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Desire.seven
“小黑脸，我们到了。”
自从阿祯偶然提起这个称呼以来，微生祥就没有改变过这个叫法。
喊得阿祯都觉得是自己失算了，就不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看着人叫得一脸开心，他又觉得反正叫什么都是一样的，倒不如随亲爱的喜欢，任他喊就是。
于是现在，他已经做到能百依百顺，习以为常应一声的地步。
“嗯，那现在进去？”他看向身旁的人。
微生祥陡然阻止：“等会儿，我……”他冷脸沉默，毅然拉着阿祯离开大门口，“现在还早，我们先去周围逛一逛。”
他还是做不到用平常心去对待。
阿祯也不多问，无言地跟随。
饭店门口就是宽敞的大街，拐角过去又是沿江的河流，岸边栽着繁密的参天大树，热风拂过还一阵簌簌地响。
林荫小道上尽是夏天的焦熟气息，好在能避开直晒的太阳光，好些对面的门店口都有喝茶聊天的人。
他们两则走在沿河的岸边，顺着河水往下走，感受水波纹轻轻地荡漾声，以及静谧中的一丝热闹氛围。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才不想现在进去呢？”
微生祥瞧着阿祯默不作声、悠闲打量河边钓鱼人的随性动作，实在疑惑。
不是都说有对象的人会时常接受来自对象的爱心查岗吗？更何况他还明显隐瞒了事情，阿祯怎么不闻不问？
他心里疑惑着，阿祯却侧头反问他：“为什么要问？”
“你明显不想提起这件事或者说那个人，如果我问了你，不就是又让你回忆起某个不好的经历吗？”他说得头头是道。
微生祥忽而愣住，半晌才抿抿唇说：“那你……不好奇吗？”他攥紧短袖的衣角，让自己尽显平静。
“好奇啊，”阿祯如实回答，“但我觉得你的感受更重要一点，你不说我就当不知道。”
“你怎么那么真实啊？”微生祥失笑着摇头，视线挪开放在河岸下那清澈的水流中，又恢复成那个冷漠的态度。
随着不断流动的条条波纹，随着那些渔人的熟练甩杆，又随着燥热不已的微光闪烁。
其实微生祥不知不觉就释怀了。
他眼里映着那些清澈的河流，仿佛心里也有了一块明镜。
“小黑脸，”他突然说话，“要是今天能看见那个人我就告诉你前因后果怎么样？要是没看见我就烂在心里，当他不存在，好吗？”
这话给自己留了后路，是勇敢面对还是止步于此，他都交给命运安排。
阿祯看向他，有点不想让他再去回忆这些事，他想告诉微生祥不用说了，他又不在乎他以前的经历。
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拒绝，既然他主人已经有了选择，他又何必强加自己的想法。
只要不遇见那某个人就好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走至杨柳树下，仍盯着微生祥：“好，可以。”
·
六点过的天空还是那么明亮，阳光依旧耀眼，灼烧着人的皮肤。走进饭店里头，这炽热的温度才被空调中和了点，有了些许凉意。
微生祥朝着高腾说的方向走去，左顾右盼，总算在前面的两桌人上看见有些似熟非熟的人。
当年的那个“情报员”，也就是高腾第一个看见他，不过微生祥这卷发与当初的形象大有不同，他也是眯着眼反复确认才认出人的。
看清楚是微生祥到了，高腾笑着离开桌子来迎他，隔着老远就与他打招呼：“微生祥。”
“高腾。”微生祥回喊他一声。
“看来你还记得我啊。”
高腾笑意未减，扣上自己衣服，走到他跟前，转眼又见后面的阿祯，热情地道：“这是你带的朋友？”
他边说边引他们上座：“入座吧，还留着些位置呢，这次聚会可是咱们班长请的，他让放开了吃，你们也别拘束。”
“好，谢谢啊。”微生祥礼貌地道了谢，拉着阿祯朝人群稀疏的那张桌子走去，也没注意看有些什么人，就安然坐下了。
周围同学似乎在闲谈，看见他来，也如常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想这个人自己认不认识。
桌上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有个女人伸出手对着他：“欸，我想起来了，你是微生祥吧？当年我们班的小太阳啊。”
她莞尔笑起来，像是很高兴能看见他。
微生祥闻言疑惑地看她，这个女人一头大波浪头发，穿得似乎是黑色的v领裙，她撑着下巴的手指上做了漂亮的美甲，眼睛里也蕴着笑。
“你不记得我啊？”女人看他那副表情，有些伤心地捂胸口，“太令人难过了，我当初还坐过你前桌的前桌呢。”
“啊？”
微生祥彻底懵了，他高中的时候为什么要去关注前桌的前桌是谁，这不等于没说吗？
“曾艳，有印象吗？”
微生祥默然地想了想，实在没记起这人。
“我看算了，我记得微生祥当时虽然爱笑，但和女生基本没太大接触，怎么可能记得我们，你又何苦为难人家。”另外一个女生插话，“我何晴。”
“哎呀，何晴，这不是聊天而已吗？我知道他当时不喜欢和女生说话。”
曾艳遗憾地摇头，又瞥见阿祯，好奇地问微生祥：“这位帅哥是谁？你朋友吗？”
微生祥愣了一下，瞅向无聊沉默的阿祯，心里没太多挣扎，笑着与她坦白：“我对象，年祯。”
年祯是阿祯身份证上的名字，他醒来的时候为自己取的，来源于微生祥的微信昵称。
似乎是对曾艳的印象不错，阿祯在微生祥介绍自己之后，主动向她问了好。
曾艳若有所悟地笑笑，连忙道：“你好你好。”
桌上的其他同学听见那声对象，都表情不一，各有想法。不过即便心里有不舒服的，也没当面提出来，毕竟同学一场。
曾艳倒是有趣地看着他们俩，又开始了话题：“你们俩看起来好配啊，肤色和气质都给人一种至善至美的感觉。”
