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锦绣
连灵玉心中一颤，但面色如常，旋即伸手拂开长袍单膝跪地行礼道：“武侯爷。”
“起来。”东平武侯站直了身子，醇稳的嗓音再道：“不是回去了么？”
连灵玉站起身道：“因想到武侯府中似乎只有武侯爷，便过来看看。”
“你倒是有心，既然来了，就陪本候喝一杯。来人，上酒菜。”东平武侯一如既往不容人置疑。
连灵玉见此也不好拒绝，等到酒菜上毕，她才道：“连风酒量不佳，可不敢多喝。”
“这可不行，军营之中，可没有不喝酒的兵。”东平武侯伸手就给连灵玉倒了一大碗，居然是用碗喝？
酒香四溢，醇而诱人，远非狂刀酒馆中的酒可比。东平武侯将一大碗酒递给连灵玉，后者接手：“好香的酒。”
“大战之前，军中一人一碗酒，可壮行威声势。绝境之中，一碗酒可令将士气拔山河。安逸之中却不可喝酒，兵家大忌。”东平武侯说罢，一碗酒一仰而尽，与之用膳之际的细雅判若两人。
连灵玉低垂下长睫，酒入口。火辣之间包裹着醇厚的酒香，一路从嘴中烧到心窝，体内元力随之一动，一缕缕酒液之间竟渗出灵气？这是什么酒？
一碗酒下肚，连灵玉面若桃花。她惊讶的抬头问：“这是药酒？”
“养元酒。”东平武侯给连灵玉满上，她惊讶的再喝一碗。酒液果真入体散出灵气，她运起素心诀，那灵气可化成两滴元力凝液。有这种酒，当真是不修炼都能增进修为！
见连灵玉喝尽，东平武侯倒也不吝啬，一直给她添酒。五碗下肚，她便觉得眼前有些昏花。这酒的后劲，同样比狂刀武馆来得猛烈！她将体内的元力运转到最快，正在消化着酒中的灵气。
同样喝了五碗，东平武侯面不改色。连灵玉心说这修为差距由此可见……
东平武侯微挑眉，倒是惊讶连灵玉能喝下五碗，这种酒可不是随便可喝，寻常人一小杯即晕。武者越高阶可吸收越多，但一般的大武师，三碗足以。
连灵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武侯爷，连风不胜酒力。”
“先回房歇着。”东平武侯正要喊人进屋扶连灵玉回去，后者却缓缓趴在桌上，似乎是睡了？
东平武侯却并未让人进屋，而是自顾又喝了几碗酒，这才站起身将连灵玉抱起。
……
连灵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舒畅。她张开眼，猛然想起她昨晚似乎喝醉！该死！跃身坐起，她发现自己睡在她暂居武侯府中的屋子里。外袍都被褪去，余留亵衣亵裤。
门吱呀打开，分给她的婢女小红便进屋：“小郡马醒了？”
“小红，昨晚你替我脱的外袍？”连灵玉状似无意问道。
“可不是奴婢，您回来都醉得不省人事。”小红回答道，一面给连灵玉递热帕子。
连灵玉伸手接过来擦拭：“哦？”听小红的语气，倒是未发现什么，所幸冬日的亵衣亵裤厚实……
今日正月初一，早朝之后又是新一批京都少年入武学宫的选拔赛。
连灵玉洗漱吃食完毕，绕去寻秦方。秦方并未入军伍，他是药师，自留在京都中成为御医院药师。
托报了信，连灵玉站在府外等候。秦方在大商朝的存在很奇特，他并不是京都世家之后…正思虑，那去回报的小厮已来请她进去。
一路绕过前院的梅花林，这府邸没有府名。若非秦方当时留了这住处，她还真不会想到他住在这里。
看见秦方时，他正在挑选药材。连灵玉进来，他也没看一眼。
“秦兄。”连灵玉开口，秦方才看向她，其眸光掠过惊讶：“七品大武师。”说话间他站起身走近连灵玉，忽然啧啧叹道：“你这身肉体，赶上武灵了吧。怎么样，想不想试药？”
“试。”连灵玉来此自然是为了试药。
“你想要什么？”秦方可不认为连灵玉会白试药。
“毒粉，沾即毙命。”
“对武师以上，不可能。”
“可令武灵短暂受制否？”
“可以。”
“我要十斤。”
“试三种新药。”
“成交。”
