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学之前的平静

尘弋醒了，他还未睁眼，却已清晰感知到周围的环境。

        他躺在一张只垫了一层薄褥的木板床上，在一个十来平方小屋子里，即使距他五步外的地方窗户大开、正午微燥的气流充盈着室内，略旧的木板味与闷热的感觉交织，挥之不去。

        有一个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体温比普通人高一点，呼吸绵长平稳。门外有两个人在交谈，声音低低的，是宁荣荣……和谁？

        尘弋匆匆翻了一下记忆——他被赵无极震飞之后，按理来说应该还有余力，不至于狼狈收场，但他半途突然遭受到近乎灭顶的打击，神识与躯体剧烈疼痛的双重加持下，他掉线了。

        那，在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真的被震晕过去一直躺到现在……？

        尘弋猛地睁眼，他只要一想到有这种丢人的可能，便也没有心思安然躺倒了，即使他现在浑身上下跟撞散架之后重新拼凑起来一样，只是撑着床板坐起来这种简单的动作，都牵动着他的肌理、让他一瞬间表情扭曲。

        ——好痛！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啊。

        ……不会吧。

        尘弋艰难抬手，恍惚抚上自己的眼角，那里本应有禁制的花纹，平日里不显，但摸上去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贴着肌肤——现在没有了。

        ——他的，天坑感知，又回来了。

        尘弋：……

        他倒是想骂人，干涩的喉咙里只模糊吐出一个气音，随着他的动作，木板床吱吱呀呀作响，吵醒了一旁歪在椅子上打盹的马红俊。

        马红俊本来也没入睡，守在这儿犯困纯粹是被奥斯卡逼得——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贱人奥就是想把妹才把他故意支到这里看人，这厮光明正大在屋子外头和小美女说悄悄话，屋内听着不甚明显，倒是很催眠。马红俊看着床上的人睡姿安详，不一会儿，他看着看着开始频频点头。

        被乍响的声音惊动，马红俊一睁眼，见到本来躺着的人坐起来，表情夹杂无奈、震惊，还有那么一丝丝生无可恋。

        马红俊：？

        “哎，兄弟，你醒啦？”

        马红俊本来因为上午和翠花吵了一架分手心情不太好，这会儿看见美人心情稍稍缓和了一点，别提这美人还是能和动真格的赵无极打得有来有回的猛汉，他话语无形中带了点儿亲切。

        毕竟史莱克的在校生哪个没在青春恣意的时期被赵无极摁头磋磨过，四舍五入一下，这兄弟——弗兰德院长亲自指名破例入学的——以后就是掀起反抗大旗、推翻大力金刚熊□□的先锋（bushi）！

        只是光看着……这哥们身形有些单薄啊……

        “不用担心，老赵——哦，就是跟你打的那个老师，他没事儿，打坐之后调息得差不多了，”马红俊以为尘弋的愣神是不理解现状，他大大咧咧解释道，“反倒是你，被院长拦下之后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直接倒了，得亏那个小美女浑身闪光冲过来把你抱住，还好你只是力竭透支……哎我怎么听见贱人奥心碎的声音呢啊哈哈哈……”

        “咳咳，总之，欢迎加入史莱克学院，你在开学第一天把副院长暴打了一顿，他看上去真的好惨——但是干得漂亮！我认你这个大哥！”马红俊越说越来劲儿，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我叫马红俊，大哥怎么称呼？”

        尘弋盯着如此自来熟的马红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微微点头，顺着人家的问话回应道。

        “尘弋。”

        马红俊刚想说什么，小木屋的门“啪”一下被推开，紧跟着是一道清新明丽的身影，她脆声道：“尘尘！”

        啊。

        尘弋转向来人，一副不意外的样子，“荣荣。”

        跟在宁荣荣后面的是一个银发少年，一双桃花眼给俊朗的面庞多添几分风流，他看见尘弋友好地笑笑，接着借过窜到马红俊身边：“你小子，人醒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害荣荣在外面等着怪着急！”

        “？”

        马红俊不认这个锅，张口就想反扣回去：“还不是你说……！”

        奥斯卡一把捂住马红俊的嘴，一只胳膊撑在椅背上，抬头笑得自然又亲切：“我是奥斯卡，欢迎你加入史莱克！”

        马红俊拼命向外拽着奥斯卡的手，被捂得翻白眼儿。

        这贱人奥早上在村外面晃了一圈，一回来就着急忙慌地刮胡子，可怜自己刚失恋就要跟这春心萌动的狗东西当僚机……谁知被拉着一路走到村子外围，没跟这届新生搭上话，反倒是看了一场堪称精彩的打戏。找戴老大一问，嚯，一个值得院长“破例”的新生！