微生祥原本心里有数，猜到大部分同学可能心里会别扭，还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不多说话。
如今听见她带着祝福的打趣，还有些奇怪，曾艳不会反感吗？
“你那么看我做什么？”曾艳好笑地捋捋自己头发，“你觉得我会反感啊？”
她嗤笑一声，“拜托，我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生活工作都有自己的方式，别人管不着。谈对象也一样啊，要是有个对我胃口的小姐姐，我才不管她性别呢。”
她叹口气，拿起盘子里的一粒花生米，“可惜，遇不到呢，连个看对眼的人都没有。”她气愤地皱着眉。
微生祥心里震撼，压根没想到自己以前的同学里会有这么一个“女超人”。
“会遇见的，工作到合适的时候就能遇见了。”他趁着别人不注意，桌下的手摸索到阿祯的手指，慢慢收紧缠了起来。
“那就借你吉言咯，”曾艳仍在笑，“也祝福你们啊。”
她这祝福的话一开口，桌上的其他同学也或多或少恭维了一番，或真心或假意，至少没让他们难堪。
微生祥内心触动，捏紧阿祯手指，挨个谢过，又听他们聊对象工作之类的其他话题。
阿祯大掌裹住那双有些许颤抖的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侧面的曾艳。
没想到曾艳居然直挺挺地对上他目光，还了然于心地回以一笑。
阿祯便收回视线了。
桌上聊得正起劲，刚好聊到最近很火的一个剧本杀内容，大家又在相商什么时候组团去一次。
谈论时间的话刚落下，桌后面又缓缓响起一个询问的男声，那声音自带笑语：“你们在说什么去哪里的话啊？”
话题骤然被打断，何晴看见了他，便顺着接话：“我们在聊什么时候组团去玩一次剧本杀。”
“欸，你是翟焦吧，我们班两个帅哥都聚齐了啊。”何晴看着他，有些惊喜地道，“你当初和微生祥几乎形影不离，我还……”
“确实呢，不过高中的事也没什么好提的，聊聊现在啊。”曾艳和她挨着坐的，踢她一脚让她闭嘴。
何晴这才反应过来，转眼去瞥微生祥，她忘了人家正牌男友在这里了，还说什么形影不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然而目光看向微生祥时，就见当初那个笑容满面的人如今面无表情低着头，紧抿着唇瓣努力靠近年祯。
她搞不懂什么情况了。
微生祥从听见翟焦声音的那一刻，就握死了阿祯的手，锁得阿祯几乎一瞬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他能明显感受到微生祥颤着的手和竭力压制的不安情绪，那抿起的唇毫无血色，脸色也苍白得不行。
阿祯悄悄安抚着他，又侧头扫向逐渐走去对面坐下的翟焦。
翟焦西装革履，端得是一副正派模样，阿祯想不到这人究竟能做什么才能让微生祥露出这种反应。
他冷冷地看着人，面色不善。
翟焦坐在对面，抬眼就看见他目光寒凉地瞅自己，刚在心里琢磨着，转眼就看见那个熟悉的人。
他脑海里隐隐约约闪现某天晚上的画面，有些愧色。
周围人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微生祥虽然脸色不好，但掩饰得天衣无缝，只有阿祯能看见他的真实反应，其余人看他都只能看出他的一点不适来。
期间的吃饭时间，微生祥都没再插过话语，只是低着头吃饭，也不看对面，阿祯则默默替他夹菜。
只有翟焦如坐针毡，看一眼对面的微生祥，表情愁闷，又要时不时答一句同学的问话。
一顿饭吃完，微生祥如味同嚼蜡一般，难受得紧，高腾与他说晚上还有个唱歌活动，他都直接拒了，礼貌得拉着阿祯离开。
走出饭店，他郁结渐散，刚想与阿祯说话，前面杨老师佝偻的背影吸引住他。
内心有一丝动容，他是很感激杨老师的，毕竟老师当初帮过他。
而这顿饭他光沉浸在自己的感受里去了，都没注意到杨老师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
“我们去给老师找个招呼吧。”他对阿祯说，又拉着人疾步走过去，“杨老师。”
老杨的背影停顿，慢慢地转过来，看见有人过来，又仔细瞧了瞧，半天他才疑惑出声：“你是？”
微生祥蓦地愣住，好一会儿才扯起笑容：“杨老师，我是您当年的学生，刚刚一起吃了饭，但没说上话，出来又正好看见你了，就想来和您打个招呼。”
“啊，你好你好。”老杨也挂起笑来。
微生祥笑容满面：“现在没什么了，那就祝老师身体健康啊。”
“你也是，生活愉快！”
短暂的对话结束，老杨又默默地走了。
微生祥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湿润，当初帮助过他的人，现在反而不记得他，所以这样尽心尽力又不求回报的老师，他能遇见真的三生有幸。
毕业那年他可是靠着老杨的这股鼓励才撑下来的。
阿祯看他情绪不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也没说话，只是陪他看着远处的人影。
气息逐渐平稳，微生祥“活”过来了，可脸色依旧不佳，他怏怏地对阿祯说：“我们回去吧。”
走了两步，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微生祥，你等等。”
微生祥遽然停步，抓着阿祯的手掌心愤恨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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