两人谈妥，都不再废话，直接就开始行动。等到连灵玉试完三种新药，已经是午夜。那时她浑身衣襟都湿透，可见秦方的新药有多变态。这其中有她之前试过的健骨丹增强版本，可更有效淬炼骨骼，当然需承受的痛苦更多。另外两枚，一枚是剧毒丹药，一枚是解药，都很变态。
“看你辛苦，附送你一枚这种毒药和解药。”秦方对于连灵玉强悍的肉体以及同样强悍的意志力感到震惊，这一次的试药过程，她仍旧不吭一声！
“解药不要，给两枚毒药。”连灵玉却道。
“可以。”秦方将连灵玉要的十斤毒粉，两枚毒丹交给她。
“我先回去。”连灵玉起身道。
“不送。”
……
回到武侯府中，老管家却说东平武侯在书房等她？这个时辰？
连灵玉心中虽疑，但还是去到了书房，却见军师也在。
“你一整天去哪儿了？”军师凝眉问道。
“你受伤了？”东平武侯却道，并站起身走近后一手握住她的脉门：“元力紊乱，气息虚弱，你又去作何事？”
连灵玉没料想东平武侯会如此明察秋毫，她已经尽力掩盖着了。
“只是和人切磋，在没有催发妖兽本源精血情况下。”连灵玉撒谎道。
东平武侯眉头微凝，黑眸盯着她，她面色沉静，没有改口的意思。
“收敛收敛，初三去参加文试。”东平武侯并未再问。
“是。”连灵玉颔首，她本也打算参加。这于她是增强影响力，得到瞩目的好机会。特别三公九卿对于她的认知多半是一介狂傲武道武者，这于以后封侯不是好现象。
“去府里药师处拿丹药疗伤。”东平武侯再道。
连灵玉颔首道谢，这才拜退而出。出了书房，她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怎么搞的，今儿也没听说他在哪里闹事。”军师皱眉道。
“他不是与人切磋受伤，他应该是去找那个叫秦方的试他的新药了。”东平武侯却一针见血戳开道。
军师愕然，随后喃喃：“这小子隐瞒作何？”
“心思多如牛毛。”东平武侯评定，并未再多言。
……
正月初三，三年一次的文比试由大商朝三公——太尉、丞相、御史台大夫主持。若说十五岁那年的武学宫选拔赛吸引文武朝官瞩目，三年一次的文比试则是纯粹的文臣选拔。每一次的前三甲都将拜入三公门下，前十名会被收入钦天监。一旦入钦天监，则意味着成为大商朝文臣中心成员。而历代三公全部是钦天监出身！
文比没有武比繁复，由三公出题，分三道门槛。第一关比文道基础，只需回答考官提出十道题目。全部正确可进下一关，错一道则出局。而以连灵玉博览群书的底蕴，第一关轻松而过。
第二关比文道底蕴，考官给出一张字条，参加比试者以其为中心赋诗一首。此刻连灵玉在第二关的场内看见了一名熟人——鸿鸣潮，而后者也看见了她。
“连兄。”鸿鸣潮见到连灵玉，显得很高兴。而他这一声话语，令得不少人看向两人，在看到连灵玉之际，一个个错愕莫名：连风？他不是武道天才么？怎么还来参加文比试，还入了第二关？
“鸿兄。”连灵玉拱手打招呼，随后道：“我见你似乎过了。”
“嗯，我先行一步。想必连兄很快会进来。”鸿鸣潮说道，他这话更令人震惊。鸿鸣潮在京都城的文道之中也算小有名气，但他却如此认定连风么？
而在众人的瞩目下，连灵玉不慌不忙的从考官手中接过纸条。随后提笔，行云流水一般写下。竟不用一刻钟，便将做好的诗交给考官。
“连风，过关！”考官只看了一眼，便宣布道。
众人稀奇，对于连灵玉作下的诗十分感兴趣。但众人也知此时并非知道的时候，只有等比试结束，入前十者在比试中作出的诗句才会流传出来。
连灵玉轻松过关，直接进入第三关。第三关考的是比试者对文道的悟性，连灵玉的到来令本就在其内的鸿鸣潮震惊，但他此时已准备接题，所以并未打招呼。
而此刻连灵玉在第二关做的诗已被送入张太尉手中！考题给的是两个字——锦绣。连灵玉做的时则是：
锦绣
心中有锦绣，博览孕华夭。
搜罗折其精，将以报王朝。
赤子红心展，胸有凌云志。
才子均有之，大鹏展翅翱。
此时三公均在，见到这首诗，一个个都沉凝。随后张太尉道：“观其一二三句，只说此子狂浮。但这第四句，却说其人心胸广阔，全诗所云乃是天下才子。”
