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蒋淑边打着哈欠边下楼的时候，碰见了徐嘉澍。短暂怔了怔，等所有的困意从脑海里去除，她堵在楼梯口伸了个懒腰。
视线从高高举起的手臂斜上方穿过，向后望着一身睡衣的徐嘉澍。
“朋友，早上好。”
蒋淑率先开口，眼泪伴随着哈欠从眼角沁出。
徐嘉澍顿了顿，看上去有些别扭，过了半晌，视线从她红润的脸颊上挪开，“早。”
蒋淑颇为高兴地看着他的反应，“嗯就这样，友好合作，共处五年，我亲爱的合作伙伴。”
清早的蒋淑尤为兴奋，迈着大步子下楼。徐嘉澍默默跟在她身后，不作反应。她两步并作一步，时不时一下跨越三个台阶，可下山不比上山容易，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略大的拖鞋边缘在楼梯边缘翻转，牵扯住蒋淑向前的步调，人一下就往前栽去。
好在蒋淑运动细胞发达，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楼梯弯曲的扶手，另一只手扯住徐嘉澍的领口。
蓦然间，徐嘉澍近在咫尺。
他略微低垂的睫毛掩盖住上半部的瞳孔，视线低低地朝向她，不知道是在看何处。
蒋淑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道，视线却不自觉地从宽大的领口探进去，“意外，谁让你恰好在我边上。”
其实她劲大得差点把两个人一起拉下去，好在徐嘉澍的重心稳，一只手撑在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后方。
“走楼梯时心不二用。”徐嘉澍缓声道。
蒋淑撇了撇嘴，“你少管。”
徐嘉澍松开她，手短暂地离开她后，动作轻巧地拉扯了一把她的手臂，把人稳住，没再说什么。
用过早餐后，蒋淑急切地蹬着脚步上楼，不到半小时，她就衣着齐整地掠过今日休息在家的徐嘉澍，跃出了大门。
昨晚施怡静打来电话说，负责工作室的装修队休假回来了，这两天已经在进行收尾工作。蒋淑对此早已迫不及待，通知了李崇哲后急急地赶过去。
人生路上相伴了二十年的铁三角，做任何事都喜欢一起商议。某天施怡静一拍大脑说，他们可以一起开个工作室。蒋淑负责产出作品，施怡静负责营销，至于对画画一窍不通的李崇哲，就负责多出点资金。
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知道在大学期间学习金融的蒋淑，实际真正想做的事是当一个画家。
蒋穆是一个视金钱和家业为一切的人，在蒋淑高中叛逆以后，他时不时说恨没能再生一个孩子来继承江河集团。性格向来温婉的黎晚霜劝蒋淑，现代艺术那东西都是玩票性质的，她父亲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业，到时候总不能拱手让人了。蒋淑反叛过几回，蒋穆直接断了她的经济来源，让她学不成画画。几回闹下来，蒋淑向现实低头，乖乖学了金融。只不过，她心安理得地用蒋穆的卡在外面租了一间房，用的是邻居姐姐的名字，抽空就过去画画。
让她听话，比做梦还难。
别人越是不让她做的，她就偏是要做。
蒋淑的化名是高中时起的，很不凑巧，那时候的她正在为徐嘉澍发疯，心存幻想地把他的名加在自己的姓后。
称作蒋澍。
念大学后，蒋淑为此名后悔过一千一万遍，但那时“蒋澍”这个名字已经在圈子里颇有名气，轻易改动会牵扯出一连串麻烦事。她只能选择硬着头皮继续用下去，在心里安慰自己那只不过是自己名字的谐音。
工作室选在了常树路上，那里是年轻人聚集的一条文艺街道。
街上林荫密布，黎湖公园也在这片区域。每每驾车驶过这里，都仿佛进入了森林。春夏阳光穿过遮天的行道树，零星的光斑散落一地。秋时金黄色的路道像油画中的景色。到了冬天，银装素裹，宛若仙境。
在这条路上不仅能找到画廊、咖啡屋，还能寻至书店、陶艺屋、手帐屋……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为了网红打卡地。街尽头更是有座美院的分校，整条街都成为了黎城艺术的代名词，同时兼具商业性。
拿下这条街上的一栋古色古香建筑，耗费了三人不少钱。
对于施怡静和李崇哲来说，这儿确实只是玩票性质的副业，但对于蒋淑来说，这是她生活的动力所在。
工作室按照蒋淑的建议，走的是复古风。以深色为基调，到处都是实木，其中以黑胡桃木为主。在她的预想中，未来这里将摆上她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工艺品。她和徐嘉澍不一样，她不喜欢简洁单调，她喜欢玲琅满目，喜欢漫溢出来的招摇。
施怡静拍了拍落灰的桌面，靠在桌沿说：“你九月画的那幅《夜日》，我已经放到huix上了，反响很好。”
huix是国人创办的一个现代艺术网站，创作者可以发表作品，平台会审核，同时也提供完善的交易系统。最要紧的是，时不时出圈的比赛活动让huix开始受人追捧，近几年来格调被越拔越高，在全球都颇有名气，俨然成为了年轻人心中的“高级感”代名词。
“嗯。”蒋淑仔细看着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满意地点头。
“对了，我顺便给你的画编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
“你失恋的故事。”
“……”蒋淑一下跳到施怡静面前，满眼嗔怒，“我怎么就失恋了？”
