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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骤雨


天气闷热,黯淡无光,街边的树蔫着叶子,许目成用手扇着风,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小巷中,身上的粉色连衣裙透出汗渍,几粒汗珠滑到了眉毛里。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看着灰呼呼的天,叹了口气。

        许目成郁闷极了,好不容易写出论文大学了毕业,找工作却难上加难,毕业后的几个月简直成了她这种从小到大没受吃过太多苦的姑娘短短二十来年里最难捱的日子。

        最初毕业后她想回北方家乡的小县城,但男友想要留在学校所在的南方沿海大都市里发展,她便也硬着头皮在大都市里沉浮了几天,大城市的快节奏几乎要将她这种懒散人磨成一道闪电,她几度透露想要回家乡,男友却一心要在大城市打拼,两人不欢而散,从高中到大学,两人认识了七年,谈了三年恋爱,结果也没逃得过毕业季就是分手季的诅咒。

        于是男友变成了前男友,许目成心灰意冷的回到十八线小县城,没想到找工作依旧处处碰壁,虽然父亲安慰着女儿,说一切慢慢来,工作慢慢找就行,但对门邻居老阿姨热情的询问工作情况和热情的为她介绍对象让她招架不住,本着碰碰运气与逃避相亲的心态,她拉着行李箱坐了半小时高铁跑去那个说大也不大、说富也不富的省城试试找工作。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许目成通过了公司面试,实习了一个月,她寻思自己没出什么差错,应该能留下,特意穿上自己心爱的粉色连衣裙去上班,结果却是不合格。

        许目成收拾了没多少的东西,拎着包浑浑噩噩走出空调冰凉的办公楼,走到闷热的空气中,她沿着街巷乱转,怔怔的反应着自己工作又泡了汤。她一想到又要打电话告诉父亲找工作失败了就沮丧万分,一想到银行卡里的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付不起,又要向父亲要钱,更是愧疚又郁闷。

        “唉……”天色越来越阴,许目成暗觉不妙,摸了摸包,发现没带雨伞。

        几乎刹那间,空气凝滞,闷热到了极点,接着几滴巨大雨珠从天而降,雨点愈下愈快,许目成不得不四处寻找一个躲雨的地方,走了几步,发现了一个不知是咖啡馆还是小酒馆的店铺,忙匆匆走了进去。

        “叮叮当当——”古朴店门的开启带来了一阵闷热微风,吹响了门沿上细碎的风铃。

        吧台后的正在洗牌的温澜生下意识抬头,看向那位年轻的客人,一张纸牌趁机轻轻从他的指尖滑落,宛若一只调皮的蝴蝶。温澜生望着那张飞出的纸牌的花纹,微微一怔,又不着痕迹的将纸牌抹回牌堆。

        “你好?”

        听到声音的许目成吓了一跳,她是头一次走进这样精致而具有特色的小酒馆,只忙着好奇那些古色古香、极具西方风情的装潢了,直到听到声音才发现小酒馆深处的昏暗的吧台后站着一个人。

        “你……你好。”许目成匆匆把目光从墙壁上雕刻的绵延华丽的葡萄藤上收回,结结巴巴解释道,“外面雨下大了,我来蔽一下。”

        “好呀,欢迎,来这边坐着吧。”那个很像是店里酒保的男人拉开了吧台周围的灯光,微笑着邀请女孩儿坐下。

        许目成犹犹豫豫坐下,她担心店员会向她推销酒水,果不其然,男人又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都可以,随便什么都可以了……”许目成想到了银行卡余额,又软塌塌小声补充道,“不要太贵,我没有太多钱。”

        大概是从没见过这样穷酸的客人,酒保轻轻笑出了声:“你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不收费哦。”

        “哦……谢谢……”许目成抱着小包拘谨地坐在高凳上,不自在的晃着悬空的小腿,静静注视着酒保修长苍白的手指操纵着精致玻璃酒器,玻璃酒器在珍珠白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彼此之间碰撞时发出悦耳的轻响。

        珠光白的灯光洒落下来,笼罩着吧台后男人瘦削高挑的身姿,他并没有穿着与小酒馆风格相符的西式服装,而是简简单单的日常装束,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黑眼圈,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有精神气,一头乌发与浓眉仿佛墨染,眉眼深邃,似有几分异域风情,令许目成感到几分奇怪的是,明明是闷热的夏天,男人的眉眼却仿佛落了雪花一般疏离氲润。

        “呀……忘了问了,可以喝凉的吗?”温澜生向姑娘轻轻询问。

        “可以。”许目成点点头,抬手擦了一下鬓角的汗珠,她巴不得喝点什么冰凉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小酒馆没开空调,与外边一样的热的厉害,而酒保竟然还穿着长袖。

        “那好的,请慢用。”温澜生最后在玻璃杯中加了几块冰块,推向许目成。

        “谢谢……”许目成接过那杯淡紫色的饮料,虽然她早就口干舌燥,但又有点不好意思豪迈地一饮而尽,于是便耐着性子小口小口的抿着。饮料是很明显的葡萄味道,淡淡的甜,似乎又有点薄荷的清新感,最后好像还有点带着花香的回甘。

        “啊……你很热吗?”温澜生注意到姑娘鼻尖挂着几滴汗珠。

        “是呀,”许目成点点头,好奇酒保长袖长裤:“你不热吗?”

