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空手套白狼
话音落地, 周秋萍就感觉自己错失了一个亿。
20万的被单,眼下的市场实际价值其实可以达到30万。再捂上两个月,这个价钱还能再翻倍。
可惜她没钱啊。她要有钱,她绝对敢一口全吞下这批货。
侯东平难掩失望,说话跟叹气似的∶"这样啊。"等到尾音消失之后, 他才又想起来一般,追问了一句,"那你要不要跟你的朋友合伙,凑20万过来包圆你们端公家饭碗的,家底子厚的很。"
说话时,他的眼睛扫过周秋萍手上拿的包。
电光火石时,周秋萍突然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侯厂长可能是误会了。
她手上拿的包印着卫校的名字。这是王老师用来拎水果送给她做回礼的。因为包质量不错,周秋萍也就拿着当随身包用了。
结果倒是让侯厂长闹了个乌龙。
周秋萍并不打算说穿这件事。她不会主动骗人,但她也不会打破别人误解的光环。
80年代的人挺有意思的,一方面10亿人民9亿倒,还有1亿在寻找,大家都在谈论金钱和买卖。另一方面, 社会主流又看不起个体户, 还是以身为公家人,端铁饭碗为荣。
跟铁饭碗做生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心里都踏实。
她迅速冷静下来,面上却遗憾不已∶"你要早两天说这话还行。现在都啥时候了学校都放暑假了,老师也都带着孩子回老家了,学校都不剩几个人,我上哪儿给你凑钱去"
侯厂长急了∶"那一半的货呢你也看到了,我们厂的产品质量不差,谁买到了都是占便宜。"
周秋萍还是摇头,十分惆怅∶"没钱啊,我总不能花2万块要了你20万的货,等卖掉之后再还你钱吧。这起码要一个暑假呢,多耽误你们厂资金周转。"
侯厂长立刻追问∶"一个暑假就能卖掉吗"
周秋萍假装没听出他的迫切,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模样∶"没办法,我找找人找找门路,一个月把货散出去没问题。可人家也要时间回款。最早也得8月底才能把款子都拿到手。唉,只能说没缘分。慢慢来吧,我卖了这批货,等手上宽裕了再来买第二批。"
说着,她露出了惋惜的笑容。
她越是推拒,侯东平越是心痒痒。
人是种奇怪的动物,送上门来的东西就是再好,大家也能鸡蛋里挑骨头。可如果是自己千方百计寻来的,那即便凑合也是千好万好。
上赶着不是买卖。
不等周秋萍进一步开展攻心战,外面响起小轿车的声音。
她转身往大门的方向瞧,就看见一位喝的醉酶酥的中年男人朝着办公室大喊大叫∶"侯东平,我看你是不得了了。你要搞什么还想□□那一套吗搞搞清楚,这厂子到底姓资还是姓社!"
侯东平脸色铁青,连招呼都顾不上跟周秋萍打,直接冲出去∶"这厂子不姓侯也不姓朱,它是我们整个被单厂的!姓朱的,我给你脸你别不要脸。真当哪个是傻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有数。你这不是伸手,你这是杀鸡取卵。"
满脸酒气的朱镇长冷笑∶"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装什么秀才我告诉你,这个厂子今天就搬空,明天港商就来了。我早就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的事,你装什么傻县里都发话了,你开不下去,你还想耽误全镇的发展"
侯东平的脸已经由铁青转为乌紫,可见气得不轻∶"你张口就是关门,门一关,全厂100来号职工,靠什么给孩子交学费地里刨的那几毛钱吗"
朱镇长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还真当你是个宝了没有你王屠户,大家就得吃带手猪。你给我哪凉快哪呆着去吧。人家香港老板一过来,厂门一开,工资都是上百块。就你一个月二三十块钱,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善人了"
他话音刚落,厂门口就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堆二三十岁的女工都往厂里来。等到走近了,周秋萍才听清楚她们说话的声音∶"厂长,你什么时候给我们结清工资呀真不行的,你就换人家香港老板来嘛。"
侯东平一张脸从乌紫到通红,然后又变成了雪白,看得缩在旁边没敢上前的周秋萍都担心对方会直接倒下去。
要命啊,一下子跑来这么多人。别说20万的货了,说好的2万块钱的床单能不能搞定,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朱镇长挺着肚子,意气风发地横眼看侯东平∶"你还想欺骗我们广大工人同志给你当枪使你真当我们的女同志是傻子吗是100块钱香还是10块钱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大家都要过好日子嘛。"
女工们七嘴八舌,纷纷附和∶"是啊,厂长,人家香港老板也招人干活的。你留下来,继续当个厂长,听说老板给厂长一个月开好几千的工资呢。"
不知道是不是几干块钱听着诱人,侯东平的脸色居然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他沉声道;"好,既然大家都已经有成算了,厂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今天大家来的正好,我们开个职工大会,把事情定下来。"
