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3

下午原本和余念约好了要去场边看比赛，季淮初破天荒的放了她的鸽子。

        她回忆着今天去过的地方，将记忆中的地点来了一遍地毯式的搜寻，一无所获。

        宿舍的众人隐约知道这条项链对她来说意义深刻，也自告奋勇地帮着一起寻找，却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

        有人提议去主席台上用学校的广播发布寻物启事，季淮初正一筹莫展，咬咬唇同意了这个提议。

        寻物启事是发出去了，但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广播机械平淡的重复了几遍这则寻物启事，轻易地被鼎沸的人声和震耳欲聋的欢呼喝彩声覆盖，赛道上依旧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令人振奋不已，季淮初一颗期待的心却随着广播声响的沉寂一同沉了下去。

        她婉拒了舍友们的陪同，寻了个安静没人的角落随意坐下，闭上眼按了按轻跳不止的眉心，为自己的大意和坏运气感到有些无力的懊恼。

        她总是这样擅长弄丢心爱的东西。

        藏在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季淮初闭了闭眼，不打算理会，过了一会儿还是拿了起来。

        微信图标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数字1，点开是一条新的朋友发来的验证消息，内容言简意赅——“项链在我这里。”

        季淮初瞳孔一缩，通过了对方的好友请求。

        对话框里随即又跳出一条消息：“请问是季淮初吗？”

        对方是一个昵称叫做“水冘”的女生，头像是一只眯着眼露出肚皮晒太阳的猫，似乎是一只近来以独特表情包风行网络的大橘。

        看着对方生僻的昵称和最开始那条绑匪截票式语气的验证消息，季淮初眯了眯眼，心底生出一丝怪异。

        她发布寻物启事的时候并没有给出自己的微信号。

        但显然眼下拿回项链才是最为要紧的，季淮初按捺下心底的探究和疑虑，亮明身份回答了对方的疑问，并询问对方是否确信捡到的是自己的项链。

        对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很快发来一张图片，点开是季淮初熟悉的项链款式，看起来像是手上拿着项链现场拍的。

        这手真好看。

        季淮初看到图片时脑子里短暂地偏了一下题，在心中对照片里那只匀净修长的手发出了小小的赞叹。

        回过神后她当即说明这的确是自己的项链，并试探着询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对方拿回自己的项链。

        这一次对方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她表示项链较为贵重，觉得应该亲手递交，而自己当下不巧有些事情抽不开身，希望能在下午五点时与淮初在失物招领处碰面，届时将亲手归还项链。

        季淮初同意了她的提议，并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得到对方客气的回复后，本想再问一问对方的身份以及如何捡到这条项链并拿到了她的微信号，又看对方似乎真的颇为忙碌不得空闲，只好作罢。

        得到了项链的准确消息，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下子轻松起来。

        在宿舍群里说了一声项链找到了，又感谢了为帮她找项链颇费一番功夫的舍友们。

        宋思荃第一个跳出来，说诸位劳苦功高，没有一人一杯奶茶不足以表达谢意。

        季淮初当下便爽快地同意了，一群人在群里又嘻嘻哈哈乱侃一通，气氛活跃不少。

        自然是不会真的叫季淮初一个人掏钱买六杯奶茶，但大家在学校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平时不让点外卖，难得遇上校运会放宽政策，倒也是真的想小小的破个戒。一行人三言两语敲定了下单方案，当即就在手机上下了单。

        下单时淮初突发奇想打算给那位好心的女生点一杯奶茶以示谢意，考虑到不清楚对方的喜好和忌口，又只好作罢。

        还是等碰了面认识之后再想办法感谢对方吧。

        外卖订单显示半小时后送达，季淮初自告奋勇要去取。过了一段时间，估摸着外卖送达的大致时间，她提前了几分钟动身去指定的地点。

        取外卖的地方在较为偏僻隐蔽的角落，到达那处要穿越大半个操场。操场是人流密集的地方，季淮初穿过一波又一波的人潮，在途经一个颇为壮观的人群时，嗅到了一丝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兴奋气息。

        在第好几次隐约听到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提到“沈知言”这三个字后，季淮初犹疑着停下了脚步。

        下单的奶茶店惯来生意火爆，骑手送单时延误几分钟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她已经掐着时间提前了几分钟，想来耽误一下也不会迟到。

