”
“……”
月明此刻坐在南行的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答着江云谏的问题。一月前，太子遇刺的消息传回京师，朝野震动，年迈的皇帝唯恐储君有失，连发几道诏令命太子回京修养。
兼之北境这一战，几乎全歼鞑子主力，北境的百姓想必能平安过个好年，交接好边防事务，江云谏方在百余轻骑的护卫下踏上回京之旅。
临行前，江枫极力邀请袁仲与月明同行，虽然江云谏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但路途遥远，捎上两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总是没错。
至于袁仲与月明么，他师徒二人本就准备南下，用袁仲的话说：“管吃管住还不必给车钱，为什么不同去？”月明对此深以为然。
且林烨死因尚不明朗，此番随太子回京，或许是个机会。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各怀鬼胎一同上路了。
自大同府过真定、济南，一月时间，进了兖州府地界。
一路上皆是冰天雪地，无甚新鲜风景。月明、袁仲、何七与江云谏同坐车内，方便照顾。
江云谏不知是惯来话多，还是因在床上躺了几日实在无聊，一路行来絮絮叨叨，仿佛要把这几日积攒下来没说的话都吐出来才好。
然而这一车人里，月明心里装着林烨的事，且本就不是个健谈的，何七又向来寡言，袁仲更是一开口就要晕吐，就只剩江云谏一人艰难地寻找话题。
月明起先到底碍于其身份，问一句，答一句，颇为恭敬。
到后来实在烦了，就敷衍起来。
“你随袁老大夫遍走各地，可曾到过金陵城？金陵城里的陶然居，点心做得最好，每次回宫……”
“到过。”
“……”
江云谏尴尬笑笑，见月明拿起一本药典随意翻看，凑过去指着一张图，好奇道：“这是什么？”
“芍药。”月明瞥一眼，淡淡道。
“画得不好。”江云谏又开始夸夸其谈起来，“林大夫可知芍药又叫没骨花？其花梗纤柔，有弱柳扶风之姿。要说画芍药，还是唐生的没骨芍药尽得其风姿。”
他还要说，见月明面色仿佛不悦，便转个话头：“当然，这医书是为医者辨识药材方便而画，求其貌而不得其意，也是有的。”
夜风吹起马车的帘子，油灯昏黄的焰火摇曳起来，江云谏伸手来护，又把灯往月明那边推一推。
“芍药一名可离，故将别以赠之。待分别之日，江某必以东宫最娇艳的芍药相赠。”
“那就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月明见他说得诚恳，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再敷衍，便接过这话，“可离对当归，当归又名文无，少有人知。少时在军中玩耍，常以芍药和文无作暗号。”
“林大夫少时如何会……”江云谏正要继续说下去，车外忽传来兵戈之声。月明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不知从何处钻出一路刺客，皆身着黑衣，手持钢刀，直奔车驾而来。
江枫、高允等领人拼死护卫车驾，然来者十分凶猛，以血肉之躯直向马车冲杀，要生生开出一条血路。
“是死士。”江云谏不复此前的轻松，神情凝重起来。
“太子殿下，对方大约有多少人？”月明问。
“约有我之三倍。”江云谏似乎下定决心，朝月明道，“敌众我寡，我等只怕要葬身于此，刺客冲我而来，你与袁大夫不该被连累。”
说罢以手至窗外，“西边密林，可以藏身。车外那匹踏雪乌骓是难得的好马，你带上袁大夫，骑上马，或许能有活命的机会。”
月明拱手谢过，看袁仲一眼，道：“师父常教我，行医看诊，有始有终，请为殿下最后看一次诊。”
何七早拔刀戒备，见情势危急月明还纠结什么有始有终，不由催促：“林大夫，现在不是看诊的时候了，速速带上袁老大夫逃了吧。”
月明不答，端坐看着江云谏，江云谏长叹：“罢了，你看吧。”向月明伸出手。
月明早藏好了金针，左手拿过江云谏的小臂，右手迅速绕至其后颈将针刺入其风府穴。
江云谏没有防备，只觉头脑一阵眩晕，随即不省人事。
月明一面扶其卧好，一面对目瞪口呆的何七袁仲道：“今日未必是死局，快来助我解下他的衣衫！”
天上又飘起了雪，旷野之中已是喊杀震天，这雪一掩，待到明日，又是干干净净的，谁还能发现他们的尸身呢？
拼杀之中，江枫渐渐不敌，那黑衣人却像杀不尽一样，前赴后继。
他正将剑从一名黑衣人下腹抽出，忽见一人寻了个破绽直奔马车而去。
江枫回身将剑一抛，那人攀上车辕，自以为得逞，却见自己腹部钉入一把利剑，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伤处涌出温热的血，那血落到雪地上，砸出一个红色的窟窿。
车帘忽被掀开了，一人披着赤色龙纹大氅，戴着兜帽自马车轻跃而下，江枫抬眼看去，那张脸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模糊看出高挺的，略带一点驼峰的鼻梁轮廓，他辩出那是月明。
她旋即闪至那匹乌骓马前，翻身策马往西边去了。
高允等只当是江云谏，提剑去追，怎奈这边亦有黑衣人将其拖住，霎时间悲愤、忧急之气不知如何发泄，便都汇入手中的剑上，奋力冲杀，厮杀声更甚从前。
这边黑衣人去了小半，江枫心里浮起一个念头——
分兵之计。
“要解眼下危局，唯有分兵之计。”灯影摇曳中，月明戴上兜帽。
江枫很轻地叹一声可惜，对方人数太多，并不能分走多少。黑衣人虽去了小半，他们亦寡不敌众，眼见包围圈离马车愈来愈近。
若要求胜，除非——
再分其兵。
“不过，对方数倍于我，只我一人，即便分兵，胜算亦不大。”
“我明白了，待你走后，我戴上太子冠带……”何七伸手便去翻行李。
月明抬手制止：“不，你就这样，更好。”
车内又闪出一人，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庞，只知其作随从打扮，夺马往东跑了。
黑衣人此时方觉中计——
虚则实之。
先前穿太子袍服的那人是个幌子，是为引开部分威胁，等外头杀得差不多了，再令眼前这个实打实的太子逃脱。
思及此，大半人马又追着何七往东去了。
江枫等人须臾之间解决了剩下的黑衣人，高允率人相助何七，肖平权留守原地保护太子。
江枫自己则翻身上马，独自往西边密林寻找月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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