        “我觉得还好,”酒保温和道,“不过既然客人觉得热,那我去开一下空调。”

        酒保离开了片刻,回来时小酒馆中渐渐凉快下来,感受到空调冷气的蔓延,许目成欣慰地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但她又诧异地发现酒保身上又披了件针织羊绒外套。

        “我比较怕冷。”酒保笑了笑,解释道。

        “呃……那个,其实我也不是很热,要是很冷的话,可以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许目成小心道,她察觉到面前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易碎的感觉,似乎从头到脚都是水晶玻璃雕刻的,纤细到几乎透明,好像只需要轻轻一敲,他就会碎成一亮闪闪的粉尘,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声细语,轻和到一阵风就能吹散。

        “没关系哦。”温澜生道,“冷的话有办法暖和,但是热的话,没有空调风扇之类的,好像很难解决。”

        “好像也是。”许目成低头啜着那杯不知道是葡萄汁还是其他东西的饮料,酒保则又摆弄起了手中的纸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大雨冲刷着窗户,噼里啪啦,没有任何停下的痕迹。

        干等着雨停实在太过无聊,许目成被酒保手中的翻飞的五颜六色纸牌吸引了目光。

        “这是塔罗牌吗?”她好奇道。

        温澜生抬起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但可以这样理解。”

        “你的这一副牌图案好特别,”许目成看着被酒保抽出的三张牌上亮闪闪的花纹道,“之前有段时间我和舍友很好奇塔罗牌,看过市面上大多数的塔罗牌,不过没有见过像你这幅牌的图案。”

        “当然呀,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牌面了,现在几乎要见不到了。”温澜生轻轻将抽出的三张牌收回,问道,“你有什么想要占卜一下的吗?”

        “会准吗?”许目成忍不住怀疑。

        “会不准吗?”温澜生反问。

        “不知道,不过之前我和舍友算了好多事,基本都不准,有些事还正好跟我们解牌的意思反着来,”许目成回忆道,“我们在宿舍里搞了个塔罗牌天气预报活动,但基本就没算对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也确实存在。”温澜生表示认可,又道,“不过我觉得我算得还算准吧。”

        “真的吗?那可以试试算一下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吗?”许目成立刻问。

        “可以呀。”温澜生说着就开始洗牌。

        “等等,那个……”许目成心虚问道,“收费不会很贵吧……”

        “通常不收费。”

        “通常?”许目成警觉。

        温澜生饶有趣味的看了一眼小姑娘,轻声道:“放心,这次免费。”

        许目成看着酒保用一种奇怪的方式飞快的洗牌,一张一张五颜六色的纸牌在他灵巧的指尖飞舞,当许目成看得眼花缭乱的时候,几张纸牌似乎是自动从牌堆里跳出,飞到了她的面前。

        “呃……”许目成歪着脑袋,尝试解读牌面的华丽图案,然后一无所获。

        “我来看看,”温澜生凑过来,将几张牌摆正,细细看了片刻后轻声道,“是好消息呢。”

        “真的吗?”许目成精神为之一振,“是什么消息!”

        “按牌面的意思,很快就会找到工作,还有能够找到工作大概是因为什么意外或者是偶然造成的。”

        “‘很快’是有多久哇……”许目成又苦恼起来,慢慢喝着杯子里的饮料,又看了眼窗外。天气似乎更差了,乌云几乎压到了不远处的高楼屋顶,天阴的像是傍晚。

        “今天雨好像特别大,”温澜生顺着小姑娘的目光看去,“不过最近也好久没下雨了。”

        几道闪电劈入乌云之中,耀得小酒馆内瞬间一片明亮,接着一阵轰鸣的雷声,雨势更大,玻璃窗上像是笼了一层波澜的水幕。

        “雷雨天,”又是一道闪电,温澜生道,“这个夏天雷雨天还不多见。”

        “这雨呀……”许目成在滚磨般的雷声里望着窗外小瀑布一样的雨无奈叹气,说道,“这种天气打车都不好打,雨快点停下来吧。”

        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时,温澜生正从吧台后面的壁橱中取出一个宽口的玻璃容器。

        “雷雨天的雨水是酿酒的好材料。”温澜生解释道。

        “我之前只听过雨水可以泡茶,没想到还可以酿酒。”许目成感到有些新奇,“这个有什么讲究吗?必须是雷雨天的雨水吗?普通雨水可不可以?”

        “唔,好问题。”温澜生打开一扇窗子,将宽口瓶子摆到窗台上,一阵雨丝扑面而来。

        “只有夏天雷雨天的雨水适合制壮胆、增加阳气的酒,其他时节的雨水就不可以。”温澜生抽了一张纸巾擦拭面上几丝雨痕,“不过其他时节的雨有其他的好处,比如春雨缠绵温润,适合酿疗伤或催情的酒。”

        许目成半信半疑,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几分阴阳五行的道理,于是又问酒保道:“那秋雨酿的酒是不是充满肃杀之气,喝了容易伤身?或者说格外的凄凉,喝了会沮丧?”

        “这个是很复杂的,如果是收集落叶上雨水酿出来的酒,喝了最令人心伤,秋愈深愈是如此,最易醉人,如果是夏末秋初的雨水酿酒,那就像你说的那样了,有肃杀之气,如果想杀杀某人的锐气,就可以请他喝上一杯。”温澜生又道,“不过用不同的材料,制出的酒又有不同,所以也不能单论雨水的时节。”

        许目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杯子:“那这一杯呢?里面是什么时候的雨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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