朱镇长喜出望外。他本以为侯东平这文个滑头还要想力心法去推诿污想到文/小\子居然这么快就t打不住
了。
还是周半仙眼睛毒,蛇打七寸。
当初镇上强调厂子是镇上的。侯东平就拿工人做椽子,一口咬定被单厂属于全体职工。谁想要卖了被单厂,就是在背叛所有工人,走资本主义道路。
也不想想看,他们算哪门子工人啊,都是泥腿子洗不干净的农民,有奶便是娘。谁神经病把工厂当成自己家的谁给他们发工资,谁才是大爷。
朱镇长得意洋洋道;"也好,今天大家都把卫生搞一搞,东西收拾收拾,明天欢迎从香港来的新老板。"
事情既然已经搞定,日理万机的领导自然不会久留,立刻屁股一转,上小轿车走了。
这个点儿不算早了,他完全可以去张罗中午的招待酒宴了。
周秋萍看着女工们围着侯厂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中慢慢浮出个念头。
今天这事,还没完。
果不其然,侯厂长招呼众人回车间。他们这个社办厂大归大,可也没有礼堂。平常开会也都是在车间里。
等到众人进屋,他才开口说话∶"我也希望大家都好。不管这个厂的厂长是谁,只要厂子能发展好,只要大家能过上好日子,我就高兴。"
他的态度如此明朗积极,女工们跟着高兴起来。
虽然之前跟镇上吵的时候,她们口口声声称工厂是大家的。但事实上,众人其实没这个意识。连剩余价值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女工们可不认什么资跟社。在她们看来,厂子是侯厂长盖的,机器是侯厂长买的。这厂子其实就是侯厂长的,挂啥牌也不影响这件事。
可是现在,镇里说换个老板,她们的工资能翻几倍,大家又觉得工厂还是大家的好。
侯东平点点头,做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大家有好前途,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我现在担心—个事,香港老板要求高,他过来之后要是不开工,反而先整顿,大家拿不到工资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这事儿真有可能。
小日本就是这样。哪家厂跟他们做买卖,那可真是折腾死个人。衣服有一根线头,他们都能退货,要求返工。
香港老板估计也差不多吧。
一旦人家拿外汇过来,那都不好伺候。
侯东平推心置腹∶"实不相瞒,今天镇上跟我说的是直接把所有东西都交给香港老板。我就琢磨着呀,虽然说人家老板财大气粗,看不上三瓜两枣。但谁会嫌钱多到时候他不给大家结之前的工资怎么办"
工人们怔愣。说实在的,其实大家基本上不指望还能拿回之前欠的工资。
没办法,千百年来农民逆来顺受惯了。干活拿不到钱,真正敢闹事的是少数,大部分人最多骂几句,然后自认倒霉。
可现在听侯厂长的意思,是他们还能拿回拖欠的工资
哎呦,那可真是意外的惊喜。谁会嫌钱多呀尤其是她们这种手上没几个活钱的农民。
工人们的态度立刻热切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喊∶"厂长你就放个话吧,你说我们怎样才能拿到工钱"
侯东平摇头∶"我也没办法,国营厂那是龙子凤孙,我们社办厂连私生子都不如。人家根本就不带我们玩,东西都进不了供销社和商场,还怎么卖"
众人泄气。
来了来了又来了,又要给大家分配销售任务,逼着大家找亲朋好友推销。
也不想想看,整个水湖镇能有多少人啊 又有多少人娶媳妇嫁女儿大家谁不认识谁呀厂里的销售员都卖不掉的东西,她们上哪儿卖去
周秋萍默默地看着侯厂长,一语不发只等待戏肉来临。
果不其然,待到大家叽里呱啦的声音落下,侯厂长才发话∶"也不是完全卖不出去,今天就有人上门买我们的被单。只不过,人家手上只能拿出定金,—时半会儿吃不下这么多货,得卖掉货以后才能给货款。大家同意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周秋萍身上。因为厂里就她一张新面孔。
周秋萍做出为难的神色,眼睛盯着侯东平∶"侯厂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一下子吃这么多货。"
侯东平倒是坦荡起来,伸手指着前面的工人∶"我们大家都相信你,周老师你也得相信你自口。“
如果是昨天,哪怕提前一夜,他也不会冒这个险。这年头杨白劳可比黄世仁牛逼多了,欠债的才是大节。万一这个卫校的老师拿了货跑路,死活不还货款,他也只有天天追在人屁股后面求爹爹告奶奶,让求人多少还点钱的份了。
可今天的事,他咽不下这口气。就算冒险就算糟蹋了东西,他也要把东西都清出去。
便宜谁都不能便宜那帮乌龟王八蛋。
何况实打实的2万块钱起码是真的,今天就能拿到手。
周围的工人跟着他激动起来,集体朝着周秋萍喊∶"对呀,我们都相信你,晚点就晚点,能卖出去就行。"
周秋萍看看侯厂长,又看看工人,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我尽力而为。"
看,只要沉住气,现成的发财机会直接送到你鼻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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