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很少有人知道凤明澜怕蛇，毕竟就连他自己，也在潜意识忽略这件事。
在福利院里，年纪小又身体健康的孩子是最容易被领走的。
若是这孩子长得再漂亮一点，嘴巴会说话一点，那更是被抢着要的。
凤明澜没有遗传病，小小年纪就长得玉雪可爱，性格也是乖巧听话。照理说，他应该是最先被领走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很快被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妻领走，但没过几天，他又很快被退了回来。
刚回到福利院的那段时间，凤明澜变得不太爱说话，院里的阿姨们问他是为什么被退回来，他也抿着唇不言语。
渐渐的，那些阿姨也不再问他。而私下也不知从何时起，逐渐有流言传出，说凤明澜的智力方面可能有些问题。
其实后来也不是没有其他夫妻想要领养凤明澜，毕竟他长得确实是很讨喜。
但看到他曾经被退回的那一项记录时，那些原本再坚定的夫妻都难免会犹豫一下。
他们有的找人打听过后决定放弃，有的试探着来向凤明澜询问原因，但无一都被凤明澜不配合的态度逼退了。
再联系起先前的流言，似乎已经坐实了凤明澜的确是智力有问题。
所幸他在的福利院有国家支持，即便凤明澜没有被领养，也不至于无家可归，也有学校可去。
也是到入学之后，凤明澜智力有问题的传言才渐渐消失的。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凤明澜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没有夫妻会想要领养一个已经记事的孩子，他们更倾向于领养那些年纪更小一些的。
也就这样，凤明澜被剩下来，一直在福利院长到成年。
其实整件事情并不是很复杂，甚至可以说的上简单。
凤明澜刚被领回去的时候，也是有过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的。但他很快发现，领养他的这对夫妻并不是真的没有孩子。
他们有一个女儿。
虽然那个女孩被那对夫妻要求着叫他们姨姨姨夫，被要求着叫他表弟。
但在那对夫妻离开的时候，那个女孩就会用满怀恶意的目光盯着他。
凤明澜被关过衣柜，被饿过肚子，原本他都忍下来了。直到那一次，那对夫妻临时出远门，晚上没有回家。
那个女孩把凤明澜带到了附近废弃的公园，甩掉他后自己溜走了。
当时凤明澜只有三岁，即便再早熟，他也不具备能够一个人从废弃公园返回一个还未完全熟悉的家的能力。
凤明澜只能尽可能地往开阔的地方走，但夏季的树林到处都是蛇虫鼠蚁，夜里光线又不分明，他很快就踩到了其他动物。
那些动物受惊后本能地反过来咬他，身体爬过他脚面时湿黏的诡异触感，凤明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晚上的，等他再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的事情。
那对夫妻找到了他，把他送到医院，强押着女孩跟他道歉，但凤明澜已经完全不想在那个家庭生活下去。
他开始故意装傻，行为迟钝，反应慢半拍，不过几天，那对夫妻便找借口将他送了回去。
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凤明澜也完全不再盼着被领养，决定留在福利院。
这么多年过去，凤明澜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这些小时候的事情，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一天被迫想起，被迫陷入回忆的漩涡。
尽管这么多年，凤明澜早已不记得具体的感觉，那种恐惧却深深地埋在他心里，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凤明澜完全忘了自己是个成年人，也忘了自己已经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他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的树林里。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凤明澜努力蜷缩着身体，却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周围，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着咬他一口，又或者是从他身上爬过去。
他只有把自己缩得再紧一点，藏得再深一点，才能尽可能地避开那些东西，不被碰到，不被发觉。
但一个人怎么可能缩小到完全消失，等到凤明澜缩到再无可缩时，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东西还是靠近了。
凤明澜蜷缩着抱进自己，本能地向外界发出声音，“啾……救……”
“阿岚。”
不知从何处来的声音响起，像是阳光般驱散黑夜和寒冷，带来光明与温暖。
凤明澜僵硬的身体逐渐软化，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先是男人修长笔直、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是白皙如玉的手背。那根手指抵在他的心口，方才浸入体内的暖流也自此而来。
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凤明澜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毛团都蔫儿了下去，体型缩水了一圈。
筋骨间寒意尚存，隐隐透出令人牙酸的冷意。凤明澜反应过来，在他方才昏迷的时候，他体内的阴水莲毒怕是已经发作过一次了。
而那股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暖流，便是来自于洛清离。
意识到这一点，凤明澜不自觉往洛清离的方向挪了挪，边动边迷迷糊糊着想。
唔……所以他是被这个人又救了一次吗。
可能是照顾着他刚醒过来，洛清离并未立刻将手指从他身上移开。看他往自己这边靠，出声问，“冷？”
没那么冷了。
凤明澜蔫蔫儿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啾”了一声。
洛清离没再说话，只是往他体内注入的灵力隐隐变多了些。
身体渐渐回暖，凤明澜也略微恢复了些精神，观察起周围的状况。
他似乎是被挪进了谁的房间里，只是屋里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活的痕迹。
联想到叶临之前说过的栖梧峰常年无人的状况，似乎也确实如此。
房间里的设施实在很少，凤明澜看了两眼便已经看全，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
不经意间，凤明澜又一次撞进洛清离眼中。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洛清离右眼的蓝色似乎比先前变得更深了一些，与左眼的对比也更加分明。
凤明澜不自觉盯着看了许久，似乎是想验证它究竟有没有变色。
“没有变深。”
男人声音平淡，落在凤明澜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他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而后猛地反应过来，“啾？”
我刚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不是。”
像是在回答他，洛清离垂眸看了他一眼，抵在他心口的手指略微点了点，“我是在这里听到的。”
凤明澜：“啾啾啾？？？”
这是什么奇怪的设定啊！
等等……他刚才应该没有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凤明澜被吓到了，努力回想，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随着这个疑问在心底出现，各种杂七杂八地念头像是井喷一般接二连三冒出来，越是不能想越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想。
眼看思绪往危险的边缘逐渐划远，凤明澜强行刹车，开始在心里默背九九乘法表。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气氛一时安静下去，无人说话。
凤明澜边背边抬眼小心觑洛清离的神色，想从他的脸上验证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用。
然而无论他怎么看，男人的神色都毫无变化。
麻蛋到底有没有用啊。
凤明澜心里越来越没底，背了一半的乘法表逐渐跑偏——
为什么只是往另一个人身体里注入灵力就可以听到他的心声啊这个设定太奇怪了有没有！
而且为什么只有他能听到我的，我就不可以也听听他的吗？
这个世界可不可以公平一点啊！！！
蓦地，心底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却不是他自己的。
凤明澜倏忽抬眼，发现洛清离正低着头看他，神色隐隐透出些许无奈。
“你心绪静下去，就不会被我听到了。”
和落在耳边的声音不同，心声的传递似乎更为奇妙。似流水潺潺般划过池壁，滴滴答答落在心底，荡出一圈圈涟漪。
过去凤明澜只知道有些耳朵敏感的人，被旁人凑近耳旁说话时会耳根发痒，不自觉想要偏头躲开。
现在他又突然知道，原来这个道理换成心声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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