“编的嘛，就说黑夜里的太阳是你喜欢的人，照耀你灰暗的情感生活，那些晕影是他离去时的身影。你有感而发，于是画下那幅画。”施怡静两手一摊，满脸无辜，“我找人润色了一番，肯定比我说的更唯美。”
蒋淑急得在一块地上绕圈，“胡说！我画这幅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他，夜里耀眼的路灯才是我的灵感。”
“没事，你那个故事太没灵魂了，我给你编的这个，已经感动了千百人。既提名气，也抬价格。小淑同学，我学的是市场营销，请你相信我。我们当初可是说好的分工合作，互不干涉。”
蒋淑语塞，半晌才说：“可你这编的也太脱离实际了。”
“其实也没那么脱离，我稍稍从你高中的故事中提取了一点灵感。”施怡静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比，话音一落，立即心虚地跑开。
“施怡静——”蒋淑高声谴责，“我才没有失恋！”
“你看你都默认我在说谁了。你确实没失恋，你们都结婚了。”施怡静绕着长桌跑，就是不让蒋淑逮着她，“下次我再编个修成正果的故事，凑成一系列。”
敲墙的声音打断两个人无休止的绕桌游戏，李崇哲在旁努力吸引她们的注意。
“周边我先做了一百个，按怡静说的，送给圈内一些画家朋友。等他们带带货，再看要不要贩售。”
“非常资本主义的想法。”蒋淑评价道。
施怡静站到一把高凳上，居高临下，手里挥舞着一面小旗子说：“我们是投资者，需要看到回报，拒绝喝西北风！名气，是要挣出来的。”
李崇哲崇拜地看着施怡静，附和道：“我们的想法是世俗了点，不够超脱，但可没有不道德。”
2v1，蒋淑甘拜下风。
“对了小淑，你最近这段时间画画了吗？我们工作室可全指望着你的产出。”
蒋淑顿了顿，“没有。”
“徐嘉澍那儿方便你作画么？不行就还是回小房子画吧，虽然路程远了点。”
小公寓是黎晚霜偷偷用私房钱给蒋淑置办的。房子位于老城区，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水管总出问题，装修过后也算雅致，是蒋淑的秘密小天地。
“太远了些，”从小公寓到徐嘉澍家，来回三个小时的车程，等同于出城，“我改天找个时间把画具搬过去。”蒋淑说。
“不用改天，今天就搬吧，正好我们都有时间。”李崇哲提议，手里转着他的车钥匙。
施怡静点点头，轻笑了声说：“两辆车，足够你装的。正好，带我们参观一下你和徐嘉澍的家。”
蒋淑沉吟不语，靠在墙边低头思虑着什么。
这段时间她还没见徐嘉澍带助理以外的人来过家里，连客房都没有的家，想必是不愿意让人参观的。
跟着俩人走出工作室的时候，她出于礼貌还是询问了一下房子主人的意见。
「我朋友帮我搬点东西来，能顺道参观下房子么？」
心切地跺着脚等待回复。
「当然。」
蒋淑收到回信的时候着实有些意外。
他依旧惜字如金，短短两个字回应她。可不是为何，蒋淑就是觉得这两个字背后透着一丝愉悦的情绪。
摇摇头，一定是她的错觉。
蒋淑的画具塞满整整两个后备箱，大堆的白色颜料简直像为“炫富”而生。
抵达家附近时，天色将晚。
李崇哲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地找到大门，一箱一箱地从车里往外搬。
蒋淑随手扎了一个低马尾，用发夹固定住额侧垂下来的碎发，投入搬迁大队的工作中。
她刚抱着一箱纸走到玄关，忽然间手上的重物被人提了起来，两手一空。遮挡在眼前的纸箱被挪开后，她这才看见徐嘉澍。他穿了双黑色的拖鞋，似乎早有准备地换上衬衣，干净又得体。
他默默不语地将箱子放进了电梯里，转身又回到玄关，淡淡地问了一句：“还有么？”
蒋淑点点头说：“有，你来搭把手？”
徐嘉澍看了她一眼，“嗯。”
蒋淑领着徐嘉澍穿过庭院，车边的两个人还在费力地把画具从后备箱的犄角旮旯里抽出来。
“小淑，这瓶水是不是你的啊？我怕搞混了。”李崇哲从后座探出头，手里举着在他车里找到的一瓶矿泉水。
蒋淑瞧了一眼道：“不是，怡静上次落下的吧。”
施怡静和李崇哲忽地缄默，努力睁大的眼睛正像扫描仪一般打量徐嘉澍。
上回在婚礼上远远一看，到底不如现在这般近距离。
“徐嘉澍，记得我们吧？”
每个老同学似乎都在努力确认着同一件事。
徐嘉澍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视线最后意味深长地停留在李崇哲身上，蹙紧眉头。
已转过身的李崇哲后脑勺一凉，懵里懵懂地扭头，却没发现异样。
他讷讷地感叹道：“好冷的风。”
施怡静不客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道，按着他的肩往后备箱里钻，“你能不能表现得聪明点？”
“我怎么就不聪明了？”李崇哲不服气。
施怡静边叹气边摇头，“你这情商基本告别找女朋友了。”
“靠，有女孩子喜欢我的好吗？”
“对对，然后被你的低情商吓走了，你以为我不记得吗？”施怡静白他一眼。
“……”
“你看不出来徐嘉澍不喜欢你吗？”施怡静点明。
李崇哲一滞，略显委屈的星星眼打起颤来，“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没惹他啊。难道是因为上次来我没主动和他打招呼？”
“因为你的性别，你和小淑认识的年头，”施怡静伸手掐了一把李崇哲的脸颊肉，“还有你这张还算可以的脸。”
“啊？”
“啊什么啊，搬东西。”施怡静一边说，一边盯着往屋里走的两个人的背影，“说不定真能有一系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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