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蒋淑不知道徐家父子谈论了些什么，但从书房里出来后，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徐星泽，面上还充斥着怒气，未来得及压下。会客厅里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去，刚给了下马威的关茹背对蒋淑喝着茶，蒋淑虽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但她越安静，就越是异样。一时间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凝结。
徐星泽缓了许久，嘴巴扁成一条线，情绪复杂地看了蒋淑一眼，淡淡道：“先吃饭吧，吃了就赶紧回去，时候不早了。”
蒋淑乖巧地点点头，心想正合她意。她尚能和对她没感情的徐嘉澍相处下去，但可没法承受冷眼。
餐桌上，四个人一言不发，心里各有所想。
徐星泽和关茹为有这么个儿媳而不悦，徐嘉澍因书房里的那一争执而不言。至于蒋淑，她只是单纯地没什么可以说。
这个陌生而又冷漠的家庭，她丝毫没有融入的想法。
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除了蒋淑的三人都撂下筷子为止。
徐星泽打量了一眼蒋淑，清了清嗓，端出长辈的姿态沉声说：“既然结婚了，你们就好好过。别动些歪心思，也不要给徐家抹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徐嘉澍，只不过字里行间都是对蒋淑说的。
蒋淑最后喝了口汤，放下勺子，不作声响。
在一片筷勺碰撞瓷碗的叮当声中，徐嘉澍起身，轻轻擦拭了嘴角后说：“我们先走了。”
说罢他主动拉起了蒋淑的手腕，指尖从她腕骨一直挪到虎口。蒋淑微微一怔，出神地跟着这股力起身，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徐家老宅的门外。
蒋淑看了看徐嘉澍略显阴郁的脸，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步伐，追不上，索性就慢悠悠地走。
兴许是因为老宅建得早，宅前是略窄的青石板路，正对着就是一片池塘，车并不能直达。只能停在百米开外的私人停车场。
她看着徐嘉澍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他挺拔而又孑然的背影愈来愈小，她没出声，只是一步步踩在雨后潮湿的青石板路上，发出黏腻潮湿的声响。
不知走了多远，五十还是一百米？蒋淑不懂距离的估算。徐嘉澍转身走了回来，站定在她面前，看了她许久。
“怎么了？突然跑回来。”
他们站在一堵院墙边，墙内的树枝横生出来，缓缓低落着雨滴。啪嗒一声落在蒋淑的脸颊上，她抹了把，抹掉淡淡一层粉底，露出底下更红的肤色。
“你走得慢。”徐嘉澍说。
蒋淑笑了笑，“还不是因为你走太快。你走你的就是，我又没让你等我，我知道廖叔在哪等我们。”
“嗯。”
“嗯什么嗯，”蒋淑笑道，慢悠悠地漫步在池塘边，“徐嘉澍，你爸妈不太喜欢我吧？”
徐嘉澍不语，似乎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没事，又不用相处一辈子，平时也不用太常见面。”蒋淑擅长宽慰自己，踢着路边的石子慢悠悠往前走。
“多相处的话，他们不见得会不喜欢你。”徐嘉澍的脚步短暂停顿后说道。
蒋淑摇摇头，“得了，没那个必要。”
一眨眼间，蒋淑成了走到前头的那个人。
徐嘉澍若有所思地走在她身后，目光深沉。
“蒋淑。”
“怎么？”她转了个面，倒退着走，歪头看着徐嘉澍，他看起来总是心思很深，总像是有话要说。
“你和你父亲关系如何？”
蒋淑察觉了什么，微蹙眉头。
从刚才关茹说的话来看，蒋穆和徐家恐怕是有着些仇。
或许是不想从他口中听见父亲的坏话，或许是蒋淑已经不在乎了，她说：
“很好，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在世的时候很宠我。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没克扣过我什么。”
可其实，若真要问蒋淑有多爱自己的父亲，答案是很浅。
他忙着出去应酬工作，见她的时间少之又少。钱财上确实从不吝啬，可也没有过太多感情上的关心。蒋淑也从来感觉不到父母是相爱的。那层浅薄的爱意，源于血缘，也源于失去他之后，她变得更孤独了。
徐嘉澍看着她良久，眸光一闪，在蒋淑被身后的石台阶绊倒前拉住了她欲坠的手。
“如果我告诉你他——”
“别告诉我。”
蒋淑的指甲掐进徐嘉澍手腕的皮肤里，深深划了三道红痕。
她低头瞧了眼，冷言道：“没那个必要。你们徐家为什么讨厌他，和我无关，反正你们同样也不喜欢我。”
从徐家老宅回来后，气氛是不愉快的。
蒋淑把自己关在三楼，在楼梯和电梯口前都搬了画架阻拦。
虽说徐嘉澍若是想硬闯，单薄的画架根本阻拦不了，但蒋淑判断他不是那样的人。挡在口上的画架就是在告诉徐嘉澍，别来烦她。
坐在书桌前，蒋淑几次想看一本衣服纹样参考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骨子里是个傲气的人，在徐家所感受到的轻看，她嘴上不说，其实都咽到了肚里。又在心里搅翻了好几回，越品越不是滋味。