“不错，词句平白，言简意赅，挥洒即成。扣题精准，意境广阔。连家此子，非但武道妖妖，文道亦是绝绝。”李丞相亦是评价甚高。
御史台林大夫却道：“诗做的不错，但论为人，一首诗尚且看不通透。”
张太尉也不多言，只道：“看他第三关表现如何。”
……
连灵玉拿着手中的白纸，仔细研究，还是白纸。可这就是她的考题？
连灵玉沉吟良久，拿不定主意。反观鸿鸣潮，亦是在苦思冥想之中。随后连灵玉心中一动，提笔而落，奋笔疾书。
这方情形，早有人报三公。
“奋笔疾书？”这倒是令三人疑惑。这么一等，约莫一个时辰后，连灵玉所答之题便被送到三人手中。
其文名为《悟风道》，全文洋洋洒洒通篇有十余页。但张太尉却看得认真仔细，面色越到后边越是古怪。
李丞相和林大夫见此纷纷拿起他看完的前面部分，顿时三人的面色都十分古怪！先不说一张白纸她明白是要比试者写下对文武道的感悟亦是不错，竟然还……
“文道奇才！”张太尉最终定论。
“文中状元。”李丞相评定。
“言之尚早。”林大夫还是保留看法，但心中已被连灵玉一纸《悟论风》道搅动了波澜：无论此子人品如何，在文道上确实是一名天纵才子。
连灵玉从考场归去时，鸿鸣潮已经动笔。
第二日放榜，当连风之名赫然在榜中至高那艳红的状元之位时，京都城又沸腾了。随后其一篇《锦绣》直接成为京都城最脍炙人口的诗歌，说书西馆更是将连风之名与这《锦绣》一诗编排成一出高亢而揄扬顿挫的说书稿。
三年前的武比与罗源并第一，三年后独冠状元郎。一改京都城中下至百姓，上至文武百官对她莽撞武汉的看法。很多文道学者看不惯她原本的嚣张跋扈，可当这一手《锦绣》出世，他们却都感同身受。谁没有大鹏展翅翱，平步青云志？赤子红心只为报效王朝，再想此前连灵玉所作所为。竟无一不显露其报国，忠良，孝义！
更人众人惊愕的是，连灵玉并未因此而留在京都城进入钦天监。而是选择从军伍？！
……
“不再想想？”连城询问道。
莲华夫人握着连灵玉的手掌道：“去钦天监，以后走文臣之路也没什么不好。”
“爹、娘，我意已决。再者这本就是早定好的路，没必要改。”连灵玉却道。
正说话，老木来报说张云飞登门。这一次的文比之中，前三甲——状元：连风，榜眼：鸿鸣潮，探花：张云飞。
……
张云飞百无聊赖的斜靠在椅背上，眸光飞扬道：“老头子让我问你，为什么不肯入钦天监？老头子可是很想甩了我，认你做儿子。”
“钦天监不适合我。”连灵玉抿茶回答。
张云飞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跟老头子说，你这么凶残，还是适合在军伍中建树。”
“替我谢太尉好意。”连灵玉心知张太尉对她是有惜才之心。
张云飞笑了笑：“过几日你就要随军离开京都城，可知会去哪方？”
“乌坦国。”连灵玉回答。
张云飞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连家我会尽力盯着，但我力薄。不过你有武侯府撑腰，寻常人也不会动手。”
“一定要多注意琳琅世子司马瑜，另外我二姐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你心思活泛，有何办法就尽量劝劝她。”连灵玉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连青菱。
“不是吧，让我劝个姑娘？！”张云飞状似惊骇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风流名声，但记住可别让我二姐再伤心。”连灵玉没好气道。
张云飞挠了挠头：“放心吧，我还琢磨着等你小妹回来呢。所以怎么说我也不能对你二姐下手不是？”
连灵玉讶然：“你也看上我小妹？”