        院长一过去叫停，站在那里的白裙小美女就跟着冲了过去，她手里托着流光溢彩的宝塔，喊着“一曰力，二曰速”便单手抱住了即将倒地的尘弋。

        那个时候……马红俊没忍住回头看一眼傻掉的奥斯卡。

        奥斯卡不知道马红俊内心的弯弯绕绕，他只是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在弗兰德院长称尘弋少年是这一届破例入学的学生、叫马红俊和尘弋一间屋子之后，他凑上去帮宁荣荣扶人，偶然说上两句话。

        奥斯卡：“他刚刚真帅……你认识他吗？”

        宁荣荣：“嗯，他是我的家人……谢谢你。”

        奥斯卡：“啊没事没事，这样吧，有马红俊同学帮忙看着就好了，男生的房间还是有点不方便，你担心他的话，不如我陪你在外面等等，好吗？”

        ——然后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中间两人在外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关系也熟络许多。

        宁荣荣直接坐在木板床上，凑近轻轻捻着尘弋垂下来的发丝，又仔细看了看，担忧地问道：

        “尘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你怎么会来这里？”

        但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个怪问题——尘弋绝对是来找她的！她当时也是听说这“怪物学院”招生条件苛刻，本来以为可以脱离七宝琉璃宗真正闯荡一番……

        宁荣荣咬了咬唇，装作对尘弋忽然改变的发色很感兴趣的样子，低着头一个劲儿的看。

        还别说，尘弋现在是银发黑瞳，更衬得他面容出尘若谪仙。但这头发的银色和奥斯卡的银发颜色不同，后者偏银灰，前者偏雪色，偶尔反射出一层类金属的色泽。入手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软软凉凉的，像是捏着一匹丝绸。

        尘弋看着心虚的小姑娘，没忍住“噗嗤”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发顶，温声道：“好啦，我没事。我知道你拿了秦明学长给我的东西，我本来也是想来这里看看，你放心，我不会和他们说的，也不打算抓你回去。”

        拜托，他已经入学了诶！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长大了的原因，禁制被冲破之后，直到现在，只是战斗余震让他还得缓缓，而对于周围感知的反应……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

        好像就是，可以下意识的控制一下，不至于大脑时时都超负荷运转了？

        ——等休息好了就去试试。

        尘弋微微活动一下，恍然间听见全身筋骨错动磨合的声音。

        还有这个突然改变的发色、自己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私下里再问问宁荣荣好了。

        ——还得写信给师父。

        在小木屋耽搁了一会儿，但正好赶上中午饭点儿，马红俊嚷嚷着要去吃饭缓解他心中的隐痛。

        尘弋在宁荣荣担忧的视线中摆摆手，他意识到小姑娘其实并不清楚他身上的禁制，眼下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解释机会，于是故作轻松，没事儿人一样跟着奥斯卡、马红俊去了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也就是学院和村子签了协议，几个村民负责做饭供应学院师生日常伙食。伙房不大，外面搭了一圈棚子，两边砌墙变成半敞开式，下面排着一条长桌和几个木凳。

        这个时候没有看见老师们，但桌子上刚好摆了近十个人的饭菜量。

        奥斯卡一眼扫过去：“哟，全学院的学生都到齐了！”

        那长桌旁已坐了好几人，凭尘弋现在的感知，那几个人似乎可以和弹幕之前说的特征对应上。

        短发、蓝衣，眼神平静、气息温和而坚韧，气质落拓，看上去内外兼修……应该是唐三。贴着他坐的长辫子软妹应该就是小舞，眼神纯真无邪，笑容带点邻家小妹的俏皮劲儿，一眼看上去会心生好感。

        长桌一头一尾分别坐着清冷系黑发美女和邪魅系金发帅哥……特别好认，朱竹清和戴沐白，弹幕里提到的“双向奔赴”和“前期别扭情侣”。

        戴沐白抬眼见到来人，冲奥斯卡点点头，转而问尘弋：“现在感觉怎么样？”

        尘弋自然地接受这份关心，浅笑了一下，“还好。”

        待他落座，刚好坐在朱竹清旁边，她将桌子上堆满饭菜的盘子朝尘弋这边推了推，轻声说：“我是朱竹清，你……很让人敬佩。”

        尘弋接过并道谢，中途泰然自若接受小舞完全不带掩饰的、好奇打量的目光，他旁边的唐三无奈地捏了一下小舞的手，倾身挡过来一点，同时抱歉对尘弋笑笑。

        宁荣荣在朱竹清另一边安安静静吃饭，看样子她和朱竹清气场比较相合。

        “咳咳，”奥斯卡清清嗓子，打破了一桌没什么人说话的气氛，这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别光顾着吃饭啊，那啥，这顿饭好歹也是为了迎新专门做的！”

