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摘荔枝
佣人碧姨端茶进来的时候，发觉沈序白有点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文件。
“少爷，太太礼佛快结束了。”
沈序白摩挲着袖扣：“碧姨，以后我妈要拍的古文物，特别是后期还要找人修补的，你记得先发一份名录给贺宇。”
碧姨略微意外地看着沈序白，少爷一向都不管太太这些事情的。
她点头应承：“好的，少爷。”
沈序白看了菩萨头像一眼，想到荔初意刚刚的点评，嗓音淡漠：“毕竟也是文物，不要糟蹋。”
他合上文件夹：“我先去出去找初意。”
碧姨看着沈序白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沈序白从小到大就一副对万事冷冷淡淡的模样。
自沈岳山去世，他接管恒基之后更是沉稳内敛，丝毫猜不透他的想法。
碧姨收起冷掉的茶水，看着菩萨头像，太太宋美徵也是从小的胆弱。
一出事就只知道避开漩涡，只想寄托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中。
沈家盘根错节，虽然沈序白的爷爷在恒基占有很高的地位。但家族企业的原始股，当初很多人见沈岳山一走都跃跃欲试想出来分蛋糕，毕竟沈爷爷年纪大了，而沈序白还只是一个将要毕业的年轻人。
在利益面前，众人虎视眈眈，当年推沈序白出来接管恒基的时候也是一场不见刀影的血战。
碧姨摇摇头，疼惜沈序白的不易，心里清楚沈序白这些年犹如在钢丝绳上走路。
稍有不慎，绝对永不翻身，能走到今天都是剥了一层皮的。
青潭寺正门，菩提树犹如撑开的大绿伞盖，遮住灼阳，留下大片阴凉的黑影。
沈序白低头看着石阶下的荔初意：“礼佛快结束了。”
他转身朝前走，示意荔初意跟着回去。
荔初意慢吞吞数着台阶走上前，不远处的秋风拂动同心锁发出清脆的铁质声响。
沈序白回头扫了一眼，侧头看她：“我不信这些。”
荔初意翻翻白眼，想问问菩萨，她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无趣至极的人结婚。
“行行行，我命由我不由天，是吧。”
沈序白轻哂：“要是把成败寄托于虚无，怕是早被生吞活剥了。”
荔初意有点讶异他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境遇，毕竟两个人很少交流彼此的生活：“你管恒基是不是很难。”
沈序白反问：“你要修缮精密的古建是不是很难？”
荔初意轻摇头：“当然不，我乐在其中，修复完我特有成就感。特别想到创作者如果知道自己的作品在几百年后都能重现光芒，那得多欣慰。”
沈序白微勾唇：“他们在天之灵的欣慰？”
荔初意看到他脸上又露出熟悉的轻慢表情，她狠狠掐了他一把，抗议：“无趣！”
沈序白没有回应，带着她避开的湿滑的青苔石阶。
山间幽深，透过树叶的光斑随着清风悄悄挪动着，悠扬深远的钟鸣声从山顶的青潭寺传来。
余音袅袅，轻轻缓缓，一下一下，在鼓膜中回荡。
四周很静，略潮的湿气，满目碧幽幽。
山风吹过，沈序白的白衬衫微微鼓起，还是那么像心头汹涌海面上迎风撑起的船帆。
荔初意忽然停下脚步，她戳了戳沈序白的后背。
她声音低低：“喂。”
沈序白快了她两个台阶，他停下脚步，转身抬头看她，恰好一大团厚云盖住这里，光线很暗，荔初意的脸掩在树影中。
沈序白：“嗯？”
荔初意手上不知何时攥着一根狗尾巴草，她看着沈序白额前的碎发，就是不看他的眼。
荔初意清了清嗓，手指抚着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的毛茸茸小穗：“嗯，就是你以后有些事情可以跟我商量的。”
云层很厚，荔初意又背着光，沈序白有一瞬好像看到她脸上难得出现了不自在。
沈序白看着她被逆光笼着折出金光的发丝，嗓音低磁：“例如？”
荔初意摸着脖子：“上次智嵩寺的项目呀，你明明是要杀一儆百，那你跟我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她低声嘟哝：“反正嫁给铁公鸡，杀了我这只光脖子的鸡给猴又如何。”
“而且没有提前跟我说，那么多高层，万一我真的在会议上出洋相怎么办……”
沈序白：“你不会。”
荔初意愣住，她看着沈序白的目光直直地对着她，不容她逃避：“你做得很好，我相信你的实力。”
荔初意面热，故意轻轻哼了一声：“那是明摆的，不用你说。”
她继续道：“反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沈序白：“你不是一向说互不干涉吗？如果告诉你了，你还会来？”
他似想起她的日常批判：“你怕不是在心里骂我吸血资本家了吧。”
沈序白回忆起那天早上，其实他本意也没想要将智嵩寺做什么惩一警百，只是贺宇前来跟他汇报，公司里面几个叔伯仗着自己是沈家老人，不按程序批了一些小项目。
沈序白既想顾及颜面，又想给他们一点警告，所以临时吩咐贺宇将智嵩寺项目跟高层会议合并举行。
荔初意低头看着手中的狗尾巴草。
好个互不干涉。
她噎住，他说的是事实，她从结婚开始就对他的枯燥工作不感兴趣。
她一直觉得互不干涉最好，界限分明，谁也别管谁，这样以后出意外，大家都可以分得干干净净，毫不留念。
荔初意嘴硬：“两码事。”
她别别扭扭：“你以后工作有跟我相关的，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吧。”
一阵风吹过，厚云游移，林间亮光，小巧挺翘的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珠，剥皮荔枝般白嫩的小脸被蒸得绯红。
沈序白：“嗯，你确实是邶市最温柔贤良的沈太太，三生有幸娶到你。”
这些话都是荔初意之前给自己脸上贴金说的。
荔初意看他说得似假非真的：“毕竟你这么老，我怕你过劳死。谁给我赚钱拍古建。我可不想来青潭寺敲木鱼。”
沈序白眼中透着兴味：“我老不老？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我怕你受不住。”
荔初意直接伸手捂着他的嘴：“佛门圣地。”
沈序白掏出纸巾轻轻擦着她鼻尖的汗珠，牵着她的手往下走。
荔初意惊奇他今天居然不嫌弃她捏着狗尾巴草的手。
毕竟按平时，在这个洁癖鬼眼中，这可宛如拿着颗定时炸菌。
过了好一会，她在簌簌的树叶声中听到很轻又很有力的声音。
“谢谢你。”
荔初意微微侧眸，浮光柔和凌厉又冷淡的面庞，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狗了，得意洋洋。
“你拯救了宇宙才娶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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