        她有些想看热闹。

        季淮初挨近了人群，在最外围的地方略踮起了脚朝里看，看清了人群中央是颇为引人注目的一男一女。

        阳光热烈的角落，气质出尘的女生，清秀腼腆的男生，精致的粉色礼盒，暧昧的氛围和压抑不住兴奋小声欢呼的一小波学生。

        距离不算很近，但是可以一眼辨别出沈知言辨识度极高的身影。

        男生好像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脸看不大清楚，但是身上紧张而又青涩的气息透过几米外的空气也依旧清晰。

        这边上演的是什么青春的戏码，答案已经很明朗了。

        沈学姐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被表白确实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场景。淮初暗笑，难怪这群人顶着被老师捉住的风险也要围在一起看热闹。

        围观的人里有消息灵通的，透露出该男生是高一的新生，刚加入了篮球队，又因长相清秀而受到一票女生的喜爱，但他却一概不予理会，只对迎新会上惊鸿一面的沈学姐一见钟情，今天终于鼓起勇气拦下了人来表白。

        说话的人声音不算小，季淮初也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敢情这还是个纯情少男。

        不过，她暗戳戳地瞥了一眼人群中央从头到尾保持着沉默的女主角，觉得这颗纯真的少男心大概率今天是要碎在这儿了。

        ……

        周围压抑着的欢呼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起哄的声音。

        沈知言捏了捏手心，略略平复下内心的烦躁情绪。

        面前的男生依旧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清秀的脸颊和耳朵染上一片薄红，额上的细密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递出礼盒的手紧张得发着颤，明亮澄澈的瞳孔里尽是激动而欢喜的神情。

        真是年轻。

        “……沈学姐，我——”

        男生炽热的眼神愈发明亮，鼓足了勇气即将为今天的告白做一个真诚的收尾。

        “——抱歉，”沈知言打断他。

        素白的指尖抵在粉色的礼盒上，缓缓推向男生的方向，动作简单而坚定。

        耳边是围观群众戛然而止的起哄声音。

        神情依旧清冷的女生对上少年的视线，浅淡的神色里辨不出情绪：

        “很感谢你对我的欣赏。”

        “但是很抱歉，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去做，没有办法听完了。”

        季淮初视野里一片粉红泡泡的场景突然陷入一阵寂静，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三三两两地陆续散开。

        沈知言一直背对着她，她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她高挑纤瘦的背影和伸出的推开礼盒的手。

        意料之中的拒绝了。

        沈知言说的有事是真有事，学生会有些事情她走不开，在路上又被学弟拦住来了这么一出，浪费不少时间。

        纵然沈学姐活了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将近半百，一时之间也感到了些手忙脚乱的头疼。

        因而即使在人群散去后她一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正看向这边的季淮初，也只是迎上她的目光浅浅一笑，犹豫了一下便匆匆掠过。

        完全没想到会和她对视上的季淮初被她突然展露的温柔笑意晃了眼，有些松怔。

        沈学姐怎么还两幅面孔呢。

        记挂着自己的项链，五点没到季淮初就匆匆赶往教学楼旁的失物招领处。出于种种原因，这个失物招领处更像是一个摆设，平时也没有多少人来。

        小小的屋子，地上落了一层薄灰，此刻窗前已经背对着她站了一个人。

        削肩细腰长腿，气质卓然。那人施施然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略微眼熟的脸。季淮初顷刻间哑然。

        水冘，沈。

        倒不算是特别意外。

        一时无话，两个人在浮动的光影里沉默对视。

        沈知言深深望进她的眼眸，目光片刻不移，婉转幽长。

        有的时候我们出于一些细小的疏忽，在不经意间弄丢了某样极为重要的东西。

        错误发生的时刻越是平淡轻易就越容易勾起悔恨的情绪，我们往往会反反复复地回想起失去的前一刻，那时候出现的疏漏简单到我们一度认为它造成的后果是可逆的。

        于是你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本可以轻易阻止这一切”。这样的话说了一万遍，你不是想要证明什么，你只是痛恨那个不经意间永失所爱的时刻，你时时刻刻盼望着失而复得。

        所以到底什么叫做失而复得。

        她逆着光影靠近她朝思暮想的意中人，心底被月光烫过一万遍。

        她执起季淮初的右手，把丢失的项链妥帖地安置在她手心。

        沈知言的眼睫颤了一遍又一遍，她垂眸看着两个人短暂交叠的手，像是对季淮初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别再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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