“就你一个男人都生得这么好看，你小妹一定生得更好。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张云飞挤眉道。如今的张云飞，褪去幼稚，一身恣意飞扬的气质，少年有为，家世丰厚，不知被多少京都城闺中少女垂青。
“先巴结我吧，如果过了我这一关，我小妹哪里会好很多。”连灵玉难得调笑道，其实过了她这一关，就完全过关了好么……
张云飞凑上前来：“我已经够巴结了，小舅子但凡有吩咐，张云飞一定万死莫辞！”
“滚——”连灵玉只当张云飞是在说着玩。
“连风，我这可是说真的。你要是个女的，我肯定就娶了。多拿得出手的媳妇啊！长得俊，天赋好，不知道多少人艳羡。”张云飞伸手调戏似的摸向连灵玉的俏脸，后者不意，被他摸了个正着。正巧赶上步惊风进来，他当时就眉头蹙起。
“好嫩的小脸。”张云飞赞道，还要再摸。连灵玉躲开道：“滚——”
“哈哈哈——”张云飞大笑，忽觉背后一寒，肩上被一道力道压下：“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作何？”
张云飞看定是步惊风，一张毒舌道：“原来是步公子，看来是吃醋了。得，我走还不成么。你两卿卿我我去——”说罢他起身打了招呼，便出府去。
“怎么过来了？”连灵玉惊讶，最近这家伙对她一直避而不见，今儿怎么这般主动。
步惊风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来，我是告诉你，我要回血玉盟了。”
“嗯？”连灵玉惊讶，他不是不想回去么？
步惊风揉着胸口道：“此番出来折腾了好些年，也没将你这小丫头弄到手，真是有损我英明。我决定去别处找娇花去，免得在你身边久了，都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
“以后怎么联系你？”连灵玉却问。
步惊风叹息：“就知道你这小丫头没良心，也不安抚安抚哥哥受伤的心。”随后他正色道：“此番我回去要闭关突破，等我突破自会联系你。你想要的消息，我已嘱人有信则报你。”
“保重。”连灵玉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这几年步惊风帮了她不少忙，她总不能老霸着人。
“自己小心，天下间卧虎藏龙者多。”步惊风凝望着连灵玉道，虽一开始被她设计，但他还是从她身上得到了他从前一直想不通的某些天机线索。她走的路完全不同于寻常武者，对于他修炼之中的领悟，倒是很有裨益。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都明白这种局面对两人都很好。互利共赢，至于将来如何，那是将来之事。连灵玉聪慧，步惊风也是通透之人。
“你的小狐狸呢？”步惊风忽然问道。
“暂时离开。”提及小狐狸，连灵玉眉头便不自觉蹙起。
步惊风探臂一捞，将连灵玉搂在怀里，薄唇在她额间落下：“小丫头，保重！”
“滚——”连灵玉瞪眼，步惊风松开她哈哈大笑：“难得小狐狸不在。”说话间，人早已走出去。一袭白底红梅衣袍，风雪中洒脱不羁，一如他出现那时风骚浪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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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精彩预告：一个完结，新的开始。军伍篇，下集正是上演！来吧，给你不一样的军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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