        “哦哦哦，”马红俊没什么包袱，一手鸡腿一手猪蹄，红烧的酱汁滴落盘子边缘，又被他一抹指头舔去，他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此时含混地捧场：“难怪今天肉菜比素菜多！”

        奥斯卡“啧啧”一声，他飞快瞄了一眼正在看着谁沉思的戴沐白，朗声说：“各位，戴沐白戴老大有话说！”

        戴沐白：？谢谢你奥斯卡？

        但突然被cue到，他也不是没话说。戴沐白想了想，说道：“如大家所见，我们就是这所学校的全部学生了，这一届，学生的数量终于超过了老师，而且大家的质量都非常高……对，这位。”

        戴沐白抬手，示意了一下，“尘弋，和我同岁，但是已经有四十七级魂力，大家也都看见了他和赵老师的对战，非常，令人震撼。”

        “这两位，”他带了点评的口吻，“唐三和小舞，十二岁二十九级，实力和心性都很不错。

        “朱竹清，有独特的敏攻才能，心性坚韧，也到了二十七级。

        “宁荣荣，和朱竹清配合时展现了令人赞叹的辅助切入时机，十二岁二十八级，并且有强大的辅助能力。”

        戴沐白一一介绍着，赵无极本是第四场考核负责人，谁知与尘弋一战后需暂时修养，别无他法只得让戴沐白顶上车轮战。先考核朱竹清和宁荣荣，再考核小舞，因为大家见识过尘弋和赵无极的战斗，心有触动之下不约而同都选择全力战斗，最后一轮快耗不动的戴沐白在奥斯卡和宁荣荣的支持下完成了与唐三一战，凭魂力等级险胜，堪堪保住了“戴老大”的尊严。

        ……想起来只有胖子在旁边给他加油助威什么的，真的逊爆了。

        所以由戴沐白来介绍是最为合适的，他真正把这批新生的实力摸了个底。

        “今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学院的规矩很简单，不能烧杀掳掠，但鼓励战斗，鼓励赌博，不过一切也要适度……战斗不能痛下杀手，赌博别把底线输掉。”

        “我们的课程很自由，随时会出现变化，也没有所谓的课程表，老师的安排……我的建议是服从。”不然会被熊掌制裁。

        戴沐白提议道：“今后都在同一个学院内，大家称呼不太方便，按年龄排个序？”

        尘弋以比戴沐白大一个周的微弱优势成为“弋哥”。

        因为戴沐白人比较靠谱，在史莱克学院的资历也比较旧，其他人顺口便称“戴老大”。

        算来算去，“史莱克七怪”的排名未动，只有尘弋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今天一天都是自由的，弗兰德有意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开始课程。

        下午仍有精力的宁荣荣和朱竹清雇马车结伴去索托城逛街，马红俊奥斯卡拉着别别扭扭的戴沐白狗狗祟祟跟了一路，充当暗影·护花使者。

        唐三和小舞牵手绕着村子散步，之后莫名其妙变成小学生春游。

        尘弋则谢绝了宁荣荣的逛街邀请，呆在房间里给几个人写信。

        首先是亲爱的师父父。

        {师父：我好想你！我去史莱克学院上学啦，第一天就和赵老师打了一架，我的头发变色了！！！而且禁制开了，好痛呜呜呜！！！}

        简单几句话，收尾，完美。

        其次是宁风致，宁宗主。

        {宁宗主：找到荣荣了，但她看上去很自由，很放松，状态不错。也许来史莱克学院有她自己的考虑，我认为应该尊重她的选择。经过我实地考察，这里的同学值得交往，师资力量不逊于帝国的各大学院，气氛不错，可以潜心修炼，我发现了精进的机缘，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如果您想，我可以代替暗中的影卫，给您常写信播报荣荣的可爱日常，希望您理解。还有，请代我向师父和骨头叔叔报个平安。}

        落款尘弋，盖上密封戳后打个响指交给出现在屋子外面的暗卫。

        再然后是给焱的回信。

        {焱：首先恭喜你突破四十六级，关于你说的“因为炼体一直没空增进魂力”一事，我认为…………

        我今天通过了学院的考核，顺利入学了，这份喜悦同你分享。包裹里是我自己晒的药材、缝进枕头里做成了好眠枕，希望你不要嫌弃。}

        落款宁橙，附上日期，打包塞进包裹里，交由一直负责联络的人朝最近的武魂殿直属的驿站点送去。

        写完信尘弋再次安详躺回床上，争取恢复精力，明天一大早还有课。

        ……好累。

        ……希望不会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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