是，她蒋家是配不上徐家。
是，她蒋家是暴发户，没有底蕴。
是，她父亲是个利益至上且爱耍小聪明的人。
蒋淑可以勇敢无畏地去追求爱人，她不会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可她接受不了被看不起。她骨子里是个挺自私的人，蒋淑从不否认这一点。
徐嘉澍未说完的话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她的脑海里一刻不停地在想，父亲究竟做了什么让徐家这般恨他。
可既然有如此恨意，徐嘉澍又到底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为什么要帮仇人建立起来的江河集团？
徐嘉澍喜欢自己的选项被蒋淑轻易排除。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徐氏集团想吞并江河集团。
蒋淑忽然无力地瘫倒在座椅背上，她扶了扶额，目光有些发怔地看着台灯的光。视线里似是出现了无数条游虫和飞虫，正不自量力地朝着光飞去。
她不得不承认，答应和徐嘉澍的婚事时，她心里是存了幻想的。
像是完成一个年少时候没能达成的梦，整颗心都飘飘然的。等她回过头来意识到现实时，事已成定局。所以她没空去细纠心里的许多疑问，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与他结婚。
可现在看来，她就像是《逃出绝命镇》中的主人公，傻不愣登地被骗到徐家。心里还想着条件这么好的人家为什么看上自己，殊不知对方另有所图。
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心感涌上心头，蒋淑跑到卫生间干呕了两次。
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陷入了恋爱脑的境地，一步一步在靠近徐嘉澍。
过了许久，她低头洗了把脸，额角挂落的长发湿答答地拧成一股。
她走到楼梯口前，挪开了画架。
蒋淑要找徐嘉澍问个明白，他和她结婚的目的。
再者，她的父亲就算是再爱耍小聪明，也不是什么无视法律道德的卑鄙之人，没有道理被徐家人那样轻贱。
火气和怨气冲上脑海的蒋淑在卧室找到了徐嘉澍。
窗外的天色已是墨色，他戴着那副金丝眼镜坐在床上看书。蒋淑蹙了蹙眉，就是那副眼镜和那双眼，令人产生他人畜无害的错觉。
蒋淑反手砰一声关上卧室的门，发出的声响在她心里颤动了好几回。
徐嘉澍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愠色甚浓的蒋淑，她的脸颊上还沾着水，来得匆匆。
徐嘉澍眼中闪过一丝怔愣和慌神，将书一搁，问她：“怎么了？”
蒋淑走到他床前，不客气地摘掉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让他的眼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自己面前。
“徐嘉澍，你是真心要帮江河吗？”
他一蹙眉，蒋淑心里就产生了答案。
她追问道：“你们徐家是不是想借机吞并江河？”
她不怕被利用，怕被欺骗着利用了，怕自己被蒙在鼓里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徐嘉澍握住她逐渐激动的手腕，身体向前倾，蹙眉沉声说：“不是，我不会吞并江河，我会帮江河度过这次难关。”
可这时的蒋淑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的否认在她看来不过是安抚她的借口。如果不是为了图谋江河，徐家就没有任何理由选择蒋家联姻。
“你个大骗子！徐嘉澍，你别让我厌恶你。原本你还是我年少时候一段美好过往，可现在，你已经快要变成我不忍回首的黑历史，我看男人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徐嘉澍一滞，面色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苍白。
“你是这么想我的？”他问。
蒋淑弯着腰和他的手搏斗，试图挣脱开他的束缚。
一边不依不饶地说：“只准你们徐家看不起我们蒋家？我真不知道我父亲是哪对不起你们了，连你妈妈一出口都是对他的诋毁，还说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女‘。对，我们是一丘之貉，压下心里的恶心和我结婚真是委屈你了。装模作样累吗？你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厌恶我呢。”
“我倒想问问，我父亲究竟是怎么得罪你们徐家了？”
蒋淑的情绪彻底失控，在自尊心的作用下，她近乎疯狂地拉扯徐嘉澍的睡衣。站在床边使不上力，她甚至单膝跪在了床沿，低着头一口咬在他手指骨上。
“松手！”她大声呵道。
徐嘉澍低头看了她一眼，喉结一动，说：“我不松。”
在蒋淑继续拿拳头挥他之前，徐嘉澍起身将她舞蹈的双手压在了床上。
他距离她很远，却觉得她粗重的喘息声仿佛就在耳边，眸光一沉。
徐嘉澍用略微低哑的声音严肃说道：
“蒋穆他，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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